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節與虎口有一層老繭,那是常年握槍的人的手
向從頭到尾都沒有換過臉色的陸初,溫聲道:“你看,劉醫生都說我的傷沒事,還可以适當做些‘運動’。”
說到最後兩字時候,慕雲深生怕她聽不明白,還刻意咬重了字音。
陸初原本在翻書,聞言直接把書扔在沙發上,“慕雲深,逼着劉醫生給你作假,你還要不要臉?”
慕雲深一臉無辜地把襯衫扣子扣好,緩緩道:“從頭到尾除了征詢病情外我都沒有說過一句多餘話,怎麽成了逼着劉醫生替我做假了?”
“你是沒有說過一句多餘的話,因為你光顧着眉來眼去了!”
“太太這話讓我惶恐,我的心裏只有太太一個,怎麽會跟一個男醫生眉來眼去?”慕雲深嘴角噙着笑意,看着她一字一頓道:“而且,太太如此清楚我和劉醫生間的互動,莫非你剛才并沒有在,而是在看我?”
“……”
陸初發現,慕雲深是真不要臉!
她沉着臉起身,喊了周芸一聲:“周姐,飯好了嗎?我餓了。”
慕雲深望着陸初的背影,嘴角笑容微微抽搐了一下。
雖然劉醫生話有保留,但是左後肩的疼痛告訴他,若想肩膀趕快好的話,怕是接下來的這陣子都不能胡來了。
想至此,慕雲深幽幽地嘆了口氣。
……
那日過後,慕雲深果然老實了很多,睡覺的時候也沒再動手動腳,甚至不用陸初開口,他就主動睡到另一側。
陸初發現,他一安分,肩上的傷就好得特別快,差不多一周後,傷口已經完全愈合了,結痂也開始脫落,終于不必擔心再有拉傷的風險。
慕雲深傷口上的紗布除下來時,陸初松了口氣,但傷口雖然好了,卻留下了一條邊緣粉紅的新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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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二人纏綿一番過後,陸初手指劃過慕雲深胸口那條七年前因為車禍留下的舊疤,想到這幾日隐隐了解到的一些消息,瞳孔微微眯起,呼吸亦有幾分急促。
慕雲深捉住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啞聲道:“怎麽了?”
陸初擰眉看向他,“為什麽騙我?”
“什麽?”
“工地的事是沈家唆使人幹的,你身上的傷根本就不是鋼片劃傷的,而是有人想要致你于死地。”陸初盯着慕雲深,雙目發紅,她咬着牙道:“是沈錦文對不對?他毀了我,現在也對你動手了?”
慕雲深擰眉:“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這件事他已經讓馮清封鎖消息了,按道理陸初并不會知道這些,想到一個人,他臉色一沉,“林筝?”
“不關林筝的事情,是我逼她說的。”陸初渾身微微顫抖着,她阖了阖眸,聲色暗啞:“五年前我出事後,母親逼我斂鋒藏芒,我知道她是怕我再受傷害,她逼我嫁給你,也是覺得你能夠護我一生無虞。但是沈家未免欺人太甚,慕雲深,沈家欠我的,也該還我了。”
慕雲深抱着她,眼皮子忽然劇烈一跳。
207章 剜掉,經年舊疾
慕雲深攬住陸初的手臂收緊,呼吸一沉:“阿初,你想做什麽?”
陸初扯唇笑,望向他的目光裏有些意味不明,“慕雲深,你知道暗瘡怎樣才能好得快嗎?”
慕雲深眉心蹙緊,不語。
陸初道:“挑破,擠掉裏面的髒東西,這樣傷口很快就會結痂脫落。但一旦這麽做,患處就會留下難看的疤痕,有些疤痕過個十天數月就會消,但疤痕如果太深,經年都不會消。媽媽不願意讓我留疤,所以讓我痛着忍着,希望有天那些暗瘡能夠自己脫落消失,不給我造成任何影響。但我發現該擠的暗瘡還是要擠,否則經年成疾,只會讓你面目全非。”
她回抱住慕雲深精窄的腰身,低低道:“慕雲深……如果我身上落了很醜的疤,你會嫌棄嗎?”
慕雲深低頭,唇落在她額頭上細細碾過,問:“難看嗎?”
