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司儀的水準十分俗氣,朱陽陽只能暗自評價——也算什麽鍋配什麽蓋,唐寧跟那份俗氣配在一起倒是不突兀。只是他自己坐在那裏一萬個不自在,不知道是因為看着唐寧結婚他不高興,還是因為這樣的場面讓他心煩。
夫妻兩人臉上都紅彤彤的,唐寧大約是有些不好意,新娘看起來比他處之泰然多了,臉上的紅潤大概也是因為化妝品。
朱陽陽一點都不喜歡唐寧這個老婆,一看就以後能吃死唐寧那個窩囊廢的女人,分明眼睛裏都是精明。
儀式舉行到高潮出,司儀提出讓小夫妻兩互相表白,唐寧一輩子沒牽過第二個女人的手,這會兒緊張得要爆心髒了。新娘一看他那慫樣,立刻結果話筒,主動說起他們是怎麽認識的,又是怎麽拍拖的,最後彼此确認的心意,決定結婚。
唐寧眼神一直偷偷瞟朱陽陽,他不知道朱陽陽聽到這些會不會送他一個冷笑。大概這樣的感情在他面前根本就不值得一提,連愛都談不上,喜歡都顯得尴尬。看着朱陽陽微微露出冷笑的桃花眼,這會兒唐寧倒不覺得自卑了,反而心裏一陣輕松,終于印證了自己心裏所想。他低着頭,避開了朱陽陽調戲一般的眼神。
新娘用甜蜜的聲音說完了他們“戀愛”經歷,下面的客人開始起哄讓新娘對新郎先來一句我愛你。
張麗扭過頭,含情脈脈的對唐寧來了一句:“老公,我愛你。”
下面立刻沸騰起來,朱陽陽十分不理解這些人在高興什麽,要看這種場景随便翻個電視劇出來不夠多嗎?為什麽要熱血沸騰的像是自己可以上別人的媳婦一樣。
不過他還是決定順應局勢,在大家都很High的時候給人添個火把。
他風度翩翩的站起來,面帶微笑,人畜無害的問:“你發誓真的愛唐寧嗎?”
他那口氣,要說認真呢又帶着戲谑,要說像開玩笑呢,偏偏字字珠玑,聽着讓人有些別就。賓客應該都沒什麽感覺,只以為朱陽陽也是湊熱鬧讓新娘新郎做些羞怯的告白而已,可聽在唐寧在張麗耳中又別是一翻味道。
張麗眉頭一挑,望着這個英俊的叫人有些抗拒的男人,心裏敲起了警鐘,有一種被這人看穿秘密的感覺。那雙眼睛真是太讨厭了!她勉強做出羞答答的樣子,對于一個快二十九的女人來說還真有些老黃瓜刷綠漆,她癡癡的道:“當然,老公,我愛你一輩子!”
下面起哄的聲音更大了,唐寧的一衆同事哥們兒叫嚣着“親一個”,“親一個”,一波高過一波。
司儀穩定一下局面,把話筒交到唐寧手中,現在輪到新郎告白了。
張麗還沒等唐寧開口,又下意識的忘了一眼朱陽陽,那人還站着,給人一股如芒在背的壓迫感。
唐寧拿着話筒,手心裏全是汗,像是餐館裏的冷氣打得不夠低似的,“我跟麗麗認識的時間……時間雖然不長,但是我、我還是覺得自己很幸運,遇見了一個好……老婆。我希望我跟麗麗以後過得舒心,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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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陽陽的眼神一直沒離開過唐寧,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好像自己的虛僞已經被朱陽陽扒光了示衆。最後他硬着頭皮補充了一句,“我……愛你,老婆。”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知道,這是唐寧這輩子第二次說“我愛你”三個字。他雖然是個沒什麽骨氣的三俗男人,可對這三個字卻惜字如金,就算是跟張麗快決定領證的時候他也最多說過喜歡你而已,從未提起過什麽我愛你。可惜再場的也就朱陽陽對此表示強烈的抗議,別人都沒發現他是頂着多麽大的壓力才擠出這三個字的。如果不是麥克風,怕是這三個字他自己都聽見吧。
下面還沒開始吵吵讓兩人親一個時候,朱陽陽又像給人開結婚證明的領導似的發話了,“沒聽見!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大家也覺得唐寧羞怯得跟個黃花大閨女似的,說話聲兒跟蚊子似的,于是跟朱陽陽起哄,“再說一遍!新娘子沒聽清!”
