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二節與虎口有一層老繭,那是常年握槍的人的手

去弄把備用鑰匙壓在門口的那棵醜巴巴的椿樹下,免得下回忘帶鑰匙又跑來跑去。

心累。

陸初只想在門口拿了鑰匙就走,卻沒想到在別墅門口卻再次碰到了“蘇暮”,但與上次不同的是,這個“蘇暮”雙腿完好。

陸初記得母親曾無意提起幾句,她的家教學生打娘胎裏就落了腿疾,醫生看了無數,但是都束手無策,大概一輩子都只能在輪椅上度過。

陸星願說這話時,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惋惜,因此陸初格外印象深刻。

但看這時的“蘇暮”,雖然臉色蒼白些,但卻步履穩健,幾乎與正常人無異。

已經被醫生判定雙腿殘疾的病人,竟然能在一月的時間內就恢複得健步如飛嗎?

陸初沒有這個概念,只是想或許“蘇暮”遇到了良醫。她不是不好奇,但是在她心裏,比起好奇,陸星願的工作顯然更重要。

雖說陸星願是蘇暮的家庭教師,但從雇傭關系來說,蘇暮算是陸星願的雇主,陸初從母親那裏了解到,她的學生家庭情況複雜,本可以請極好的私教,但是因為蘇暮想要體驗校園生活,卻沒有辦法去學校上課,這才改聘在任的教師,達到另類上學的目的。

而陸星願能成為蘇暮的家庭教師,據說也是意外。陸星願之所以冒着被學校解聘的風險來接這份家教工作,是因為蘇家給出的薪水很豐厚,而且時間協調極好,既不會耽誤學校的教學,又能賺到一筆豐厚的外快。

陸初心知母親是想讓自己生活得更好才會兼職賺外快,所以并不想給她添麻煩,只想拿了鑰匙就離開,卻沒想到鑰匙還沒拿到就碰上了雇主。

電光火石之間,陸初迅速做出一個決定,鑰匙不拿了,心想着大不了厚着臉皮去宋阿姨蹭頓飯,而她與蘇暮不過一面之緣,這都一個月過去,後者大概早就不記得她了,裝路過這法子應該行得通。

這樣,也不會影響母親的工作。

這麽想着,陸初果斷扭頭就走,卻沒想到身後的雇主卻突然開了口。

他喚她:“陸初。”

聲音淡淡的,但語氣卻極其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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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初詫異地回頭,她記得那匆匆一面,她與蘇暮不過點了點頭,并沒有互相告知姓名,他是如何得知自己名字的?

母親說的?以陸星願的性格,這種可能性并不大。

陸初蹙眉,看着“蘇暮”不說話。

“蘇暮”似是猜到她的想法,朝前走了幾步,最終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站定,道:“這一個月,阿暮前後三次都跟我提到了你,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

對方一靠近,陸初就發覺他足足比自己高了一個頭,而且渾身帶着一種與生俱來的壓迫感。

陸初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

她思忖片刻,才蹙眉開口:“阿暮是誰?你又是誰?他又為什麽喜歡我?”

大概是她太多問題,對方愣了半秒才答:“我叫慕雲深,阿暮是我的雙胞胎弟弟,也就是你媽媽陸星願的學生。只是為什麽喜歡你……阿暮說你很有趣。”

竟是每個問題都一五一十回答她了。

陸初瞪着他,有那麽個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但有一點可以明确的是,面前這個男人并不是她母親的雇主,而是“雇主”的雙胞胎哥哥,原來蘇暮并沒有遇見神醫,而是她遇到的根本就是兩個人。

面容分明相同的兩個人,一個注定終身與輪椅為伴,一個看起來卻意氣風發、但論外表就是天之驕子的模樣,這一強烈的反差,無疑讓人唏噓。

但雇主的哥哥似乎也是……雇主。

陸初沉默了很久,問慕雲深:“所以?”

“阿暮從小到大都沒有朋友,我希望你能成為他的朋友。”

陸初眉頭皺得更深一點,因為單親家庭和另外的一些原因,朋友這個詞,在她的人生字典裏,壓根就不存在,而且慕雲深的這個要求有些莫名,他的弟弟沒有朋友,為何她就成為他的朋友?什麽強盜邏輯?

