第25章 二節與虎口有一層老繭,那是常年握槍的人的手
你都知道吧?”身後,一道輕輕的聲音響起。
慕雲深回頭,就見陸初站在他身後,她神色晦澀地看着他,半濕不幹的頭發耷拉在肩上,視線下移,果不其然看到她又赤足踩在地磚上。
也不知怎麽養成的習慣。
他不悅斥道:“回去把鞋穿上。”
“鞋子濕着,不舒服。”陸初說話間,腳趾有些無辜地交疊,望着他的目光清澈澄明。
慕雲深擰了擰眉,脫了自己的鞋,對她說:“穿上。”
陸初盯着他思索了幾秒,慢吞吞踱過來,将腳指頭套進寬大的男士拖鞋裏。
她低着頭,慕雲深呼吸間都是她沐浴後的清香。
他發現,陸初還穿着他的襯衫,從他的視野往下看,可以看到一截白皙的頸項,還有胸前隐隐起伏的美好。
不免有些心猿意馬。
慕雲深忍住心中的躁動,低低問她:“知道什麽?”
陸初聞言,緩緩擡頭,望向了草坪中央的那棵椿樹。
185章 堅定,沒有父親
陸初說:“我小時候,媽媽曾經種過一株不怎麽好看的椿樹。我不喜歡,因為那時鄰居的花壇裏都是漂亮的花,就我家門口那棵椿樹看起來格外醜巴巴的。我曾有幾次想偷偷刨了它也種上和鄰居一樣漂亮的花,但都會被母親發現,無疾而終。被母親訓斥幾次後,我便不再有動那個椿樹的想法,只道母親品味奇怪,正巧鄰居家的阿姨給了我幾盆花兒,我就不管那棵椿樹了,直到後來……”
陸初說到此處覺得發頂有些癢,擡頭看向慕雲深,只見後者正撥弄着她半幹不濕的頭發,注意到她的視線,慕雲深沒有停下手裏的動作,望向她語氣溫溫道:“我聽着,你繼續說。”
心間沒來由一動,陸初他身邊挪了挪後,才繼續道:“後來,我在中學語文課本裏看到了《莊子.逍遙游》,這才知道椿樹寓意長壽,後世更是喻指父親,那時,我好像隐隐明白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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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她……從來不提關于爸爸的任何事,但在我的記憶裏,她對那棵椿樹卻費心照料。七年前,媽媽帶我回到S市,亦是将那棵椿樹一并帶回種在了外公老家的院子裏。只可惜,或許是因為氣候還是其它原因,它後來還是枯死了。”
陸初發現椿樹枯死,是在她被陸星願囚禁的半年後。
陸星願自殺脅迫她放棄畫畫成功,二人出院回外公老家收拾東西回S市時,陸初便發現那棵醜巴巴的椿樹枯死了。
她以為陸星願會心疼不已,但奇怪的是素來珍愛這棵樹的母親态度卻顯得無比冷淡,她說:“死便死了吧,它和我們本就不一樣。阿初,只要你好好的,媽媽便知足了。”
那時,陸初并不懂母親言語中的苦澀,後來她在初雲居親手種下這棵樹時,便有所領會了。
陸星願過世前,曾叮囑陸初将外公留下的房子變賣,陸初照做,她在舊房子裏整理母親遺物時,發現了連毅的名片,與之同時發現的還有一本舊筆記本。
她翻看完筆記本上的內容,直接焚毀了日記卻留下連毅的名片。
沒想到今天,就派上了用場。
慕雲深的動作不知什麽時候停了下來,他視線探究地凝向陸初的側臉,問:“你知道你父親是誰?”
陸初擡頭迎上他的目光,搖搖頭:“我沒有父親。”
“每個人都有父親。”
“你說過:父,為尊重,親,為血緣。給于你親緣關系又值得你尊重的那個男人,才是父親。”陸初語氣緩緩卻堅定異常:“所以,我沒有父親。”
“你說沒有那便沒有。”慕雲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手指從她發間移開,轉身朝卧室走,“進來,我給你吹頭發。”
陸初跟在他身後,欲言又止。
慕雲深察覺到異常,停住腳步偏頭問:“怎麽?”
