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若是蘇黛有這想法,他也不排斥

早年間,沈頃在平寧城國寺裏長大。

起因是他祖父病逝,家裏人皆痛哭流涕,仿佛塌了天。

唯有他神情冷淡,不哭不鬧,不見悲戚。

沈老夫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個二孫子跟常人不太一樣,趕忙找了大夫和相士給他看。

那人說他生下來不會哭,長到五歲還不會笑,是個心性涼,親緣薄,天生避七情六欲的孤寡命格。

沈老夫人聽了心慌,自此生了心病,執意要送他去廟裏,想要他受佛祖開示。

老主持雖然接納了他,但不過一年,便說沈頃此子,沒有慈悲之心,實則是沒有佛緣的。

他說沈頃封閉了自我,不去諒悟人世,除非他自己悟了,否則沒人能開示的了他。

而老主持要他悟的,只有一個'情'字。

老主持說,等沈頃懂了'情'之一字,便會生欲,唯有心生七情六欲,才會有喜怒哀樂,自然該有了慈悲之心。

所以每月初七開始,就使沈頃去坐守半山腰的月老廟。

說是要沈頃拜在月老座下當小童子,看看能不能得月老眷顧開情竅。

沈頃每日看着那些來請姻緣,或海誓山盟,或反目成仇的癡男怨女,只覺得可笑。

他不過才五六歲,家裏要送他出家,老和尚卻要他堪什麽情字。

真正有毛病的該是他們才對。

他年複一年,面無表情地幫那些紅男綠女抻紅線,挂姻緣牌。

月老廟前那棵老桃樹枝繁葉茂,上頭纏繞的紅線和吊着的姻緣牌,都要壓垮枝頭了。

然後有一年的乞巧節,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個瘋丫頭。

八九歲那麽大,上來就不避嫌的抱着他纏紅線的手,脆生生笑着喊他'小哥',問他能不能幫她刻個姻緣牌。

八九歲,要什麽姻緣牌?

沈頃只覺得胡鬧,擰着眉頭要把她甩開。

那瘋丫頭似有所覺,在他擡手之際,抱他手臂抱的更緊,笑嘻嘻沖他撒嬌賣癡。

‘小哥,你幫我挂一個吧,就刻我和閻王爺。’

沈頃被她那過于燦爛的笑容晃了眼,回過神,擰着眉冷斥她:

'松手。'

真是個瘋丫頭,怕是腦子不清楚。

瘋丫頭搖頭,當時她那雙笑彎的月牙眸,澄淨的不像話,說出口的話,卻令沈頃難得一怔。

‘你們廟裏的大和尚說我紅顏薄命,活不過二十,我才不信,你幫我刻跟閻王爺的姻緣牌,我就算真活不過二十,下去也要霍霍那閻王爺去。’

沈頃,‘......’

他當時,不知道是憐她那句‘薄命’,還是欣賞那丫頭離經叛道。

反正,是幫她刻了姻緣牌,也挂在了老桃樹上。

後來,瘋丫頭偶爾也會跑到月老廟來,兩人自然便有了幾面之緣。

她自封自是‘小童女’,說月老既是喜歡成雙成對,座下就不該只有個‘小童子’。

沈頃從沒見過那麽無憂無慮的人,即便她知道自己命薄,還能那麽歡樂,仿佛不會有什麽煩惱。

山裏的日子枯燥無趣,她一來,就好像多了生機。

直到很長一段時間,小童女就再也沒出現了。

亡國那年,府裏匆匆派人将他帶離平寧城,走的時候,他沒來得及去摘故意挂低的那張‘姻緣牌’。

這些年,也不知是為什麽,他時不時總會想起那張姻緣牌。

也以為她,早就不在了。

……

眼下,這嬌憨丫頭抱着他手撒嬌賣癡,厚着臉皮什麽都敢說,還對着他笑逐顏開的模樣,就跟小時候一般無二。

早些年他就不太明白,這鬼心眼兒的丫頭,怎麽就能生了這麽張蠱惑人的臉。

笑起來,像暖風,像夏花,像春日,幹淨無邪的不得了。

每笑一次,就讓人不自覺心軟。

蘇黛看他盯着自己出神,不由晃了晃他手臂。

“二爺?”

沈頃眼簾微阖,手掌一翻,握住她一只纖纖素腕,微微用力,就将人提了起來。

“行了,小姑娘心思。”

看她站好了,他撩起眼皮不清不淡地掃她一眼,語氣不辨情緒。

“鬧夠了沒?先前是誰說這是‘虧本買賣’,還說爺的心摸不着,不切實際,不敢獨占爺?這麽快就忘了?”

蘇黛張口結舌,羞赧的噘嘴。

沈頃垂眼睨她,輕哂一聲:

“還有臉提什麽‘兩情相悅’,這心思轉換的未免太快了,也不知哪句話是真心的。”

蘇黛鼓腮看他,見他一言不發提腳就走,又連忙追上去,重新扯住他袖管。

再看沈頃臉色,依然不茍言笑,卻也沒掙開她手。

蘇黛抿唇偷笑。

她覺着沈二爺,大概是面皮有些薄。

也不妨事,他不推開她,就證明他默許了兩人的關系。

“我先前那麽說,是拿不準您的心思,故意試探的,您不會真的沒看出來?”

沈頃不置可否挑眉一笑,“看不出來。”

蘇黛也不在意,自顧為自己解釋開脫。

“我那麽說,是故意讓二爺覺得我膚淺,若是您只瞧上我兩分姿色,指定不會給我那麽些東西,一準兒是先哄我上了床再說...”

沈頃皺眉,下颌線微側,清聲訓她:

“是不是說過,叫你謹言慎行?姑娘家,怎麽什麽話都敢說?”

蘇黛被訓了,不惱反笑,搖着他衣袖軟綿綿道。

“您看您這副守舊古板的模樣,就知不是那等哄人貪色的人。”

沈頃嗤笑一聲,沒接話。

蘇黛月眸狡黠,繼續軟聲賣甜。

“只因為我跟您要宅子,您就叫人給我建這麽大一棟私宅。”

“一回來就來見我,還說要照顧我,待我好,還舍不得我被帥府作踐成姨太太。”

“二爺雖然現在不肯應我名分,但我看出來了,您是愛做不愛說的人。”

“您定是覺得如今沒把握,所以不肯接我這茬話,是不是?”

沈頃無言失笑,意味不明的評價了一句。

“伶牙俐齒。”

名分不名分的。

他眼前,只是想照顧她。

抛卻帥府裏頭的一些原因,他也還沒考慮過娶妻成家之事。

自然,過去也從沒想過有朝一日,還能再找到她。

倘若日後真要考慮,與其娶個陌生女子,倒不如娶小童女。

故而,蘇黛要有這想法,他也不排斥。

沈頃沒有否認,也沒有訓斥她,蘇黛難免更雀躍了。

若是這會兒她有條尾巴,怕是得搖上天了。

她素腕輕繞,試探着輕輕挽住沈頃的小臂,見他依然默許,雪白面頰上,都笑出個淺淺梨渦。

“二爺~”

“嗯。”

“我不急的,您要真心待我,我可以等。”

沈頃不疾不徐踱着步子,任由她衣袖貼衣袖,素手挽着臂的跟在身邊。

他緘默許久,神态若有所思,蘇黛看他兩眼,也沒再開口說什麽。

直到主院的院門出現的視線裏,聽見沈頃突然低清問她。

“你今年,多大了?”

蘇黛眸光一怔,打量沈頃一眼,乖巧回道。

“十八。”

沈頃眸子微沉,無聲喃念:

“十八啊...”

還有兩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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