她道:“我拒絕。”

慕雲深擡頭看了眼正從院內不遠處走出的陸星願,輕聲道:“你可以選擇拒絕,如果你想你母親明天就失去教師資格的話。”

陸初最終還是答應了慕雲深,而慕雲深也允諾她不會向學校捅破陸星願私接家教的事情,後來,陸初與蘇暮相知相惜,但是慕雲深卻沒有兌現自己的諾言。

陸初剛上初三不久,陸星願因為私接家教的事情被學校發現,勒令開除,與此同時,蘇家也解聘了陸星願,陸家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的經濟來源。3.7

252章 怨恨,悄然種下

對此,陸初只知蘇家給蘇暮找了個更好的老師,這才因此解聘了陸星願,但她卻不知陸星願被原來的學校開除,也不知她被開除後,沒有學校願意再聘用她,更因此在找工作的路上處處受阻。

母女二人多年省吃儉用,也積攢下一些存款,但陸初面臨升學重要時期,處處都需要用錢,陸星願不願因為工作之事讓陸初分心,悄悄瞞下失業之事,偶爾做些髒累的零工維持生計。

這一瞞就是數月,陸初發現陸星願被開除是有次去別校考試,回家的路上想到筆水用完了,随便找了家超市想買筆順便買點菜回家,走到生鮮區時卻看到陸星願在魚攤給人殺魚,她捏着活魚頭,下刀的手細微顫抖着,在客人的幾番催促下,才迅速地把魚清理幹淨。

陸初腦子一片空白,母親不是去學校上課了嗎,怎麽會在這裏殺魚?

而在她的記憶裏,陸星願是不會殺魚的,陸初卻愛吃魚,陸星願每每買魚都是讓魚攤老板認真處理好再帶回家,只需洗幹淨便能下鍋,但即使如此,陸星願洗魚的時候手指還是會被勾出幾道口子。

陸初長大後知道這點後,便從未主動跟陸星願提起要吃魚,就算後者端着魚上桌的時候,她也表現地興致缺缺的模樣。

如此幾次後,陸星願便真以為她不愛吃魚,減少了做魚的次數,殊不知,陸初仍舊愛吃魚,只是因為心疼母親故意為之,她不想陸星願因為自己而頻繁受傷。

只要母親能好好的,魚吃不吃都無所謂。

但此時,看着陸星願熟稔的動作,雖然手依舊會顫抖,但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殺魚了,而她穿着超市制服,分明就是這裏的員工。

陸星願不在學校上課,卻在超市上班殺魚……

看到這一幕,陸初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心中又驚又惱,她想上前質問母親,腳步卻仿佛被釘子釘住一般,心上像是架上了一把鈍刀,攪得血肉生疼。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憶起很多之前不曾注意到的細節,比如,這幾個月陸星願總有各種各樣加班的理由,比如她手腳偶爾會多幾片“磕傷”的淤青,比如已經不怎麽做魚的陸星願這陣子卻似乎煮魚煮得頻繁了些……

陸初平常不覺得異常的事情,此刻想來卻發現竟是破綻。

想至此,陸初喉間頓時鹹腥翻湧。

陸星願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擡頭朝陸初所在的位置看過來,陸初心驚,連忙腳尖一拐躲到路人的身後,陸星願看了一圈沒有察覺到異常,又低頭在顧客的催促下繼續殺挑好的魚。

陸初透着貨架看着低頭忙碌的母親,最終只是咬了咬牙,轉身離開。

陸初離開超市後,并沒有馬上回家,而是去了陸星願之前所在的學校,這才得知數月前陸星願就因為私接家教的事情被學校開除。

如此一來,陸星願為何在超市上班就有了解釋。

不僅如此,陸初還從與陸星願相熟的老師口中得知,陸星願之所以會被學校發現私下給學生補習,是因為被人告發了。

而這個告發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陸星願補習的那家人。

陸初腦中幾乎立刻浮現出慕雲深那張與“蘇暮”幾乎如出一轍的臉。

如慕雲深所願,這兩年,陸初和蘇暮性格相投,二人相知相惜,已經成為關系特殊的朋友。但她與慕雲深的交集,似乎僅限于別墅門口的那一面,即使偶爾在蘇暮的別墅遇見,也只是點頭致意而已,并未過多的接觸。