陸初猶豫了片刻,才低聲問他:“慕雲深,你會不會嫌棄我是個沒爹沒媽的孩子?”
慕雲深想也不想地答:“不會。”
“可我聽說慕家家教嚴苛……”
“陸初,你是嫁給慕雲深,不是嫁給慕家。”
不知道是不是陸初的錯覺,她察覺慕雲深提到慕家時,眼底有戾氣一湧而過。
她發愣間,慕雲深已經進了屋。
陸初汲溜着不合腳的男士拖鞋走進卧室時,慕雲深已經拿了電吹風坐在床頭,對陸初說:“趴過來。”
陸初走到他面前,“還是我自己來吧。”
慕雲深不語,只是蹙眉盯着她,額角隐約可見一塊淡痕。
陸初一下子就沒了脾氣,乖乖蹲下趴在他的膝頭,一副任他宰割的模樣。
慕雲深這才板着臉給她吹頭發,他給陸初吹頭發已經不像第一次那麽生疏,但這次不知道是故意的,陸初的頭皮被他扯得生疼。
陸初想着他額頭上的傷,默默忍了。到最後忍無可忍的時候,擡頭瞪了他一眼。
慕雲深察覺到她惱怒的視線,總算放輕了手裏的動作。
陸初發絲柔軟,摸在手裏很舒服,慕雲深放下吹風機,手指插進她的發絲間,一邊将她的頭發順開,一邊狀似無意地問:“你的右手是怎麽受傷的?”
陸初身體一僵,良久才回答:“意外。”
“什麽意外?”
陸初沉默不語,當初的事情,她并不想讓慕雲深知道。
慕雲深見狀,抿唇将她最後一縷糾纏的頭發順開後,道:“起來吧。”
陸初起身,慕雲深看到她的穿着蹙了蹙眉:“去把衣服去換了。”
陸初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裝扮,解釋:“抱歉,我剛才忘記帶自己的衣服了。”
“你再解釋下去的話,我不介意我們把睡覺前的事情再做一遍。”慕雲深的語氣有些無奈,陸初喜歡穿他的衣服,任她怎麽穿,可對他來說卻是個極大的視覺挑戰。
陸初反應過來,耳根子一熱,匆匆朝衣帽間走去。
慕雲深望着她驚慌失措的背影,嘴角微揚,将電吹風吹收好,拿起手機,給蘇慧發了條短信。
沒一會,蘇慧就直接回了電話過來。
電話接通後,慕雲深喚了聲:“媽。”
蘇慧:“雲深,你怎麽突然讓我找個借口讓阿初來C市,你在S市是不是遇上什麽棘手的事?”
慕雲深并不否認,只道:“我應付得來。”
對于兒子的能力,蘇慧從不質疑,她說:“我跟那孩子不熟悉,貿然讓她來C市,我不知道她能不能聽我的話。”
“她耳根子軟,您是長輩,會聽的。”
蘇慧聞言,問:“雲深,她是不是當年和蘇暮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子?”
慕雲深眼睑微垂,“是。”
蘇慧嘆了口氣,道:“我試試吧。”
“謝謝媽。”慕雲深眼角餘光瞥見陸初從衣帽間走出,對蘇慧道:“她出來了。”
陸初換好衣服便見慕雲深朝她走來,把正在通話的手機遞給她,輕聲道:“是媽。”
陸初猶豫了一會,從他手裏接過手機貼到耳邊,在慕雲深的注視下,別別扭扭地開口:“我是陸初……媽。”
慕雲深本想走開,聽到陸初這句“媽”時,腳步一滞。
186章 婚禮,一片心意
慕雲深想看陸初的表情,對方卻已經扭過頭去。他揚了揚唇,坐回床上,重新打開電腦處理事情,眼角餘光卻一直沒離開陸初。
陸初與蘇慧通話了漸近十分鐘,注意到陸初挂掉電話走過來時,他視線集中回電腦屏幕上。
陸初走到慕雲深面前,把手機遞給他,蹙眉道:“蘇女士讓我回C市一趟。”
慕雲深接過手機,微微挑眉:“蘇女士?”
“呃……媽。”
慕雲深點點頭:“她有說為什麽讓你回去嗎?”
