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善心?他沈頃沒有
自老夫人院子出來,沈頃本欲先回自己院子等樸淞的消息,誰知在院外被人堵住。
“二表哥。”
胡瑩獨自在此逗留許久,她原也拿不準沈頃會不會回來。
她既想見他一面,又怕見到他不知如何開口,如此徘徊想着心事,也不知多久,一擡眼就瞧見沈頃的身影。
隔得遠遠的,那軍裝革帶颀長修挺的人影,就已經看的她心頭悸動。
她連忙垂眼,屈膝見禮。
沈頃瑞鳳眸微斂,墨色瞳珠淡的如古井無波,離她三步遠便駐足不前。
“何事?”
胡瑩知道他是刻意拉開距離,甚至都不請她進去說話。
她眼睫垂下,眸色瞬間便黯淡下去,輕吸了口氣,婉聲開口。
“二表哥,我們自幼相識,請你幫幫我,好不好?”
沈頃目無波瀾,自幼相識?
她對小時候的胡瑩,沒什麽印象,而回府之後見她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實在不覺得自己跟她有什麽‘自幼相識’的情分。
沈頃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即便當年在寺廟裏剃度出家受大和尚開化,他也始終不覺得自己是普渡衆生的慈悲人。
善心?
他沒有。
于是,沈頃淡淡打量胡瑩一眼,舉步往院門內走,擦肩而過時,聲線清冷的一如他身上帶過的凜冬寒氣。
“二嬸是帥府主母,你不需要爺幫。”
胡瑩心口撕疼,她擡手掩住,回身看着那道涼漠背影,提聲急語。
“二表哥!我若不能嫁入帥府,就要嫁給杜家那個瘋子,我不想嫁給一個瘋子,二表哥,求你了。”
提到求字,她已經淚目盈盈,語聲哀戚,拎起裙裾跪了下去。
沈頃在院中駐足,緩緩側身看向她,清寒淡漠的眉眼依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只是垂目睥睨她可憐楚楚的姿态,聲線涼涼。
“潞城杜家?杜淮宴。”
胡瑩淚珠滑落,連忙颔首,還向前膝行了兩步,“是杜家大少爺杜淮宴,二表哥,他都死過兩房正妻了,人都說他眼瞎心也瞎,還時常失心瘋發作...”
沈頃沒耐心聽她絮叨這些人盡皆知的事,故而涼聲打斷她。
“你想要爺如何幫你?答應娶你?”
胡瑩淚盈于睫,輕輕咬唇,紅着臉垂下頭,但心思已經不言而喻。
沈頃心頭頓覺幾分可笑,“怎麽,這世上除了爺和杜淮宴,就沒有別的男人能配得上你?”
“二表哥!我...”
“你嫁不進帥府,就要嫁潞城杜家,做不成少帥夫人,還能做杜家大少奶奶,聽起來,仿佛你比爺和杜淮宴還高不可攀,胡家這女婿挑的秤杆兒挺高挑?要上天?”
胡瑩臉色一白,惶然擡眼看他,急聲解釋:
“二表哥,我不是,沒有!是我心悅二表哥,我只想...”
“你心悅誰你嘴裏說了算,你想什麽,也不用說給爺聽。”
“爺可以告訴你,杜淮宴沒有失心瘋,他是眼瞎,但你也配不上他。”
胡瑩淚目怔愣,慘白着臉看沈頃,仿佛不敢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沈頃依然神情漠然,“潞城杜家富貴無邊,是小翊的外祖,大嫂的母族,我沈帥府與之世交多年,沒有這層關系,胡家還扒不上杜府的門欄。”
“恐怕杜淮宴,也難能看得上你,別再自作多情。”
沈頃修眉淺蹙,懶得再跟她多言,轉身徑直往主屋走去。
“你走吧。”
涼漠的語聲比凜冬的寒風還冽,那不容置喙的語氣,毫不留情的奚落和冷嘲,全都迎着寒風刮在胡瑩臉上,讓她羞恥難堪,卻不敢進院理論,更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沈頃維護杜淮宴,這是始料未及的。
她真不該提那些話...