除了慕雲深,陸初沒有第二個懷疑對象。

陸初從沒有見過蘇暮的父母,從蘇暮口中,她得知關于他的所有事情都是慕雲深這個哥哥在處理,包括當初給蘇暮聘請陸星願當家教。況且,陸星願每次去蘇暮的住處,都有專車接送,隐蔽性極好,他人發現的可能性并不大。

一股憤怒頓時湧上陸初的心頭,慕雲深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分明答應過她不會告發陸星願的事情,為何要出爾反爾?

陸初想去質問慕雲深,但是她到別墅門口時,才發現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怎麽找慕雲深,她隐隐知道慕家非官即貴,但是關于慕氏兄弟二人的真實身份,她一無所知。

而別墅裏,常年住的就只有蘇暮和一個照顧他的阿姨而已。

陸初看了眼燈火通明的別墅,沉默地調轉腳尖回了家。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就算那人失言在先,但總歸是陸星願犯了錯,她這番問責毫無理由,更何況,她并不想蘇暮知道他哥哥是這樣的一個人,畢竟在他心中,慕雲深是極好的哥哥。

但怨恨,大抵是在那時種下了。

陸星願并不知道陸初已知她被開除的事情,回家時上班時的制服已經換成平素的穿着,發髻如同尋常般挽着,梳得整整齊齊,她一手提着一條鮮魚,一手抱着一摞教案,與平時上課回來的模樣毫無二致。

陸初的鼻子發酸,卻一如常态地問母親:“今天怎麽回來晚了?”

“給幾個學生進解題目,一時忘記了時間。”陸星願把教案放下,看了眼桌上做好的簡單飯菜,歉意地揉了揉陸初的頭發,“你快中考了,吃這些怎麽行,等會再吃飯,媽媽給你再燒條魚去。”

陸星願并沒有注意到陸初的異常,放下東西就提着剛帶回來的鮮魚進了廚房。

廚房裏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響,陸初望着母親忙碌的背影,淚水悄悄從眼角滾落。

宋阿姨經她幾番磨,已經告訴陸初這幾月陸星願輾轉換了兩份工作,之前那份餐廳收銀員的工作因為上班時間不規律,不好瞞着陸初,陸星願只得辭去,超市這份工作也剛去半個月而已。

陸初抹了把眼淚,轉身回了房間,翻出了一張宣傳單。

此前不久,蘇暮把這張紙給她,對陸初說:“阿初,我聽說市裏最近會舉辦一場繪畫比賽,若能拔得頭籌獎金不菲還能贏得名師教習的機會,你可以一試。”

陸初當時只是接過傳單,笑笑不說話。她熱愛畫畫,但是既然陸星願希望她考個好高中,她亦不會辜負她的期望,只是現在,她想試試。

因為,她需要那筆不菲的獎金。

但或許是因為急切,陸初一直無法畫出滿意的畫作,為了不讓陸星願發現,周末的時候她悄悄背着畫板獨自去C市城郊的山上采風。

C市雨水并不算太多,但那年的春天雨水卻格外充沛,幾天的雨量堪比南方的梅雨天氣。

陸初去山上那天早上**初晴,是難得的好天氣。暖春時節,萬物複蘇,樹幹剛抽出的新芽鮮嫩,溫軟的微風拂面,空氣漂浮着淡淡的青草香。

陸初深吸了一口氣,所有的思路瞬間被理順,她在山間的草地席地而坐,下筆如風地完成那幅主題為“生命”的畫作。

最後一筆落下,陸初微微彎起唇角,想要将畫具收起時,卻發現原本晴空萬裏的天空不知何時又積攢了一團黑壓壓的烏雲,看起來似乎又要下雨。

陸初看了眼時間,這才發覺時間竟已不知不覺到了下午三點鐘,心下直呼一聲“糟糕”,連忙收拾東西打算下山回家,否則陸星願又要擔心了。

這場雨比陸初預計來得更早一些,她剛走到半山腰,就有豆大的雨滴砸落,陸初将畫板往懷裏一抱,腳尖一拐,抄了條近道下山。

這條近道原先是通往山頂的小路,陸初少時經常跟陸星願過來爬山時,便是這條路,後來山頂修了個生态景區,政府出資重修了條平緩的大路,這條小路走的人便少了,但是從小路下山,至少能節約一半的時間。

眼看就要到山腳下時,石階卻突然突然松動,陸初一個重心不穩,猝不及防就往前撲去,摔了個結結實實的狗啃泥。

“啊!”