陸初想到剛才蘇慧在電話裏說的事,不免頭疼:“她說既然我們已經結婚了,就找個時間把婚禮辦了。她約了婚紗設計師朋友,讓我有空回去量一下尺寸。我說在S市也可以量,媽說她那個朋友暈機,沒辦法來S市。”
慕雲深眼睛不由一亮,他讓蘇慧随便找個借口讓陸初去C市,而後者果然很了解他,直接說了婚禮,心思波動,但他臉色還算平靜,一邊敲着鍵盤一邊道:“既是媽的一片心意,你便找個時間回去一趟,耗不得多少時間。”
陸初也在床上坐下,悶悶道:“這不是重點。”
“嗯?”
“我沒想過要辦婚禮。”
話落,慕雲深敲鍵盤的動作猛然滞住,他倏然擡頭看向陸初,目光有些沉:“為什麽?”
陸初垂眸,手指交疊,“媽媽過世還不到一年,我不想辦婚禮。”
慕雲深聞言,目光沉色散去,他空出一只手攏住了陸初的右手,溫聲道:“抱歉,是我疏忽了。”
他思忖片刻,又道:“這樣吧,我打電話給媽說婚禮的事不急,但你還是聽她的話回C市一趟,媽的那個設計朋友我聽說過,他不僅設計婚紗,私服也設計得不錯,你回去量個尺寸,讓他給你設計幾套私服,這樣也算不辜負媽的一番好意,你覺得怎麽樣?”
陸初并不了解蘇慧的脾氣,但既然慕雲深這樣提出,無疑最妥當的解決辦法。
她點點頭,“那好吧。”
慕雲深眸光閃了閃,征詢道:“這陣子我可能暫時沒辦法離開S市,我讓鄒成陪你回去,回到C市後也不用急着回來,我這兩年忙,都沒空陪陪媽,你幫我陪她幾天,可好?”
見陸初有些猶豫,他又道:“就喝喝茶、逛逛街、聊聊天,不會太難。若你覺得不适應,可以叫上蘇瑾陪你們一起。”
慕雲深一字一句,循循善誘,甚至将她擔心的事情都找到解決的方式,陸初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她最終還是同意了,說:“我盡力。”
看她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慕雲深眼底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他道:“別緊張,你只要做自己就好,媽媽并是個難相處的人。”
陸初神色怪異地看了他一眼,“我是怕我很難相處。”
“……”
陸初性子冷淡,對事物的熱衷并不大,話語亦不算多,在外人看來,确實有些難相處。
但慕雲深明白,這些對蘇慧來說,并不是難題。所以陸初回C市的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時間就在三天後,為期半月,因為九月份,S大就該開學了。
而這半月時間,足夠慕雲深放開手腳去做一些事情。
……
沈歆瑤已經度過危險期,各項指标正常,但一直沒有蘇醒的跡象。
宴骞看了眼病床上雙眼緊閉的女人,伸手撥弄了下花瓶裏的新鮮花朵,道:“我聽說,陸初昨天早上去找了連毅,然後昨天下午沈氏就停止了對達铖的打壓。”
沈歆瑤并沒有反應。
宴骞見狀,拔了片雛菊的花瓣,繼續道:“我還聽說慕雲深打算送陸初離開S市,你猜,當她再次回來的時候,身份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話落,沈歆瑤的眼皮子幾不可見地顫了顫。
宴骞滿意一笑,語氣有些意味深長:“瑤瑤,你這場車禍可不能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說完,撚碎雛菊花瓣,轉身離開病房。
187章 你去,不會有事
宴骞離開病房後,病床上的沈歆瑤手指顫了顫,但雙眼依舊緊閉。
不久後,沈錦文夫婦過來了。
沈錦文看了眼女兒,不禁皺眉,他問随行醫生:“李主任,瑤瑤怎麽還不醒?”
“病人傷到了腦部,已經度過了危險期,蘇醒應該就這幾天的事了。”
林清然上前一步,問:“李主任,瑤瑤這次車禍受傷這麽嚴重,會不會有什麽後遺症?特別是手,她是個畫家,她的雙手絕不容許有什麽三長兩短!”