“難看。”
“那我就帶你去治,你可以不用留疤。”
陸初微怔後,苦笑地搖搖頭:“來不及了。”
慕雲深聞言,抱着她沉默了良久,才開口:“完美無缺的是你,遍體鱗傷的是你,啞巴也好,殘疾也罷,慕雲深所求不過一個陸初而已。”
陸初心髒一縮,有股莫名的情緒席卷了全身,似悲恸又似欣喜,胸腔中仿佛憑空生出一把重錘,一下比一下重得敲擊着,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就算我的心裏永遠有蘇暮的位置,你也不介意嗎?”
慕雲深擡起她的頭,讓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阿初,你現在看着我的眼睛,看到了誰?”
陸初望向他的眼睛,墨色的一灣深潭,溫潤和沉邃混雜,一時間分不出那到底是誰的眼睛。
很快她就明白了,那是蘇暮的眼睛,但如今已另一種方式長在了慕雲深的臉上。
“蘇暮死了,但他的眼睛卻長在了我的身體,從七年前開始,活着的就不僅僅慕雲深,我連同蘇暮的份一起活着,用他的眼睛替他看這個世界,也替他……看着你。”
陸初心中忽然有種悲怆的情緒滋生,她別看視線,呼吸有些困難,“慕雲深,你不必這樣。在我心裏,蘇暮就是蘇暮,慕雲深就是慕雲深,我很清楚我現在抱的人是誰。”
慕雲深阖了阖眸,“我懂。”
在陸初心裏,他永遠也替代不了蘇暮。
陸初手指在他眉眼拂過,然後擡頭輕輕吻了一下,“謝謝。”
“夫妻之間不言謝。”
“那便……晚安。”
慕雲深問:“現在晚安,那麽一覺醒來呢?”
陸初答:“只要你不嫌棄,一覺醒來……我還是陸初。”
慕雲深沉默片刻,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
今年的S市注定是個多事之秋。
繼慕雲深和沈家大小姐的婚事黃了之後,又傳出沈宴聯姻之事。不過,這消息還沒傳熱,就被一件二十多年前的舊事搶了風頭。
這天早晨,S市的早報頭條刊登了一則豪門密事,主人公是如今沈家的當家人沈錦文和一個名叫陸瀾星的女人。
人們詫異地發現,陸家和沈家竟然早有淵源,也震驚于母女二人的命運軌跡竟如此相似。
二十五年前,被譽為天才少女畫家的陸瀾星之所以不再畫畫,并不是因為江郎才盡,而且因為她的手廢了。
歸根究底是她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男人。
這個男人便是沈錦文。
當年陸元的畫并不如現今的一畫難求,陸瀾星縱使有滿腹才華,卻敵不過一個窮畫家之女的身份,與沈錦文相戀後,遭到沈家長輩的強烈反對,為了能讓陸瀾星離開沈錦文,沈家甚至偷偷派人廢了她的左手。
就算廢了一只手,陸瀾星還是堅持和沈錦文在一起,可是她付出了所有,最後卻得到了一個可笑的結局,此事沒過多久,她心心念念的男人背叛了她,沈錦文與青梅竹馬有染,背叛了陸瀾星,後者萬念俱灰,至此隐姓埋名,遠走他鄉。
本已是塵封多年的往事,很多牽扯之人早已不在人世,包括這件事情的女主人公,但這件事的真實性卻不被人所懷疑,因為新聞版面附了一張舊照片。
照片上是一對并肩依偎的年輕男女,男人西裝筆挺,女人一襲曳地長裙,俨然是婚紗的模樣。
這是一張提前拍好的結婚照,照片上的男人是年輕時的沈錦文,而女人面容清麗,一雙眼睛亮如星辰。但凡見過陸初的人,都會發現照片上的女人和她像極了七八分。
這并不是全部,有眼尖的發現,陸初的眉眼氣質竟然跟年輕時的沈錦文有幾分相似,有人翻出了她的入學資料,意外地發現陸初的年齡與陸瀾星沈錦文相戀的那段時間不謀而合。
這樣的猜測一出,群衆還沒有來得及嘩然,沈家就率先炸開了鍋,這天早上,沈歆瑤看到她的模範父母第一次在餐桌上急紅了眼,二人掀桌砸碗,吵得一發不可收拾。
沈歆瑤沒理也沒勸,冷眼旁觀。她看着父母終于撕碎了那層僞裝的假面,露出雙方心裏最真實的一面。
沈錦文的暴跳如雷、林清然的哀怨猙獰,一點點寒了她的心。
她看了父母一眼,失魂落魄地剛走出大廳,就迎面撞上管家領着兩名身穿警察制服的男人進來。
沈歆瑤回過神,沉聲問管家:“怎麽回事?”