突然有聲驚吓聲響起,陸初倏地擡頭,就看到理她不遠處的山體突然坍塌,一男一女從山道滾落,被滑坡的山體掩埋,一顆盆口大的碎石滾落,砸在了男人的腿上,後者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後。

而被那男人護在身下的女人,則是不知死活。

陸初臉色發白,若非這對男女,那顆碎石砸中的人該是她……

陸初不敢想象這是一幅什麽樣的場景,把畫具丢到一旁,剛爬來想救人,卻被人帶到了一邊,一個警察模樣的人對她說:“同學,這裏剛發生塌方,很危險,請盡快離開。”

而在塌方的那裏,已經專門的救援人員開始實施救人。

陸初懵了一下,心想警察為什麽會來得這麽快?但是塌方現場已經被迅速隔出安全範圍,陸初根本無法進去,只知道男女被順利救出。

女孩身上只有些擦傷,并無大礙,只是有些驚吓過度。而男孩的情況卻不是太好,雙腿被碎石砸中骨折,被救出來擡上擔架的時候,臉上血跡和泥漿混雜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看起來有幾分觸目驚心。

陸初從旁邊人的談論中了解到,那個女孩是她們學校高中部的學生,因為班裏組織春游來到這山上,卻沒想到下山的路上遇上塌方,差點生死一線。而那個男的,據說并不是同班學生,只是個見義勇為的好青年。

至于警察為何來得這麽快,據說是因為女孩身份特殊,在游玩期間掉隊,同班同學遍尋幾遍無果後,直接報了警。

陸初遠遠看着一男一女被擡上救護車,這才一瘸一拐趕在陸星願下班前回了家,她将身上的泥土清理幹淨,查看自己的畫。

幸好,只是邊角濕了一點,并沒有什麽大影響。

這副畫作讓陸初成功摘到了桂冠,拿到了那筆不菲的獎金。陸初後來也有聽人提起過這次塌方的事情,聽說那個女孩是某個大家族的千金小姐,與救她的那個男人貌似是相識,家庭似乎還是世交的關系。

又是一對才子佳人。

陸初感慨着,慢慢将這件事塵封在回憶之中,只是偶爾夜深夢回時,總會夢見男人昏迷之前朝她看過來的那個眼神,有些似曾相識。

而今時過九年,陸初目光清明地盯着自己面前的丈夫,一字一頓道:“是你……九年前塌方救人的那個人是你對不對?”

慕雲深凝了她片刻,将妻子散落在額頭的碎發撥好,俯身在她額間輕柔吻了一下:“睡吧!今天折騰了一天,該累了。”

陸初握住丈夫的手,有些固執地問:“是不是你?”

慕雲深沉默片刻,道:“是。”

陸初:“你為什麽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這件事?”

慕雲深無奈:“有什麽值得提的必要嗎?”

如果陸初不問,他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提到這件事,畢竟英雄救美,但救得的卻是別的女人并不是什麽值得誇耀的事情。

陸初又問:“你當時知道我就在下面嗎?”

慕雲深沒有答話。

陸初心下當即明白了幾分,她試探道:“你知道?”

她問着話,眼睛卻注意着慕雲深的一舉一動,不肯錯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細微的表情。

慕雲深神色未變,反手捏住了陸初手收進被窩中,低頭看向她,淡聲道:“這很重要嗎?”

陸初與他對視,“我想弄清楚一些事情的真相。”

“事情的真相就是并不是我向學校告發陸老師給蘇暮家教的事情。”慕雲深道:“我解聘陸老師是因為那時媽聯系到一個美國的醫生,有希望治愈蘇暮的傷腿,我想帶着蘇暮去美國去做治療,只不過後來卻因為一些原因沒有去成。阿初,當年,陸老師被學校開除的事情我并不知道,也并非有意為之。”

多年前的真相,今日終于解開,陸初卻沒有一點欣喜的感覺,她問慕雲深:“所以,那日你是來找過我?”

