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來日方長,她總能鑽到他心坎兒裏

聽到洋車遠去的動靜,蘇黛背身立在櫃案前,素美小臉兒陰沉沉。

馮岑月湊上前,探頭看她臉色,見她這幅神情,不由嘆氣勸道。

“算了吧,閨女,這種爺們被人捧着奉承慣了的,你的心意在他那兒,全是理所應當。”

“一軍少帥,他天生是不會解風情,也不允許自個兒被人拿捏的。”

說着,她安撫地拍了拍蘇黛的肩,語聲軟和。

“咱們還是想想法子,離他遠些,盡早尋個人品好又踏實地道的人嫁了了事,你說呢?”

蘇黛揚着帕子扒拉開她,擡腳繞過櫃案,進了裏側,聲線悠涼。

“我說不好。”

沈帥府先來招惹她的。

她初見沈頃時,腦海裏萌生的異感,不會錯。

這個人,指定是她的命定姻緣。

喜歡她,也是早晚的事。

對,蘇黛,不急于一時。

指腹輕搓圓潤的算盤珠,蘇黛淺吸口氣,平定下不悅的情緒。

而後月眸微阖,盯着指尖摸搓的那枚算盤珠出神。

素心佛子是嗎?

呵,一方少帥,率兵攻閥領土時,殺戒他都能破,情事他能悟不了?

她偏就不信這個邪了。

馮岑月瞧着自個兒閨女這幅冷面低眉,滿腹心事的模樣,一時擔心的直蹙眉。

她這個閨女有多偏執,她最是清楚的。

看來她是非得跟這沈二爺死磕到底了。

真是造孽。

怎麽偏就看上個不好惹的大兵頭子了。

不行,這事兒得跟兒子說說,讓他來勸勸他阿姊。

想着,馮岑月抿唇看了眼蘇黛,柔聲交代她。

“行了,別瞎琢磨了,這眼瞧着天就黑了,阿逢也該到家了,我先回去幫着小竹做飯,你跟豆蔻早些收拾了,關門回家啊。”

蘇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依然自顧自翻着賬本。

馮岑月沒再說什麽,沖豆蔻使了個眼色,便轉身先回了。

這廂,蘇黛因着沈頃的漠然和無聲拒絕而抑郁不悅。

那廂,回沈帥府的一路,沈頃身姿一動未動,單手支頤若有所思,唯有搭在膝頭圍巾上的手,時不時摸搓一下。

樸淞自後視鏡裏悄悄瞧了好幾眼,因着自家二爺周身氣息深沉冷清,而不敢開口多言。

直到車子駛入沈帥府,停在敞庭裏。

樸淞匆忙下車,暗自舒了口氣,小心翼翼打開後車門。

“二爺,到了。”

沈頃搭着腿,坐在車裏沒動。

天色已暗,他唇線往上的大半張臉都隐在車廂內的暗色裏,樸淞也看不清他神情,只聽見沈二爺低清微啞的聲線。

“走了多久?”

樸淞心頭一頓,小聲回話。

“約莫有半個時辰。”

因着二爺一直在走神,所以他開的不算快。

沈頃低‘嗯’一聲,這才長腿一動,下了車。

“鴻運鎮離霧城,是有些遠了。”

他要照顧那小姑娘,還不太便利。

樸淞心下微動,跟在他身後,低聲請示。

“二爺若不想這麽貿然将人接進府,那屬下先在霧城,選幾個宅子備着?回頭等蘇姑娘得空,讓劉達劉良領着她去選選...”

話沒說完,見沈頃駐足側身盯過來,樸淞頭皮一麻,嘴巴登時合上了。

沈頃高他半個頭,這會兒淡淡垂着眼審視他,也不開口說話,直盯的樸淞後脖頸子都涼了。

“二...二爺?”

沈頃薄唇微抿,聲線清涼。

“爺何時說要将她養在外頭的?”

樸淞咽了咽口水,硬着頭皮接話,語氣又虛又低。

“那...那直接接進府?屬下這就讓人知會管事的,安排院子?”