不過是些家族醜聞,是那個嘴碎報了警?
管家道:“小姐,警官說是找你的。”
沈歆瑤心猛地一咯噔。
其中一個年紀大些的警察聽過管家對沈歆瑤的稱呼後,亮了自己的警員證,冷肅開口:“沈歆瑤小姐?我們接到當事人報案,說你和九個月前發生的一起蓄意開車撞人事故有牽連,麻煩跟我們回警局錄個口供。”
沈歆瑤聞言,臉色霎然一白。
九月前,是她開車撞傷陸瀾星的時間,當初因為有慕雲深的周旋,她完全置身事外,差點忘了這件事。
這個報案之人,毫無疑問是陸初。
沈歆瑤忽然明白了,今天造成她父母失和大吵的那則頭條新聞,也是陸初做的。
208章 享受,口是心非
沈家鬧得天翻地覆的時,陸初正和林筝在S大附近的一家咖啡廳閑坐。
今天是S大開學的日子,陸初的身份公開後,慕雲深怕她上學會遇到突發事件特意讓林筝過來一趟,豈料,陸初嫌走到哪兒都有人交頭接耳,在學校露了個面後,幹脆直接溜到了這家咖啡廳。
林筝道:“陸大小姐,你讓我有種坐着白拿工資的不安。”
陸初掀眸看了她一眼,“我看你很心安理得。”
嘴裏說着不安,臉上卻是一副極為享受的神情,所謂的口是心非,大抵就是這樣的吧!
林筝“啧”了一聲,低頭啜了口咖啡後,翻看剛買來的報紙,“真沒想到,你和沈家竟還有這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沈家現在大概已經亂成一團了吧?”
陸初對她的話語置若罔聞,“沈家跟我有什麽關系?”
林筝聞言,詫異地挑了挑眉,“你讓我發這則新聞的目的難道不是……?”
“不是。”陸初出聲打算林筝的話,道:“報紙給我看下。”
林筝一臉狐疑地把報紙推過去,心想,是個明眼人都能從這則新聞裏看出貓膩,陸初否認又是何故?
她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就見陸初看了幾眼報紙後,微微蹙起眉頭:“五年前的事情怎麽沒報?”
陸初給林筝的原稿除了揭開沈錦文和陸瀾星的往事之外,還包括五年前的那場綁架案,她不再避諱往事,将自己血淋淋地剝在人前,供人談資。
陸初下了狠心,慕雲深卻不願意自己的妻子被人道三說四,察覺到陸初的異常後,他第一時間找上了林筝。
林筝看着她說:“慕總讓我告訴你,多年沉疴,不必用刀去剜,也能藥到病除。”
陸初聞言垂眸沉默了片許,才問:“沈歆瑤那邊呢?”
“警察大概已經找上她了,現在應該在警局錄口供了吧。”
“多謝。”
林筝拿糖匙攪咖啡的動作一頓,微垂着眸,“謝什麽?”
陸初不緊不慢地将報紙折起推到一旁,“你和沈歆瑤不是朋友嗎?”
“朋友分很多種,我大概是沒那福氣和沈家大小姐當朋友。”林筝想到什麽,擡頭看了眼陸初,欲言又止。
陸初慢吞吞地啜了口杯中的牛奶,道:“錢你也還給我了,又幫我做了這些事,當初我幫你的那點恩情早就一筆勾銷了,過去的事情,不必耿耿于懷。”
聽她提及當初的事,林筝蹙了蹙眉:“有一點我想不明白,當初你為什麽會拿錢幫助一個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你不怕是個騙子嗎?”
陸初聞言,認真地思索幾秒,歪頭給了一個差點沒讓林筝吐血的答案:“大概是覺得你可憐?”