慕雲深輕輕颔了颔首。3.7

253 大哥,我喜歡她

九年前,慕雲深在車內看着陸初站在門口過門不入,吩咐司機:“跟上去看看。”

車子跟着陸初去了陸星願原先任職的學校,慕雲深沒有下車,但是不多時就看到陸初臉色難看地走出校門口,魂不守舍間差點賺翻門口小販的攤子,挨了好一陣數落。

慕雲深皺了皺眉,對司機道:“你去看看出了什麽事?”

司機下車,不多時就回來告訴他陸星願被學校開除的事情,而陸初似乎也是剛知情。

慕雲深問:“說是蘇家告發的?”

“目前打聽到的消息是這樣。”司機适時提醒:“慕少,應該去醫院看蘇少爺了,夫人半個小時前應該已經到了。”

慕雲深看了眼校門口陸初離開的方向,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吩咐:“查一下陸星願被開除是怎麽回事?”

車子緩緩駛離學校,就好像從不曾來過學校一樣。

就算讓司機加快速度,到達醫院的時候還是晚了些。

蘇慧站在病房門口,透過探視窗遠遠地看着病房裏面的動靜,也不知站了多久。

慕雲深走過去,輕聲喚道:“媽。”

蘇慧被他吓了一跳,看清是他後,這才擡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別出聲,你弟弟剛睡下。”

慕雲深颔首,靜默地走到了一旁。

蘇慧目光愛憐地又往病房內看了片刻,才調轉了腳尖走到慕雲深面前,“好好照顧你弟弟。”

慕雲深問:“不進去看看阿暮嗎?”

蘇慧搖了搖頭,“公司還有些急事,等着我回去處理。”

慕雲深沉默。

蘇慧道:“雲深,我并非貪圖慕氏的權勢,我只怕自己一離開高位,你和阿暮在慕家便會步履維艱。”

慕雲深所有深意地盯着她:“這跟你進不進去看阿暮并沒有關系。”

蘇慧垂眸,掩飾住眼底痛苦的情緒:“是我對不起他。”

“你把阿暮送出慕家其實是在保護他,阿暮心底也清楚,他從來沒有怪過您,您又何必将過責都攬到自己身上,若真的要論對錯,那也要怪那個人。”

蘇慧臉色僵了片刻那刻,才嘆了口氣道:“雲深,無論他犯下多麽不可饒恕的錯誤,他到底是你和阿暮的父親。”

慕雲深沉默片刻,淡聲道:“他也只是我和阿暮的父親……而已。”

蘇慧抿唇看着他良久,才道:“記住,有媽在慕家一日,你就永遠是慕家的大少爺。”

慕雲深擰了擰眉,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道:“我送你出去。”

蘇慧點了點頭,在醫院門口上車前,她問慕雲深說:“我聽說阿暮最近跟一個女孩走得挺近?”

慕雲深拉車門的手一頓,道:“是先前請的家庭教師的女兒,我看阿暮難得跟人聊得來,便沒有阻攔。”

“查過了?”

“嗯。”

蘇慧擡頭往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似是自言自語道:“也好。”

看着蘇慧的車子離開,慕雲深在原地站了許久,才轉身回了蘇暮的病房。

蘇暮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正面向窗口坐在輪椅上不知道在想什麽,連他進來都沒有發覺。

慕雲深将手上的東西放到桌子上,大步走到病床邊,撈起薄毯走到蘇暮身邊,彎腰用薄毯将他只着病服褲的雙腿蓋住。

蘇暮低頭看着他動作,唇角揚起一抹溫淺的笑意:“哥,你來了。”

“嗯。”慕雲深點點頭,臉色比剛進門時柔和了許多,他直起身子與蘇暮對視,道:“沒睡?”

蘇暮神情頓了片刻後,嘴角的笑意變得有些無奈:“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哥你。”

他早知蘇慧來了,才會裝睡,因為他知道他一旦醒着,蘇慧便會馬上離開。

母子二人,分明只隔着一扇門,卻好似隔着萬水千山。

慕雲深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眸色有些深,“媽有難言之隐。”

“我知道。”蘇暮扭頭看向窗外,道:“哥,我不想去美國。”

慕雲深有些驚訝:“為何?”