沈錦文聽到林清然提到手時,眼底有異樣一閃而過。
醫生安撫林清然,道:“沈太太請放心,病人身體各項指标恢複良好,這種情況發生的概率并不大,等病人醒來,我再安排給她做個全身檢查。”
林清然這才松了口氣,“謝謝你,李主任。”
李主任交待了幾句走出病房,沈錦文神色複雜地睇了林清然一眼,離開病房。
連毅等候在門外,見他出來,欠了欠身:“沈董。”
沈錦文:“邊上說。”
二人走到一僻靜處,他問:“怎麽了?”
“剛得到消息,慕雲深打算這兩天送陸初離開。沈董,我們是不是……”連毅說到此處停住,試探地看了沈錦文一眼。
沈錦文:“該查的已經查過了,證實過的事情沒必要再浪費時間。”
“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連毅頓了片刻,又道:“據陸初所言,陸瀾星是因為未婚先孕才與陸元決裂離開S市。陸瀾星的性格沈董您最清楚,他母親早逝,與陸元感情深厚,斷不可能毫無原因就與他斷絕關系。當年沈家那樣對待她,陸元多次反對,陸瀾星為了你,也只是委屈求全。沈董,在那件事上,說到底是您對不起她。若陸初真是您的女兒,那……”
“絕無可能!”連毅還沒說完,就被沈錦文沉聲打斷,他額頭青筋冒起,但手指卻輕微顫抖着。
連毅掃了他的手指一眼,心裏暗暗嘆了口氣。
沈錦文态度如此果斷,或許并不是因為篤定真相,而是害怕真相。
倘若陸初真是他的女兒,那麽五年前,他便是親手毀了自己的女兒。
沈錦文如此高傲自負的人,怎會容忍自己犯這樣的錯誤?
但他終究是心存懷疑的,且不說陸初的生日太過巧合,種種跡象表明她有可能就是沈錦文的親生女兒。
否則沈錦文不會在聽連毅提起陸初找過他說過的話時,就立即停止了對達铖的打壓。
陸初長相大部分遺傳了陸瀾星,但在某些性格上,卻與沈錦文如出一轍。
冷漠、狠絕,幹脆利落。
這些特點,在梁生的事情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連毅欣賞陸初,沈錦文心中對陸初又何嘗沒有一點動容?只是礙于沈歆瑤和慕雲深的關系,将這份欣賞抛至腦後。
但若陸初是沈錦文的女兒,這一切就另當別論了。
“連毅,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麽事情?”沈錦文眯眸,目光銳利地望向連毅,飽含探究。
連毅觸及他的目光,微微心驚,他沉默片刻後,才道:“十八年前,我曾在S市偶遇過陸瀾星一面。”
“你說什麽?”沈錦文聲音驟沉,瞳孔劇烈一縮。
“陸瀾星小姐請我對您保密。”連毅神色複雜地看向他,道:“我當初答應她,也只是緩兵之計,我想說等查出她的下落再告知您,可自那面過後,陸瀾星便又杳無音訊,我留了名片給她,也一次都沒有接到她打來的電話。所以,我便沒有告訴您。那時,我并不知道,她有個孩子,也不知道她是改了名字,我才會毫無所尋。”
“連毅,你好大的膽子!”沈錦文臉色已經是難看至極。
連毅嘴角扯出一絲苦笑,“沈董,您也知道陸瀾星的性子。她當初得知夫人懷上您的骨肉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那時候大小姐因為早産身體極差,您因為愧疚,一門心思都系在她身上,就算當初我告訴您,大概也沒有什麽意義。”
沈錦文咬着牙,雖然氣急連毅的隐瞞,也知他說的事實。
當年,他與陸瀾星兩情相悅,但沈家長輩因為陸瀾星的身份極力反對二人,甚至好幾次危及陸瀾星生命。
沈錦文煩悶,一次借酒澆愁遇到林清然,稀裏糊塗間犯下錯事,致使林清然懷孕。
沈林兩家長輩交好,早有撮合二人的意思,這件事後,沈家長輩便逼迫他取林清然為妻。
陸瀾星不知從何知道此事,一夜之間就像從人間蒸發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沈錦文迫于兩家壓力,應下婚事,後來他意識事态蹊跷,一查才知這是沈林兩家一起設下的局,便時常與林清然争吵。