“呵呵。”林筝壓下額間跳動的青筋,看在她當初的确是幫了自己的份上,極力忍住發飙的沖動。
陸初憶起當日情景,道:“我幫你,應該有兩點原因。首先,我那時候大概腦子是真的不清醒;其次,我從你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林筝咬牙切齒:“前半句話你可以選擇不說。”
陸初不置可否,她手指在腕表上點了點,“時間差不多了。”
“什麽?”
她問完,只見陸初目光定定地落到她身後,林筝扭頭,就看見自家老板健步如飛地從門外走進來。
209章 約會,苦大仇深
林筝看到慕雲深,臉色立馬從享受閑适切換成正襟危坐。
陸初“啧”了一聲,感嘆林大秘書變臉變得真快。
林筝毫無愧色地把報紙一卷,起身對走到二人面前的慕雲深欠了欠身,“慕總,陸小姐今天在學校沒有突發情況發生。”
慕雲深掃了眼她手裏的報紙,颔了颔首:“這邊你不用跟了,馮清那有點事情,你去協助處理一下。”
林筝:“是。”
她走後,慕雲深低頭問陸初:“要再坐會還是回去?”
陸初:“坐會吧。”
“那行。”慕雲深聞言,在林筝剛才坐過的位置上坐下,把咖啡杯推到一旁,吩咐鄒成拿來電腦,直接就地辦公。
陸初呆了呆,看了他空蕩蕩的手邊一眼,問:“你要不要喝點什麽?”
“美式。”
陸初叫來服務員,道:“麻煩給我先生上一杯美式咖啡。”
慕雲深聽到“先生”二字,動作微頓。
服務員見慕雲深有些眼熟,點單的時候不免多看了兩眼,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就見原本一直埋頭敲鍵盤的男人不知何時擡起頭,冰冷的眼神盯着人發怵。
服務員頭皮一麻,再也不敢多看,連忙抱着菜單走遠。
慕雲深收回視線,便見陸初目光幽幽地看着他,“我以為你是來興師問罪的。”
“哦?”慕雲深目光盯着電腦屏幕,手指飛快躍動,“敢問太太犯了什麽錯?”
“我沒有遵守當初的承諾放過沈小姐,現在沈小姐應該在警局,你不過去看下嗎?”
慕雲深不答反問:“你希望我去?”
陸初啜了口牛奶,看向他一字一頓說道:“你想去我不會阻攔,但若你想替她做些什麽,我不會退步。”
二人四目相對,空氣中有股暗流湧動,互相較着勁。
片許,慕雲深垂眸,雙唇緩緩翕動,“約會時間,不談這些無關的事宜。”
“你說什麽?”陸初微微瞪大了眼睛,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慕雲深沒回答,花了十來分鐘将剛才在車上沒處理的事情解決後,将電腦合上交給鄒成,才道:“好了,接下來想去哪裏?”
陸初還是沒從他剛才的話語中回過神來,原本準備的一腔話語哽在喉頭沒有出處,此刻順着他的話問到:“去哪裏?”
話落,慕雲深眉心幾不可見的擰了擰。
服務員正巧端着做好的咖啡過來,無意間瞥見慕雲深的表情,心裏不免直犯嘀咕,心道自己不知哪裏又得罪了這位客人,将咖啡放到桌上後,連眼皮都沒敢擡,匆匆離開了。
陸初這才反應過來慕雲深剛才話語的意思,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你是說約會?”
“嗯。”慕雲深看了眼窗外S大門口挽着手走出的情侶,眼睛有些亮光一閃而過:“你們學生怎麽約會的?”
陸初不假思索地答:“看電影,游樂場,逛街,經濟寬裕的話,會去各地旅游……”
她說完,就感覺慕雲深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怪異,陸初下意識地擡手摸了下臉頰,問:“怎麽了,我說錯了?”