蘇暮苦笑:“就算腿治好了又能怎麽樣?一場小小的感染發燒就能要我的命,與其漂洋過海去試一個不知結果的可能性,不如留在C市……至少還能看看你和媽。”

慕雲深擰眉不贊同:“就算去了美國,我和媽也能常去看你。”

“可是……”蘇暮欲言又止。

慕雲深:“可是什麽?”

蘇暮搖搖頭,他看向慕雲深,問:“哥,我讓你去別墅拿的東西,你拿了嗎?”

慕雲深點點頭,走到桌邊将剛才放在上面的那個袋子拿給他,“想?”

慕雲深在別墅門口遇到陸初之前,剛從別墅取了幾本蘇暮要的書,後者特別叮囑一定要拿書架底部的那本《悲慘世界》。

蘇暮:“醫院有些無聊。”

他說着打開袋子取出最上面的那本《悲慘世界》開始翻閱。

慕雲深拿過一個蘋果,坐在床邊削皮,眼角餘光瞥見書頁裏滑出的東西,漫不經心地問了句:“那什麽?”

蘇暮笑了笑,将書裏夾得的東西抽出遞給他。

“什麽?”慕雲深把最後一圈連着的皮果皮削掉後,才擡頭看向蘇暮遞來的東西,視線聚焦的時候,眼底有驚豔的情緒一閃而過。

蘇暮遞給他的是一張畫像,畫像上的男孩面容俊朗溫潤,除了眼底那抹溫淺的笑意,五官輪廓與自己像了十足十。

慕雲深将蘋果遞給他,問:“誰畫的?”

“哥也覺得畫得好嗎?”蘇暮問,語氣裏裹着一抹難以自禁的雀躍。

“嗯,神态勾勒得很到位。”但凡人識兄弟二人的人,一下子便能辨別出畫中人是蘇暮,而非是他。

蘇暮将畫像小心夾回書中後,才接過他遞來的蘋果,“阿初随手畫的。”

看着慕雲深無動于衷的神色,蘇暮補充道:“哦對……是陸老師的女兒,你應當見過幾次。阿初有極高的繪畫天賦,若有名師教導,将來前途不可限量。”

蘇暮說話間,言語帶着濃濃的欣賞。

慕雲深看了他一眼,抽了張紙巾将水果刀擦拭幹淨,道:“所以你上次向我打聽繪畫比賽的事情是給她打聽的?”

“對,但阿初并無意參加,聽說是陸老師不允許她畫畫。”蘇暮有些惋惜地點頭,咬了幾口蘋果覺得口苦,便放到了一旁,他看向慕雲深,道:“哥,阿初是個很特別的女孩。”

慕雲深擦拭水果刀的手指一頓,緩緩擡頭看向他:“什麽?”

蘇暮:“我喜歡她。你是我的哥哥,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也能喜歡她。”

慕雲深将水果刀收起放好,“你喜歡的人我自然不會為難。”

蘇暮剛發了一場高燒,精神不太好,不多時便疲倦睡去。

慕雲深給他拉好被子後,走出病房。

手機了有個未接電話,慕雲深回撥過去,等對方接起後,問:“事情查清楚了?”

電話那端道:“查清楚了,是陸女士同辦公室的一個老師嫉妒她課業優秀,在背後悄悄搞的鬼。”

慕雲深手指在眉心點了點,聲音寡淡冷漠:“我知道了,盯着陸家最近的動靜。”