吵得最兇的那次,是林清然臨産前一月,他從舊友口中得知疑似陸瀾星的消息要出門時被林清然發覺攔住,二人如往常争吵後,林清然動了胎氣,早産生下沈歆瑤,卻因為産後大出血,不得不割除子宮保命。
沈家長輩素來疼愛林清然,這事發生後,直接給沈錦文下了禁足令。
沈錦文心中也有幾分愧疚,他與林清然之間雖然無愛,但兩家長輩交好,二人從小一起長大,亦有幾分情誼,特別是第二天,他從朋友口中得知,陸瀾星的消息是假消息時,這份愧疚加深。
這件事發生後,沈錦文中間有好幾年沒有找過陸瀾星,從而錯過了最佳的尋找時間。
他心中是怨恨陸瀾星的,怨恨她不告而別。
看着沈歆瑤漸漸長大,沈錦文找陸瀾星的念頭便也就淡了,只是偶然會問及連毅幾句。
但他卻越發越寵愛沈歆瑤,特別是後者要求要學畫畫的時候。
憶及往事,沈錦文的臉色有幾分恍惚。
連毅道:“沈董,或許當初陸瀾星并非故意不告而別,而是知道自己懷上孩子才不得不離開。”
沈家容不得陸瀾星,自然容不得她懷上沈家的孩子,知道後,定會千方百計除掉這個孩子。
陸瀾星的離開,或許只是無奈。
沈錦文顯然也想到了這點,他臉色陰沉看着連毅,咬牙道:“若真如此,那你當初更不該瞞下陸瀾星的消息!”
連毅嘴唇動了動,心知做錯,并沒有出聲反駁。
他當初若把見過陸瀾星的事告訴沈錦文,以沈錦文對她的了解,或許會想到陸瀾星隐姓埋名,能早一點查出她的下落也不一定。
那樣的話,至少杜絕後面一些事的發生。
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連毅斂了神色,征詢沈錦文:“沈董,那陸小姐那邊要怎麽處理?”
沈錦文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前面病房傳來一陣吵雜聲,似乎是從沈歆瑤病房傳來的。
連毅看了眼,臉色一變,“沈董,好像是大小姐出現了意外情況。”
沈錦文聞言,闊步朝沈歆瑤的病房走過去。
連毅連忙跟上。
病房門被合上,林清然站在門口,看到沈錦文過來,撲到他懷裏,雙目通紅地扯住沈錦文的衣服,聲音顫抖:“老沈,瑤瑤她不會有事吧?”
沈錦文面色凝重,問她:“發生什麽事?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我不知道,我給瑤瑤擦臉,可她突然抽搐起來,然後呼吸機就……”林清然似乎想到什麽極恐懼的場景,身體在沈錦文懷裏顫抖着。
沈錦文拍着她的脊背,安撫着:“醫生剛才說瑤瑤已經度過了危險期,不會有事的,放心。”
沈歆瑤出現休克現象,但好在有驚無險。
把林清然送回去後,沈錦文阖了阖眸,問連毅:“達铖這兩天有什麽動靜?”
“慕雲深約了博盛的劉總,試圖将他重新拉回來。”
“沈氏出面,給博盛比原來再低三分之一的價格,并告訴他,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連毅聞言,微驚:“沈董,您這是?”
“達铖現在有三分之一的人力物力都投放在那塊新批的地皮上,你去弄點亂子,然後沈氏再順理成章地把地皮接手過來。”
連毅明白了,沈錦文這是勢必要整垮慕雲深了。
他皺了皺眉,“沈董,并不太妥當,慕雲深已有所防備,沈氏若要搶到地皮,怕是也要付出不少代價。”
沈錦文望了沈歆瑤病房方向一眼,神色有幾分倦怠:“瑤瑤是我的女兒,慕雲深不能不因此付出一點代價。”
“那陸小姐的身份,您不打算查了嗎?”
沈錦文沉默片刻,冷聲吩咐:“這兩天慕雲深必然自顧不暇,你找個時間去再證實清楚。”
連毅目光亮了亮:“是。”
……
十一點鐘的飛機。
陸初吃完早飯,慕雲深送她去機場,卻在出發前接到馮清的電話。
馮清說:“慕總,有人在工地上受傷,現場聚集了一批群衆鬧事,說要見負責人,現在鬧得很大,我快頂不住了。”
慕雲深臉色一沉,“我馬上過去。”
陸初換好鞋,見他臉色凝重,道:“是不是公司出什麽事了?”