胡瑩跪坐在地,淚一滴滴滑落在雪地裏,砸下一個個深坑。
不知過了多久,才撐着膝頭起身,一步步挪出了院門。
沈頃獨自進屋,在桌前立了許久。
胡家的心可真夠野的,不是盤算帥府,就是盤算杜家,什麽時候這五省的權勢和財勢,由着他胡家挑三揀四。
呵,不知所謂。
......
樸淞是臨近晌午回來的。
他掀簾子進門,沒瞧見沈頃的人,一路尋進了內室。
瞧見自家二爺單腿屈膝背倚在窗邊矮榻上,淡着臉,又在刻木頭。
樸淞上前,“二爺,人找到了。”
沈頃嗯了一聲,撂下削薄的木塊,起身彈了彈身上木屑,指尖随意的轉着手中刻刀,提腿往外走。
樸淞緊跟其後,“二爺現在就去?今兒大年三十,午膳您...”
沈頃淡聲打斷他,“走吧。”
樸淞抿抿嘴,噤了聲。
洋車停在敞庭裏,沈頃前腳上車,後腳就見沈延帶着人從回廊裏拐出來,軍裝板正拎着馬鞭,像是要出門。
不得已,他只能再次從車上下來。
“二叔。”
“唉!”,沈延快走幾步下了臺階,握着馬鞭的手一招呼,笑呵呵道,“走,圈在府裏跟憋小雞子似的,陪二叔出城跑跑馬。”
沈頃薄唇淺揚,“二叔酒醒了。”
沈延大手一擺,聲如洪鐘,“那點子貓尿算個啥,尿兩泡就解了。”
說着上前搭住沈頃肩,“走走走,跑馬冬獵解解悶兒,不行咱等初二一早就啓程回邊線去...”
沈頃沒等他說完,擡手擋開他手臂,聲線清潤低沉。
“二叔先去,我有事,晚點過去陪你打獵。”
沈延看他一眼,大手撐胯,“有事兒?啥事兒?”
沈頃薄唇淺抿,“私事兒。”
私事兒?
沈延上下審視他一眼,“你小子能有什麽私事兒,連人情往來都沒一個的孤寡人...”
念是念叨了一句,不過也沒強求,直接擺擺手,自己帶着人大步走了。
“去吧去吧,我在城外林子等你。”
沈頃立在原地,看着他帶的一隊人自府門魚貫而出,這才收回視線,重新上車。
樸淞将車駛出府,直到城南護城河邊的一棟矮宅門前,将車停好。
大年三十,又正值晌午,沈頃自車上下來,河道邊一個人影都瞧不見。
東鄰西舍看過去,門檐兒上都貼着對聯挂着燈籠。
唯獨他們面前這戶紅漆小木門的矮院兒,只大門上倒貼了兩張福字,而後便一點兒看不出年味兒來。
樸淞立在沈頃身側,低聲解釋:
“這老爺子是個眼瞎的,一個人住,就說大年三十不出攤兒,有事兒可以上門問,屬下想着城裏好多地兒也都閉門歇業,二爺不如直接來這兒問他,也清靜。”
沈頃指尖轉着刻刀,也沒說什麽,只擡了擡下颚,示意他上前敲門。
樸淞意會,上前兩步,擡手只敲了一下,才知門是虛掩的,一推就開。
他當即推開門,側身看沈頃,“二爺。”
沈頃當先擡腿跨進門欄,因着門檐兒矮,還需低了低頭才進去。
院子不大,但光禿禿的也十分整潔,雪都掃的幹淨。
北屋一間正房,東側窗棱半支着,似是坐了個人。
那人聽見動靜,微微偏頭,開口喚道:
“貴客登門,請進屋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