慕雲深正端起咖啡在飲,咖啡澀口,有些難以入喉,他抿了一口便放下了杯子,“沒有。”
他只是在想,她回答得這麽快,是不是這些事已經在她腦中輾轉過千萬遍,只是那時候陸初心裏設想的約會對象定不是他。
想至此,慕雲深的心底便有股酸意升騰而上,他壓下這股莫名的情緒,招呼服務生過來結了賬,起身對陸初說:“走吧,去看電影。”
陸初看着他面無表情的樣子,心裏暗忖,看個電影而已,為何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她蹙了蹙眉:“其實沒有必要……”
陸初還沒說完,慕雲深已經握住了她的手,面色恢複至往常般柔和,他把陸初的手指從頭捏到尾,道:“我們就像學生那樣約個會。”
陸初猶豫了一會,道:“我本來就是個學生。”
慕雲深啞然,他對陸初這破壞氣氛的能力明顯無奈,按了太陽穴略略舒緩了情緒後,才問:“想看什麽電影?”
二人選擇了一部國內軍事題材的電影,從影院出來時,陸初眼眶還有些紅,她問慕雲深:“我剛才其實一直在想,犧牲了那麽多人,只為了去救一個人,值得嗎?”
慕雲深低頭看着陸初,只見後者臉色毫無變化,但通紅的眼底卻有些茫然,他伸手把妻子往自己懷裏帶:“有些事,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而是信仰問題。只要信仰不崩塌,很多事都是值得的。”
他頓了頓,又道:“就好像你在初雲居裏種下的那棵椿樹,你故意放它自生自滅,它卻比你想象中要長的茁壯,阿初,有些東西,并非想割斷就能割斷的,比如血緣親情。”
陸初眼皮子顫了顫,她喃喃道:“你什麽時候知道我和沈家的關系?”
慕雲深:“媽媽臨終前,跟我提到過一些事。”
陸初嗤笑一聲:“她一定不希望我和沈家有任何關系。”
“嗯。”慕雲深眸光閃了閃,握緊了陸初的手。
陸初不知道,九月前,陸星願對慕雲深的原話是:“一切都是孽緣,我原想,沈家小姐撞了我,若能借此換阿初認祖歸宗,我也認了。只是那家全是豺狼虎豹,阿初若真入了那家,今後的路要如何走才好?”
她頓了頓後,對慕雲深說:“慕先生,若那人有愛女之心,那麽幫我勸勸阿初,親緣不可斷。若他情意全無,那麽請務必讓阿初離那家人遠遠的,這是我這個母親唯一的請求。”
思緒從回憶中抽回,慕雲深低頭親昵地在陸初額頭上蹭了蹭,“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接下來你想去哪裏?游樂場還是逛街?”
慕雲深和陸初,一個是商業精英的西裝革履裝裝扮,一個是簡約的學生裝扮,本就另類。加上慕雲深面容太過出衆,二人走到街上,便惹來不少人側目。
陸初不适地往後躲開他的親昵,“有那麽個地方。”
“嗯?”
“慕雲深,我還欠你一份生日禮物。”
210章 吃醋,我很開心
陸初帶着慕雲深在S大附近的老街裏七拐八繞,最後停在了一家藝術塗鴉店門口。
進門之前,她看了眼慕雲深,問“你的眼鏡呢?”
慕雲深正捏着她的手指,聞言動作一頓,“嗯?”
“算了,反正戴了眼鏡你也招搖。”陸初嘀咕着,放開慕雲深的手,上前推門進了店。
塗鴉店開在老街深處,店鋪裝修風格新奇,挂在牆上的畫作質量良莠不齊,但卻莫名給人很舒适的感覺。
此刻正值午後,店裏人不多,除了一對學生情侶外,就是塗鴉店老板。
老板是個年輕女人,容貌不算頂佳,勝在氣質溫婉,并不是那種過目不忘的那種女人,但只要看了第一眼就忍不住再看一眼。
她原本背對門口方向,聽見動靜邊回頭邊道了句“歡迎光臨”,看清人是陸初後,嘴角揚起一絲淡淡的笑意:“你來了?”
陸初朝她颔首,“我來取畫。抱歉,之前一直沒有時間過來。”
“沒關系。你在這裏等會,畫在裏面,我這就去給你拿。”
于晴說完,轉身走進內間取畫,她走得很快,腳步看起來卻不躁不急。
慕雲深随着陸初走進店內,看清于晴時,眼底有詫異之色一閃而過。
陸初扭頭,正好撞見慕雲深的視線一直黏着于晴的背影,面色更是古怪。
她奇怪地問:“怎麽了?”
“沒事。”慕雲深收回視線,習慣性地捏住了陸初的手指,道:“你認識這家老板?”