他挂掉電話,想着蘇暮方才在病房裏對他說的那些話,情緒莫名有些煩躁。

……

那日以後,便每日都會有人給慕雲深彙報陸初母女的情況。

慕雲深得知陸星願被學校開除後便在超市上班,動用了一些手段,讓慕氏捐資的學校試着給陸星願抛出橄榄枝,但是不知為何都被後者拒絕了。

而陸初,幾乎每日都是學校和家裏兩點一線,雷打不動。

那天聽着助手彙報陸初一大早就獨自一人背着畫板往城郊的方向而去後,他想了想後,從慕家開車驅向城郊。

慕雲深是在山上找到陸初的,少女席地而坐,及腰長發用一根皮筋松松地束在腦後,畫架支在面前,正握着畫筆全城貫注地描繪眼前的畫作,對周遭事物仿若不察。

一張宣傳單壓在畫具下面,随着微風輕輕揚動着,正是不久前他給蘇暮的那張。

慕雲深凝着少女舞動的筆尖,他雖對繪畫的造詣不深,但心中已經承認了蘇暮的話語,陸初的确對繪畫很有天賦。

慕雲深凝着陸初的背影看了許久,并沒有出聲打斷她。

初春的天氣說變就變,明明出門時是晴空萬裏,但是沒過多久天空又是暗沉一片,雨勢将來的模樣。

慕雲深皺了皺眉,看向陸初,卻見後者已經落下最後一筆,嘴角蜿蜒着清淺的笑意。

慕雲深和陸初見過數次,卻并不經常看到陸初笑,在他的印象裏,這個年輕小小的女孩兒過分得寡言,一點都沒有那個年紀應有的樣子,後來得知她出生于單親家庭後,便也能理解幾分。

他自己,又何嘗又幾分少年的模樣。

被生活所迫,被命運所逼,總要有一種姿态舔舐傷口,寡淡是那女孩選擇的姿态,而自己選擇的是冷漠。

到底,同是天涯淪落人,倒也有幾分惺惺相惜的意味。

但竟沒想到,平素寡言沉默的女孩,姿容也不算出衆,笑起來竟也能這樣好看。茶色眸底映着青山綠樹,滿面撲來的都是生機。

慕雲深再回過神時,就看到陸初俯身正在收拾畫具,不多時就背着畫板急步朝山下走去,應該是意識到要下雨了。

他低頭看了眼時間,自己竟然在原地站了足足兩個小時了。

慕雲深擰了擰眉,跟在陸初身後下了山,為了不讓陸初發現,他并沒有把人跟得太緊,走到半山腰的時候,他意外地看到了單佳檸。

慕雲深和單佳檸并不熟悉,只是在宴會在見過幾次而已,但是單佳檸的堂兄單銘卻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對此,單佳檸過來打招呼的時候,慕雲深并沒有避諱。

單佳檸看到慕雲深,顯然有些詫異,但是還是難掩眼底的驚喜:“雲深哥,我剛才遠遠看像你,真的是你啊?”

天空開始飄起小雨,慕雲深眼角餘光睇了眼已經取道小路的陸初,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單佳檸道:“班裏組織春游,我和班裏的同學一起來的,但是我迷路了,幸好看見了你,雲深哥,你可不可以帶我下山?”

本來班裏組織春游時,單佳檸嫌幼稚并不想來,卻沒有想到今日會在山上遇見慕雲深,但此時卻有點慶幸自己的一時興起。

慕雲深道:“沒帶手機嗎?班級活動,掉隊不好。你們班同學電話多少,我打電話讓他們來接你。”

單佳檸見他拿出手機,心裏一急,道:“我不知道我們班同學的電話。”

慕雲深狐疑地看向她。

單佳檸被他看得一慌,手背到身後捏了捏包裏的手機,鎮定道:“是不記得,我手機沒電了。”

慕雲深打量了她片刻,最終率先邁出了腳步,“走吧,趕在雨下大之前要下山。”

單佳檸喜滋滋地跟上他。

二人走得并不是陸初走的小路,而是政府新修的大路。一路上,慕雲深都很沉默,單佳寧便随意找這話題:“雲深哥,你怎麽會來這裏?”

慕雲深揚了揚胸前的相機,“采風。”

單佳檸了然,“你喜歡攝影?”