慕雲深點點頭:“一點小事,但需要我親自去一趟。”
陸初:“你去,有鄒成在,我不會有事。”
188章 心中,略有不安
慕雲深低頭碰了碰她的唇,溫聲叮囑:“C市機場那邊我已經安排了人去接你,就是陳遙,你們上次見過面。上飛機時記得給我發條短信,到達C市後給我打電話。”
陸初點頭,應下:“好,。”
慕雲深這才拿起周芸遞來的外套,急急走出初雲居。
陸初看着慕雲深的背影,眉心擰了擰。
這兩天,雖然慕雲深不動聲色,但她隐隐察覺到達铖又遇到什麽難題,而且只大不小。
鄒成把行李拎到車上放好,走過來對陸初說:“太太,我們也該出發了。”
陸初收回視線,扭頭對周芸說:“這陣子麻煩你多注意先生的飲食,提醒他記得吃藥,若有什麽問題,及時給我打電話。”
“阿初言重了,你放心去C市,先生這邊我會盡心盡力照顧,你不用擔心。”
周芸上前一步,拉開車門。
“謝謝。”
陸初朝她笑笑,矮身坐進車內,但心中不知為何卻總有幾分不安。
她的不安在到達機場時被驗證,因為她看到了連毅。後者在她面前停住,語氣較前兩次有了些恭謹:“陸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陸初扯了扯唇角:“連先生找我有事?”
“陸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
陸初看了眼不遠處已經辦好行李托運手續的鄒成,搖搖頭:“我乘坐的航班快要登機了,恐怕并不方便。”
與此同時,鄒成察覺到陸初這邊的異常,想要走過來,卻在離陸初一米遠處被連毅帶來的人攔住。
陸初見狀,望向連毅的神色一冷:“連先生這是什麽意思?”
連毅:“陸小姐,我就占用您幾分鐘時間,不會耽誤您的的行程。”
見陸初無動于衷,連毅繼續道:“達铖承包的項目今天早上出了點問題,若稍有不慎,慕雲深便會吃上官司。”
陸初想起慕雲深出門前接到的那通電話,神色一凜,“是沈家幹的?”
連毅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陸初擰眉:“您們到底想做什麽?”
“只要您肯配合,我保證慕雲深不會有事。”
“先放了我的人。”
連毅使了個眼色,壓制鄒成的人立刻松開他,後者走到陸初身後,詢問:“太太,你沒事吧?”
陸初搖搖頭,阻止了他給慕雲深打電話,“別輕舉妄動。”
二人跟着連毅來到了機場裏的一間貴賓休息室,在他們進來前,休息室裏已經有了一名醫生模樣的人在等候。
陸初眯了眯眸。
連毅說:“陸小姐,他們會采集你的一點血,一會就好,不會太疼。”
陸初沒問他要她的血幹嘛,只是淡淡道:“我貧血。”
醫生對連毅道:“口腔黏膜細胞也可以。”
連毅征詢地看向陸初。
陸初淡漠一笑,問:“連先生,我想問一個問題。就算現在驗證得到你們想要的結果,難道的過去犯下的罪孽就能一筆勾銷?”
連毅斟酌片刻,答:“錯已鑄成,不能一筆勾銷但可以彌補。”
陸初冷嘲一笑,“抱歉,我并不需要。”
189章 傷她,必先自傷
連毅在商場摸打滾爬二十餘年,很清楚地知道什麽時候他該說話,什麽時候他不該說話。
就比如此刻,面對陸初的态度,他選擇了沉默。
陸初目光一冷:“連先生,我有言在先。無論你們今天能不能得到想要的結果,但請以後不要再來找我麻煩。”
連毅:“這個自然。”
“還有,”她若有深意地看向連毅,緩緩道:“沈小姐性子怯弱、抗壓能力低,因為感情失意就開車自殺,跟我丈夫并沒有關系。”
“陸小姐此言差矣,大小姐确實是一時想不開做了傻事,但慕雲深欺騙她感情也為真,動物尚且舍身護犢,我并不覺得沈家做得有什麽錯。”
“那沈小姐開車撞人時,你們怎麽不追究她的錯?或許,有的人覺得自己生來就高人一等,只有她是沒有她非?按我說,他們充其量就是自私!”陸初微微拔高了聲音,“又或者連先生覺得沈小姐的命是命,我母親的命就不是命?”