看陸初跟于晴說話的熟稔,并不像才見一兩次面。
“談不上認識,來過幾次,算是熟客。”陸初有些奇怪,她隐隐察覺慕雲深對于晴似乎格外關注。
二人說話間,于晴已經拿了畫走出來,看見陸初身邊的慕雲深,她眸色似乎動了一下,但很快就掩飾了過去。
于晴走到陸初面前,把裱好的畫遞給她:“陸小姐,你的畫。”
陸初接過,朝她笑了笑:“謝謝。”
“不客氣。”
畫框裝在一個紙盒中,內容無從窺探,慕雲深隐約覺得,這大概就是陸初口中的生日禮物了。
陸初抱着畫,偏頭對慕雲深說:“我們走吧。”
慕雲深點點頭,轉身時目光若有若無在于晴臉上掃過,後者與他對視,嘴角從始至終挂着淡淡笑意,站在原地看着二人離去。
出了塗鴉店,慕雲深伸手把陸初手裏的紙盒接了過來,“我來拿。”
手上一空,陸初笑眯眯地看向他,“慕雲深,你今天有點奇怪。”
慕雲深單手拎着畫框,聞言挑了挑眉,“什麽?”
“你和于老板認識?”
陸初這句話雖是疑問句,但是語氣裏卻有九分篤定。
慕雲深心知瞞不住她,便沒有再隐瞞的意思,“嗯,認識。”
陸初:“于老板也是C市人?”
“對。”
“那可真巧。”
聽出陸初語氣裏微微的酸味,慕雲深嘴角微微勾起,“是很巧。”
“……”
見她眉頭就要擰成小山,慕雲深終于忍不住噗嗤一笑:“不是你想得那樣。我是認識于晴不錯,但也只止于認識。”
陸初一臉不信。
慕雲深無奈解釋:“于晴是單銘前女友,三年前兩人因為某些原因分手後,于晴就出了國,按你的敘述來看,她回國恐怕有一段時間了,但單銘應該還不知道。”
“你說于老板是單先生的女朋友?”陸初微微吃驚了下,随即面色又沉了下來,“于老板是單先生的前女友,那蘇瑾呢?”
慕雲深:“聽說了?”
“無意間聽周姨和媽提起過蘇瑾和單先生的事。”
陸初得知單銘和蘇瑾之間有婚約時,着實吃了一驚。
慕雲深淡淡道:“單蘇兩家的婚約是長輩定下的娃娃親,主要還是看當事人的意思,感情這種事情,勉強不得。”
單銘對蘇瑾什麽态度,陸初無從得知,但她大抵知道蘇瑾對單銘的那份心思,想起蘇瑾回C市前對她說的那些話,還有在初園裏旁敲側擊的态度,恐怕是把這紙婚約當了真。但聽慕雲深的語氣,似乎并不偏幫誰。
想起蘇瑾別扭的模樣,陸初忍不住道:“蘇瑾不是你表妹嗎?”
“單銘還是我的兄弟。”慕雲深牽起陸初往巷口方向走,“感情的事情,讓他們自己去操心,天氣這麽熱,別在太陽底下待着,回車上再說。”
S市不比C市,八月底還是盛夏,老街巷雖有背陽處,但四周空氣依舊灼熱,時時都能把人蒸熟。
車子開不進來,停在巷口,不過幾十米路的路程,二人上車時,額角都沁出了一片汗。
陸初抽了張紙擦額頭,順手把紙遞給了慕雲深,“你也擦擦吧!”
慕雲深沒接,而是掂量着手裏的畫框,問:“這是?”
陸初幹脆傾身幫他把汗擦了,淡淡道:“你不是都猜到了,生日禮物,雖然是遲來的。拆開看看喜不喜歡。”
慕雲深握着畫框的手一緊,卻沒有馬上拆開,而是把畫小心翼翼地放到後座,問:“那天我在S大門口撞見你,你說你在逛街,其實是為了給我挑生日禮物?”