“嗯。”

慕雲深并不想多談,一心只想下山。

單佳檸卻不肯放過這次機會,她本就仰慕慕雲深,但是平常并沒有什麽機會見到他,時常要纏着單銘,才能多見慕雲深幾面,一路便一直找話題閑聊,以至于沒有看到道路的一處塌陷處。

慕雲深想要提醒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單佳檸直接踩了上去,她腳下一陣松動,頓時有碎石滾落些許,慕雲深瞳孔一縮,“小心。”

單佳檸尚且在思緒中,聽到驚呼愣了一下,非但沒有把腳收回來,反而沒留神兩只腳将踩了上去。

地面突然一陣塌陷,單佳檸驚叫一聲,身體順着路面往下滾去,慕雲深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她,卻無意間瞥見山道不遠處坐着的陸初,他看了眼山上塌下的滾石,神色不變,将單佳檸往旁邊一托,自己則是掉了下去。

3.7

254章 生氣,她想咬人

時過經年,石頭砸在身上的疼痛慕雲深已經記不起多少,只記得那時周圍有些嘈雜,單佳檸吓得只會哭泣,救援人員将他從塌方下拖出時,他撐着眼皮看着不遠處毫發無傷的陸初時,心中陡然有種慶幸的情緒。

那時他心裏想的是,蘇暮難得喜歡一個人,若是陸初出了什麽事,他怕是會難過。

卻不察,有些情愫早已悄然深種。

這件事如果陸初不問,慕雲深怕是永遠不會提起,就算她此刻問起,他也是挑重點告訴她,至于他與蘇暮的談話,救單佳檸的心路歷程,陸初沒有必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陸初聽完慕雲深的敘述,盯着他許久說不出來,她抓過丈夫的手狠狠咬了一口,“傻。”

“嘶……”慕雲深吃痛得倒吸了口涼氣,有些無奈地看着陸初,“手沒洗,也不嫌髒。”

陸初瞪着他,“你嫌棄我?”

慕雲深:“……”

慕雲深:“不敢。”

陸初:“哼!”

慕雲深看着陸初負氣的樣子,嘴角輕輕揚起。他坐到床上,隔着被子把她擁進懷中,噙着笑問:“生氣了?”

陸初卷過被子翻過身不想理他,救別的女人差點把自己搭進去她還不能生氣?

而且那女人還時時想着以身相許,一點都不省心!

慕雲深扯了扯被子,扯不動,只能把她的頭扳過來,“單佳檸是單銘的妹妹,我總不能見死不救。”

關她什麽事?

陸初翻了個白眼:“放手,我要睡覺了!”

慕雲深低頭在她額角吻了吻,望向她的視線灼灼,“告訴我在氣什麽?是氣當年我害得陸老師被開除的事還是我救單佳檸的事?”

陸初:“媽被開除又不是因為你!”

慕雲深挑眉:“那是氣我當初救單佳檸了?”

陸初:“……”想咬人。

“呵。”慕雲深笑得很是愉悅,“那是心疼我了?”

陸初磨了磨牙,面無表情地開口:“不心疼,手疼。”

慕雲深一愣,反應過來後連忙俯身檢查,陸初的手剛動完手術,他對此不敢掉以輕心,“我看看碰到哪裏了?”

陸初擺脫他的禁锢後,果斷往旁邊一滾,望着他幽幽開口:“沒有洗澡不準上床!”

慕雲深:“……”

擡起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住,與妻子四目相對片刻後,最終認命地調轉了個方向,壓了壓被角,“好。”

看着慕雲深走向浴室的身影,陸初嘴角勾了勾,翻了個身,陷入甜美的夢鄉。

……

國慶假期過後,時間過得特別快,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十一月,陸初的手經過兩次手術和半月的複健,已經可以适當拿點輕物。

手術結果跟單銘預計得差不多,陸初的手要想恢複得跟正常确實有點為難,但康複後只要不提重物,基本的生活自理完全沒有問題。

這已是陸初預想中最好的結局,對此,她已然滿足,傷好之後,每日便按單銘制定的計劃做複健。

慕雲深依舊忙碌,他剛接管慕氏不久,有一大堆事務要處理,國慶假期本是他硬擠出來陪陸初手術的,假期便經常一忙就到深夜,倒是蘇慧隔天便會來趟初園看望陸初,偶爾也會留下過夜,陸初心知,必然是慕雲深悄悄拜托過母親。

如此又過了一月,要看就要到新年的時候,慕庭東和蘇慧離婚的事情被人爆出。3.7

255章 晚上,我們繼續

慕庭東和蘇慧離婚之事在慕家已不是個秘密,但

引婚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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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二節與虎口有一層老繭,那是常年握槍的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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