連毅聞言皺了皺眉:“陸小姐言重了。”
“言不言重連先生心裏明白,沈歆瑤難道無辜?”陸初眸色有些冷,她道:“我母親是因為腦瘤去世不錯,但是沈歆瑤也難辭其咎,我之前放棄訴訟,全是因為慕雲深在替她擔責,沈家家大業大可以為了搶名額廢別人的手,也大可以權壓人,但我也不是廢人,再怎麽着我廢了一條手臂,沈小姐也要身敗名裂才能旗鼓相當,你說是嗎?”
“我母親常說,我們命不好,不怨誰,可是她的慈悲換來的是別人的得寸進尺。”陸初想到母親,眼底有幾分悲戚,嘴角卻全是嘲:“連先生,你說得對,動物尚且舍身護犢,但這世上總有有些人連動物都不如!”
話落,連毅不知想到什麽,臉色變了變。
陸初扯了扯唇角,扭頭看向一旁噤若寒蟬的醫生,淡淡道:“麻煩動作快點,我趕時間。”
醫生試探地看了連毅一眼。
連毅點了點頭。
刮口腔黏膜細胞只用了幾分鐘,醫生取好樣本,連毅對陸初說:“可以了,陸小姐。”
“連先生,請遵守你剛才的承諾。還有,我母親以前跟我說過,她少不更事時,有位先生幫過她良多,她從沒跟我提過父親的事情,倒是對那位先生零零散散提起了不少,我記得她說過,那位先生手指有點特別。連先生既然是我母親的朋友,不知你可否認識那位先生?”
陸初說罷,目光掃過連毅的右手掌側。
連毅不動聲色地移了移右手,遮住小拇指往下一公分處那塊淺疤,“不認識。”
“那真可惜。”陸初收回視線,對鄒成說:“我們走吧。”
二人轉身時,連毅突然問:“陸小姐,你與你母親這些年過得好嗎?”
“還算湊合,母親慈悲但從不悲天憫人,至于我,除了不小心丢了只畫畫的手,其餘還算湊合,至少從不覺得自己缺了什麽。”
陸初說完,帶着鄒成頭也不回地離開休息室。
她走後,休息室隔間門被打開,沈錦文從裏面走了出來,他眯眸看向陸初離開的方向,眼底若有所思。
連毅走到他身後,道:“沈總,陸小姐的檢體已經提取到了,最快六個小時就能出結果。”
沈錦文點了點頭,道:“連毅,如果我記得不錯,你的右手側邊曾做過多餘手指切除手術?”
連毅面色一僵,垂頭:“是。”
“連毅,你很好!”沈錦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離開休息室。
連毅看着沈錦文的背影,不由苦笑。
陸初必然是猜到了沈錦文也在休息室,最後才會刻意說出那麽一番話讓沈錦文誤會。
他當年确實私下幫過陸瀾星幾次,但也是因為她當時是沈錦文的女人,只是些末小事,陸瀾星連沈錦文都只字未提,怎會提起他?
但是無疑,陸初三言兩語就挑撥了沈錦文對他的信任,而且一針見血。
她和她的母親一樣,很聰明,只是陸瀾星性格仁慈,陸初卻像只刺猬,人要傷她必要做好先自傷的準備。
連毅幽幽嘆了口氣,招呼醫生,一起離開了休息室。
……
飛機起飛之前,陸初給慕雲深發了條短信,信息剛顯示發送成功,後者的電話馬上就打了過來。
陸初皺眉接起,道:“飛機就要起飛了。”
電話裏,慕雲深淡淡地“嗯”了聲。
見他并沒有挂電話的意思,陸初嘆了口氣,問:“公司的事情解決了嗎?”
“算是解決了。”慕雲深的聲音低低的,格外好聽,“你呢?去機場的路上可否順利?”