陸初想起那日自己難得出門,卻在S大門口遇到了慕雲深和沈歆瑤的情景,神色立馬有些淡漠,她把擦汗的紙放到一邊後,才道:“逛街是主要,生日禮物只是順便。”
慕雲深“唔”了一聲,望向她的眼底似笑非笑。
陸初喜靜,若非有事,不會烈日當空跑去逛街,那日回去後,鄒成将陸初出門做的事都細細跟他說了,慕雲深問這句話只不過想親口得到陸初的确認,現在看她的反應,已是**不離十。
陸初注意到他的目光,欲蓋彌彰地別開視線,“開車,這地方太陽大,很熱。”
慕雲深盯着她的側臉看了幾秒後,突然傾身吻了吻她的唇,抵着她的鼻尖親昵道:“阿初,我很開心。”
陸初微微側過臉:“什麽東西都不知道,你還開心?”
“只要你送的,砒霜我都吃得甘之如饴。”
陸初聞言,心笙劇烈一動。
211 章 那人,何其自私
到底還是理性戰勝了感性,陸初眼角餘光瞥見有人目光正往車內瞟時,連忙推了推慕雲深的胸膛,“大庭廣衆的,注意點形象。”
紋絲不動。
慕雲深見她懊惱的模樣,指腹在她唇角擦了擦,笑道:“別擔心,就算我們再做點什麽,外面也看不到。”
“……”這話聽起來,他似乎真的想再做些什麽。
陸初身體不由往後一縮,目光戒備地看着他。
慕雲深唇邊的笑意更深了些,笑容讓陸初看得覺有莫名危險,但實際上他并沒做什麽,只是拉下安全帶給陸初扣好後,便穩穩當當地坐回駕駛座,道:“光天化日逞兇,我又不是禽獸。”
陸初嘴角抽了抽,果斷扭頭看向窗外,車窗玻璃映射出來她的臉龐,唇邊笑容溫淺。
只是這笑容并沒有來得及停駐幾秒,車剛駛離老巷沒多久,陸初便接到了一個電話。
來電顯示上并沒有備注姓名,但是她對這個號碼并不陌生,因為打電話來的人是連毅。
陸初還在C市時,連毅就給她打過好幾通電話,不過那時候陸初并不想接,因為他想說什麽,她早已心知肚明,于是直接選擇了關機。
後來,連毅應該是察覺到她的态度,後面幾天便沒有再來電煩過她。
今日重新打來,大概是因為她讓林筝發出去的那則頭條新聞。
當陸初決定揭開陸星願的往事時,就料到沈家會來找她,只是沒想到,那人從始至終連親自打一通電話的誠意都沒有。
陸初靜靜地看着手機不再震動,扯了扯唇,心底只剩下冷笑。
慕雲深見陸初沒接電話,瞥了她的手機屏幕一眼,問:“誰打的?”
“不重要的人。”
陸初将手機鎖屏剛想收起時,手機屏幕又突然亮了起來,這次來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陸初瞳孔一縮,似乎猜到了打電話的人是誰。
她沉默了片刻,劃開了接聽鍵。
“你好,我是陸初。”禮貌而又疏離的開場白。
電話那端沉寂了片刻,傳來的男聲渾厚有力卻不見多少溫情:“我是沈錦文。”
這是陸初第一次和沈錦文對話。
數月前的沈家一行,沈錦文沒有露過面,卻送給她一個從未有過的恥辱。
似乎,她的人生只要跟沈家人沾上關系,就糟糕透頂。
想至此,陸初的眸光不由冷了下來,她淡淡問:“沈董找我有事嗎?”
慕雲深聽到陸初提到“沈董”便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他目光直視着前方,薄唇卻微微抿起。
電話那端,沈錦文緩緩道:“下午四點半,沈氏旗下的博盛酒店,我們見一面。”
沈錦文大半輩子頤指氣使慣了,這句話是命令的語氣。
陸初眼底的嘲諷越來越深,“沈董,我想并沒有這個必要。”
“陸初,如果你想慕雲深能夠在S市立足的話,就不應該拒絕我的提議。”
陸初氣得都想笑了,當一個人犯了罪想的不是贖罪而是得寸進尺時,那麽這人該有多麽自私?
是啊,她早該知道,她不該奢望這些大人物能有什麽溫情,因為他們骨子裏就是冷漠和自私,對自己有益的人或事,就算是不擇手段也要得到,而自己看不上眼的,就算毀在面前,他們眼皮子也不會多眨一下。
在這一點上,沈歆瑤和沈錦文又何其相像?