唐寧皺眉頭的姿勢還是原來那樣,像是個被人踩了一腳尾巴的小狗,可憐兮兮的,又傻又憨。
他臉紅的紅潮此刻反而褪去了,只有些發青,他低頭,十分輕聲的叫了一聲“老婆”,然後忽然拿話筒靠近嘴唇,擡起頭看着朱陽陽的方向,大聲的喊了一句,“我愛你!”
朱陽陽能感覺到唐寧的目光沒有落在他身上,但是那句話透過音響傳到他耳膜邊的時候,竟然莫名的撬動了一下他那顆鵝卵石一般的心髒。
吼完這句,唐寧就猛的轉過身,沒人看清他的表情。
新娘呵呵的一陣笑,下面的人更鬧騰了。
唐寧再回頭的時候發現朱陽陽已經不在席間了。他心裏一陣發涼,他想,朱陽陽大概是被他吓跑了吧。
都說人一輩子要瘋那麽一次,唐寧覺得自己把這次機會浪費得很冤枉。
朱陽陽坐在車裏抽煙,心情低落的程度堪比08年的股市,暴跌到了一定的程度。秘書給他打了三個電話,他都沒接,而且粗暴的直接掐掉了。
婚禮舉行了好幾個小時,朱陽陽看守停車費的大娘一直在他車外面轉悠,便更加煩躁了。
他給唐寧打了N個電話,非要再人家好日子那天上趕着給人添堵,攔都攔不住。
唐寧手機一直在靜音,他喝多了,伴郎們也喝多了,最後一群人連新娘子去哪兒都不知道,歪歪斜斜的勾肩搭背的蹲在飯店門口。唐寧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他現在真的成了個已婚男人,以後的生活就不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湊了,這股責任壓着他有些喘不過起來。
朱陽陽最終也沒有等來唐寧的回電,等了好幾天也沒等到。他時不時的把唐寧婚禮上的那句我愛你拿出來回味一下,有那麽點兒欲罷不能的意思,仿佛吃久了山珍海味,結果忽然一道回鍋肉貌似就把他徹底拿下了。
楊蘇從大理寫生回來,人也曬黑了。朱陽陽抱着他,說了好些平時不說的甜言蜜語,讓楊蘇心裏毛毛的。他問了兩次朱陽陽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朱陽陽都一臉我給你說點兒好聽的還讓我做思想彙報,讓不讓人過了的表情。楊蘇也只好作罷了,不過他總覺得這是朱陽陽某種變相的安慰,讓他心裏很不高興。回頭一打聽,那個賣盜版碟子的結婚了,楊蘇就更琢磨不透朱陽陽了。
兩人這麽猜忌着,日子也不好過,朱陽陽脾氣見長,在床上也暴力起來,楊蘇壓力徒增,開始出現了失眠和耳鳴的征兆。
可惜,兩人都不是那種能坐下來開誠布公的談談的人,心裏太有溝壑也不是什麽好事。
楊蘇雖然也是三十幾的人了,可仍舊看不透面子這東西在感情關系種一般都起副作用,他總想跟朱陽陽玩點有技術含量的,其實他不知道,往往最沒技術含量的才給人的死穴堵得滿當當的。就像如今的朱陽陽,失去了喜歡了自己十年的一個賣盜版碟子的大俗貨,卻心惶惶的像是丢了錢似的。
後來回想起來,楊蘇也承認這大概是他最後悔沒跟朱陽陽談談的時候,如果此刻挽留了朱陽陽那個碰碰亂跳的心,這之後,那些不必要發生的事情他想也不會讓他們彼此傷害。
可惜,人生沒有後悔藥。
這話同樣适合唐寧。他的婚姻生活特別微妙,夫妻兩都忙,而且的房事也談不上好或者不好,就跟完成任務似的。他每次在張麗身上律動就覺得自己在上班,是在履行自己的職責,而當然把精子送進對方的身體,就跟快遞送到了,收件人簽單了似的,呼的松了一口氣。
他這簡直就是白天晚上都在送快遞的生活。
而且,張麗在民營企業上班,總是加班,一個星期也說不上幾句話,唐寧一早就得上班,晚上12點之前那是一定要睡的。可張麗卻往往一兩點才回來。唐寧平時又包攬了家裏的所有家務,他們更是連些瑣碎的拌嘴都沒有。于是,這段婚姻除了乏味,唐寧找不出任何好與不好。他時常想起朱陽陽來,而且比他在決定忘了朱陽陽那會兒更思念。朱陽陽在他婚禮上最後那個挑釁的眼神讓他身體裏一直持續有一種微妙的生理反應。
日子這麽過着,誰也扭不過它。即使強勢如朱陽陽也不過是生活這個暴君裙擺下的一只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