陸初想到碰到連毅的事,下意識地看了眼身側的鄒成,後者似乎沒察覺到她的目光,目不斜視看着前方。
她蹙了蹙眉,道:“挺順利的,廣播響了,我要挂電話了。”
“嗯。”慕雲深亦是聽到廣播,沒再繼續追究下去,只是道:“你挂。”
耳邊占線聲傳來,慕雲深放下手機,擰眉看向單銘:“輕點。”
“忍着。”單銘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在慕雲深受傷的肩膀處壓了壓,“老子手都受傷了,還被你的好助理一個十萬火急的電話拉過來給你包紮傷口,能有這樣就不錯了,你就知足吧!”
被點名的好助理在一旁看得心驚膽顫,馮清無辜地摸了摸鼻頭,道:“我這不是只想着單醫生你就在附近,不知道你也受了傷。”
“呵。”單銘冷哼一聲,把沾了血的棉花團一扔,道:“你們不是去調節糾紛,怎麽會受傷?”
話落,慕雲深和馮清皆是沉默不語。
單銘察覺到異常,問:“怎麽回事?”
“沒什麽,就是有人想要我的命。”慕雲深語氣淡淡,似已經習以為常。
“誰?”
“暫時并不清楚,警察已經在查了。”
單銘試探:“會不會是他?”
慕雲深搖搖頭:“不是。”
單銘臉色凝重,他想起了什麽,道:“對了,你上次讓我查的那個人,有新的消息了。”
“宴骞?”慕雲深眯眸。
190章 老婆,怕被搶走
單銘點頭:“對,說起來這宴骞跟你還有些緣分。”
“什麽意思?”
“宴骞七年前也去了美國,巧得是,他和你還是同校同專業,而且也是優秀學子。”
慕雲深想了想,道:“我并不知道有這號人物的存在。”
“你不知道實屬正常,因為他以前并不叫宴骞,而是叫劉子骞,六年前被晏家認回才改了宴骞這個名字,而且他比你小兩級,你在學校見到他的概率并不大。”
“所以,重點是?”
“重點是宴骞的媽媽。”單銘睇了馮清一眼,後者連忙揀了繃帶遞給他。他一邊纏繃帶一邊說:“宴骞的媽媽叫做劉美含,劉美含是C市人。”
“C市?”慕雲深的眸光頓時沉了,“莫不是那個劉家?”
“對,就是那個沒落的劉家。劉美含那一支頂多算偏支,二十多年前,宴骞父親去C市出差,看中了劉美含的美貌,劉美含看中了他的錢財,二人一來二去就好上了,劉美含便生下了宴骞。但打野食的男人哪有定性,說起來,這劉美含也算厲害,宴骞父親雖然卻始終沒有給她們母子二人一個名分,但也沒有始亂終棄,每年都會去C市與母子住上一兩月,六年前劉美含過世,更是不顧衆人反對,直接把宴骞接進宴家。”
慕雲深并不認識劉美含,但關于劉家,他了解過一些,當年劉家之所以落敗,是因為跟慕家搶奪市場失敗,慕家漸強,劉家就慢慢敗落下來,慕雲深懂事時,劉家已經不成氣候了。
“你的意思是,宴骞之所以這麽了解我的,是因為劉美含的緣故?但關于蘇暮的事情,除了慕蘇兩家之外,他人根本無從得知。劉美含縱使有翻天的本事,也無法在慕蘇兩家的共同封鎖下得到一點消息。”
單銘看了他一眼,道:“你忘了還有一種可能了?”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劉美含認識慕、蘇兩家的人并從那人得知慕家的情況。
想至此,慕雲深的神色凝住:“是誰?”
“你的小姨,蘇馨。劉美含與你小姨私交不錯,據說她能認識宴骞的父親,也是蘇馨引見,二人私下會面,蘇馨跟她提及一些慕家的事情并不無可能。”單銘給慕雲深纏好繃帶,到:“我能查到的就這麽多了,你讓我查這個宴骞應該不止因為他了解慕家吧?”
單銘之所以這麽問,是因為他調查時發現宴骞竟然在S大給一名美術老師當助教,而陸初,似乎就在S大。
慕雲深淡淡道:“他在模仿蘇暮,刻意接觸阿初。”
單銘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