有句話叫做什麽來着,有其父必有其女?
陸初扭頭看向車窗玻璃,車外隐隐綽綽掠過的建築将她的面部表情切割得斑駁不堪,但依稀可以看到她嘴角彎起一絲無溫的弧度,“好。”
她挂電話,驟然覺得有些疲憊難捱,炎炎夏日,陸初剛流過汗身體此刻卻猶如墜入冰窖,四肢冰涼。
突然,左手被一只微暖的手掌輕輕覆住,車子不知何時在紅綠燈前停了下來,慕雲深的右手握住了陸初的手,溫聲問:“這麽涼?車內空調開大了?”
陸初的手指在他掌心蜷了蜷,纖細的五指爬進他的指縫,與他十指相扣,“嗯”了一聲。
慕雲深聞言,當即俯身調整出風口。
陸初盯着他輪廓分明的側臉,眸子垂了垂後,才道:“剛才沈錦文約我見面……我同意了。”
她察覺到慕雲深握住她一緊後又緩緩松開,“什麽時候?”
“四點半,博盛酒店。”
慕雲深看了眼車上的時間,三點四十分,還有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
他問:“需要我陪你嗎?”
陸初搖了搖頭,有些事情,她需要自己面對。
路口紅燈已經變成綠燈,慕雲深一語不發,打着方向盤往左拐去。
二人回初雲居的路線應該是紅綠燈直行,而左拐,是駛往博盛酒店的方向。
四點一十分,慕雲深将車在博盛酒店門口穩穩停下來,連毅站在門口,似乎已經等候多時,陸初看見他,便知沈錦文大概已經到了。
慕雲深抿唇看了連毅一眼,看向正解開安全帶的陸初,道:“我在外面等你,有事給我馬上給打電話。”
話落,車門被人從外面拉開,連毅站在車門外,對陸初說:“陸小姐,沈董已經等候多時了。”
陸初沒看他,對慕雲深道:“我很快就出來。”
慕雲深點了點頭。
連毅見狀也沒有催促,看着陸初下了車後,才在前面領路,陸初跟在他身後,走了好一會兒後,連毅才在一間頗為考究的包間門前停下腳步。
“陸小姐,沈總在裏面等你。”
連毅打開門,陸初便看到了如今沈氏的掌舵人,沈錦文。
陸初走進包廂,看向這個掌握S市經濟命脈的男人,雙耳雙目,除了眼神淩厲些,似乎也沒有什麽特別。
陸初打量沈錦文時,後者也在打量她。
“坐。”沈錦文等陸初坐下後,緩緩道:“今天的新聞是你讓人發的?”
陸初扯了扯唇,“如果沈董找我是來興師問罪的,那麽我想我們無話可說。既然你問到新聞的事情,我可以告訴你,的确是我發的,但我發這些新聞并不是想證明什麽,而是我覺得我母親不該如此委屈而已。”
212章 厭憎,我不慈悲
沈錦文眯着眸,似乎想從陸初臉上窺探出些許端倪。
陸初坦蕩迎上他打量的目光,與陸瀾星如初一轍的茶色瞳眸裏一片無懼,讓沈錦文眼底頓生出些恍惚。
這是……他和星兒的女兒?
連毅曾無意提過,陸初比沈歆瑤更像他,沈錦文當初只當笑話聽聽,如今真看到陸初,才知道連毅說得不無道理。
但凡沈錦文之前見過陸初,絕對會同意這句話,因為陸初的容貌雖然遺傳了陸瀾星,性格卻像極年輕的他。
只是兩個人性格過分想象卻并非好事,就好像磁鐵同極相斥,父女初見,沒有相逢的喜悅,有的只是無言的劍拔弩張。
沈錦文問:“你發新聞的目的就僅此而已?”
“不然沈董認為?”
“現在外面的人的人都在猜測你和我的關系,難道這不是你的真正目的?”
“吃瓜群衆捕風捉影,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沈董叱咤商界多年,難道比我這個初生的犢兒還看不明白嗎?”陸初垂眸,嗤笑道:“若是因為網友的談論而給沈董造成什麽誤解,那麽非常抱歉。沈家門界太高,陸初高攀不起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攀親帶故。”
她的話語句句帶刺,沈錦文的臉色僵硬片刻後,才問:“那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