沈頃修眉微蹙,直到樸淞額頭都冒了冷汗,他才緩聲問道。

“樸淞,連你也覺得,爺是想收她進屋?”

樸淞眼睑緩緩瞠圓,一腦袋的懵圈,冒着死磕磕巴巴開口。

“不...不是嗎?”

不是想收人進屋裏暖床,那為何這麽折騰?

圖什麽?

沈頃眉心緊蹙,盯着他看了片刻,最後像是覺得,無甚必要跟他解釋。

于是,他無言轉身,徑直擡腳離開。

樸淞呆立原地:???

他也跟了二爺有些年頭,自認算是機靈的。

但這次,他怎麽覺得自己又看不懂自家二爺了。

揣着一肚子的忐忑和不解,樸淞硬着頭皮追上沈頃。

回院子的這一路,他悄悄觀察着沈二爺的臉色,卻是一個字都不敢再亂說了。

直到穿過回廊,掀簾子進了屋。

樸淞杵在門邊兒,雙手垂在軍褲縫上,眼巴巴瞧着自家二爺的背影,絲毫不敢輕舉妄動。

沈頃将搭在臂彎上的圍巾随手丢在矮榻的小幾上,而後垂眼靜默,神色不明。

他是帶兵打仗的,何曾戴過這等累贅之物。

何況這不染纖塵的色澤,瞧着就跟他不相配。

那姑娘要是專程為他織的這條圍巾,那她這眼光可真不太好。

就這眼光,還開裁縫鋪呢...

情緒不明地冷嗤一聲,沈頃擡手摘了軍帽,轉身往西廳的書案前走去。

沈二爺的書案上,堆的不是文房四寶,也不是書籍文件,而是各式各樣的木頭和刀具。

身邊兒的人都知道,沈二爺一手雕琢刻藝出神入化,雕什麽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這是他幼年時在廟裏養成的手藝。

但凡一閑暇,沈二爺就會刻刀不離手,算是個小小愛好。

樸淞見自家二爺挽起袖管,在書案後坐下,以為這事兒就這麽暫時擱置了,一時還暗自松了口氣。

誰知沈二爺剛坐穩,就又開了口。

“派個人,把這件兒給她送去。”

樸淞擡眼一看,連忙提腳上前。

沈二爺握在手裏正把玩兒的,正是前些日在從祖籍回來的路上雕的那支。

不是什麽稀罕物,只是支桃木簪。

纖細圓滑的簪身,簪尖兒磨的尖尖,簪頭兒是兩朵五瓣桃花相依偎,仿佛真真開在枝頭一般嬌俏,精妙到連桃花的花蕊都分辨的清晰。

桃木簪送到鴻運鎮蘇家小院,已是深夜。

連着桃木簪一起送來的,還有一匣子銀元。

蘇黛原本都已經熄了燈,而今她坐在油燈下,借着搖曳的燈芒細細摸搓着簪子的每一處紋路,心頭的郁氣已是蕩然無存。

這該是他的回禮吧。

這算是,默許了她的心思。

來日方長,她總能鑽到他心坎兒裏去。

......

沈頃是何時離開霧城去邊線的,蘇黛并不知道。

他何時會回來,也沒人會知道。

但蘇黛并不為此食寝不安,那支桃木簪,就像是沈頃留給她的定心符。

而她,正趁着鋪子裏的生意不忙,琢磨着為沈頃再親手縫制些衣物。

上次的圍巾,是突發奇想,險險糊弄過去的。

以後她可不能再這麽不走心了。

她要花費更多的心思,一針一線,親手縫制最細密精美的軟枷。

将沈頃的心,給牢牢困住。

想要鑽進他心坎兒裏,就要先霸占他的視線。

蘇黛覺得她娘說的不對,什麽男人會把一個姑娘家的愛慕當做理所應當?

她就不信,當她的痕跡悄悄占滿沈頃周圍的每一個角落。

他日日看着摸着這些痕跡,心裏會烙不下她的印記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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