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在辦公室發了半天的脾氣，朱陽陽又不甘心起來。

他感慨了半天自己這一生情路坎坷，又回想了一下今天早晨的情況，亂糟糟的腦子也開始靜下來。又靠着辦公桌站了半天，他忽然俯身抓了桌面上的車鑰匙就沖出門。

秘書沖着他大喊，說馬上有客人要過來談合同，朱陽陽卻絲毫不管，像是十六歲一樣，直沖沖的就要去找唐寧給個說法。

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和心，他現在腦子裏一團亂。

唐寧早上說的話讓他很生氣，什麽叫他心裏挺難受的？！朱陽陽這一輩子不是沒輸過，可是就算輸給姓仇的也沒道理輸給李鐵蛋。他一個急剎車停在車庫門前的時候正好看見唐寧彎腰在掃門口的葉子和塑料口袋。

唐寧這麽平靜的生活更讓朱陽陽怒不可及。

聽到那聲刺耳的剎車聲，唐寧竟然無端的替朱陽陽心疼起來，輪胎剎車都是要錢的。

他很快為自己的市儈感到羞愧，可見到朱陽陽西裝筆挺的站在自己面前，背後是金光閃閃的日頭，鋪了朱陽陽的肩頭，看起來閃耀無比。唐寧又心涼起來，他不是那麽心思纖細的人，可也很明白他和朱陽陽終究站在世界的兩端。也許沒有那麽遠的距離，可也是比劃比劃就能拉攏的距離。具體此刻他要同朱陽陽說點什麽，他也心裏沒數。

但是好在唐寧這人沒什麽狡猾的資本，他一生都沒耍滑頭的本事，原來在一群民工兄弟當中還能逞能裝作能說會道。到了損人鼻祖朱陽陽面前，他真心不準備占到任何便宜，也不覺得自己可以。

他迎着朱陽陽瞪過來的目光，像是扛着泰山壓頂似的。

朱陽陽這麽多年變了不少，可有一樣東西還是像二十歲的時候一樣，那就是敢怒敢發脾氣。

唐寧算是被生活搓圓又壓扁，一輩子沒辦過一件漂亮事，心境也随波逐流起來。可朱陽陽不同，他一直走得昂首闊步。

“唐寧，你到底還有什麽不滿的？！我喜歡你，追求你，該做的都做了。你到底覺得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朱陽陽的語氣一點沒有瓊瑤劇女主角的味道，更多的是困惑和無奈，仿佛面對不了這樣的無疾而終。

“本來我不想這麽快跟你說的，我也很舍不得你。”

“你他媽得絕症了還是吃錯藥了？”朱陽陽走上前，前所未有的粗魯起來，抓住唐寧的領口一副要幹架的樣子。

Advertisement

“我拒絕鐵蛋是我對他沒感覺，我對你猶猶豫豫是因為我……我不覺得我們有未來。”

朱陽陽看着唐寧，再次覺得這人俗不可耐。

“皇帝談戀愛都不一定有未來，我現在喜歡你，你也喜歡我，還有什麽屁事需要考慮啊？你還想跟我結婚過日子生孩子啊？你生得了嗎？國家允許你生嗎？！”

“你別說了，我喜歡你這麽多年了，也夠了。我不想每天一邊喜歡你，一邊去猜你到底是不是喜歡我了。原來我總想跟你睡覺，只是覺得你生活那麽好，不會因為我改變什麽，我反正什麽都得不到，還不如有點回憶，所以我一見到你就發春，就沒臉沒皮的跟你上床。現在你掉頭要跟我好，我又不知道該怎麽跟你好了！我又不會說話，又沒本事，天天守着賣盜版碟子還自以為是的覺得自己是靠自己本事吃飯。你從來就看不起我，我知道，我也承認自己沒什麽值得你看得起的。鐵蛋真心真意對我，你也看不起他，我難受。我跟你在一起，太難受了。又看不到以後，又摸不清楚現在，我寧願只跟你上床，然後你一走就是好幾年，也不曉得還能不能再聯系再見面。就算那樣，至少我還能安安心心的喜歡你！”

“真他媽是吃錯藥了！”朱陽陽想扭頭就走，再也不跟唐寧牛頭不對馬嘴的說下去了。可是看到唐寧眼圈通紅，他心裏一陣一陣的氣短。

“我媽老了一身病，想我成個家，成天給我介紹姑娘。我現在心裏發慌，每天見到你又高興又不踏實。”

“你怎麽什麽都不告訴我？”

“每次我想跟你說點什麽，你就說我們辦法溝通。我知道我挺煩的，說話半天都沒個重點，又是雞零狗碎的，你不想聽也正常。況且，我每次說什麽你都想替我解決，我一點自尊都沒有。我不是覺得你幫我不好，我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屁本書沒有還想打腫臉充胖子。”

朱陽陽心煩意亂的想去摟住唐寧，可身體不受控制的卻要後退。

“我……我沒說我們沒法溝通，我只是對你那些朋友的事情不太有興趣。但是你媽不同，你媽畢竟是你的家人。她有什麽事，你還是該跟我說的。”

看朱陽陽那理直氣壯的态度，唐寧咽了咽口水，直想掐死自己。

兩人站在烈日下，站了好一會兒，朱陽陽沒個下文了，唐寧也把話說盡了。

他們好像一直站在橋的兩端，從來沒人想過要去對方那邊。唐寧自慚形愧不敢過去，朱陽陽放不下看不起又不肯過去。現在他們終于把話攤開說了，誰也不知道要怎麽解決。朱陽陽的人生經驗告訴他——不光是喜歡就能解決眼前的問題。

按照他的邏輯，他這時候就該不喜歡了，放下橋對面的唐寧回頭走到自己的世界裏頭去，再找一個楊蘇這樣的人也不是不容易。

可是心裏又不是這麽想的，他望着唐寧，久違的征服欲蠢蠢欲動。

他不知道該怎麽給唐寧安全感，他更不知道該怎麽把人拉進自己的世界。

彷徨了好一會兒，朱陽陽背後發熱，渾身已經出來一層汗，他扭頭看了一眼圍着自己車打轉的收費阿姨，周圍的的一切都好像熟悉又陌生。唐寧手裏還握着掃把，屋裏暗沉沉的堆滿了碟片。

“你什麽都肯遷就我，為什麽不願意花幾年時間來籠絡我？”

“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我想孝順一點，不給我媽再添堵了。”

“別跟我打這種馬虎眼，我不知道怎麽才能讓你覺得跟一個男人搞在一起有一生一世的希望。反正我當初愛着周昭的時候确實有過那種想法，後來就再也沒那個勁頭了。”

“我也想過，能在一起多久就算多久。”

“那為什麽又翻臉？真是因為李鐵蛋？我也沒怎樣啊，他跟我一比确實跟顆土豆似的。”

唐寧被問得啞口無言，他總覺得自己市儈，現實，對生活伏低做小，要求不高，但求一點自尊和游刃有餘。結果到頭來他才發現自己是個貪得無厭的臭娘們兒，他的一切借口都被朱陽陽一句話問得體無完膚。他不但想獨占朱陽陽，還想朱陽陽主動跨過那個橋跟自己天長地久。明明一直告誡自己不要癡心妄想，卻冥冥之中全是癡心妄想。他大概癡望朱陽陽太久了，久得以為自己有權力去求一個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