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爺要她嫁進來,長命百歲
沈頃聞聲看去,長腿邁開,不疾不徐往北屋正門的方向去。
近前了兩步,看清窗縫裏的人,是個還沒絞了辮子的老頭,頭戴頂瓜皮帽兒,頭發花白,面上還戴副圓片兒墨鏡。
樸淞緊走兩步,替他掀起垂簾。
沈頃低頭跨進堂屋,随意打量一眼四下,而後看向坐在窗邊書案前的灰袍老爺子。
對方坐的穩當當,面上笑呵呵,主動問道:
“打卦,看日子,合八字兒,調理風水,二位想看什麽?”
沈頃沒出聲兒,徑直擡腳往桌邊走。
樸淞跟在身後,看一眼自家二爺的神色,而後笑着代為開口。
“老爺子,我家爺要有喜事兒,合八字兒,順便看日子。”
老爺子唉笑颔首,指尖摸搓着桌上五個銅板,緩聲笑問。
“那咱們就先從,合八字兒開始?”
沈頃在桌前窄凳上落座,刀削般的下颚線點了點。
樸淞當即報了沈頃和蘇黛的生辰八字。
那老爺子一聽,撚着銅板的手一頓,唇角笑弧也收了收,沉凝了一聲,含笑緩語。
“這八字兒熟,爺來找我,不是為再看一遍吧?”
倒是個警敏的。
沈頃哂笑,來了興致跟他聊兩句。
“劉老爺子在霧城有些名號,那麽多人找來合八字兒,就今年,您沒聽過一千,少說也一百,就沒有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劉老爺子聞言笑了一聲,緩緩搖了搖頭。
“同年同月同日生,他時辰上差出來,那也是天地之別,我是靠這手藝吃飯的,這點子事兒弄不糊塗。”
說着停了停,語氣沉和下來,“何況,沈二爺您,八字兒重着呢,那是百年挑不出一個來,我看了,自是就銘記于心了。”
樸淞臉色變了變,掃了眼自家二爺,見他眼梢挑着兩分笑,也就按捺住沒聲張。
這老爺子有兩把刷子,知道來的是沈二爺了。
沈頃似笑非笑,長腿輕搭,視線落在老爺子桌上那五枚銅板上,指腹輕輕蹭過手中刻刀的刀鋒,烏黑瞳眸深了深,悠聲說道。
“既是爺八字重,那就沒什麽好看的了,接着說說那丫頭的八字吧。”
劉老爺子面上笑意收斂,沉凝了一聲,顧左右而言他。
“昨夜裏老朽做了個夢,我們這行就愛較真兒這些,于是醒來就給自己打了一卦,這卦我從早上琢磨到現在,沈二爺一進屋,我就琢磨明白了。”
沈頃薄唇牽了牽,拇指指腹一下下刮過刻刀的刀刃,姿态散漫慵懶,語氣也帶出幾分漫不經心。
“不懂這些,先生有話直說就是。”
劉老爺子扯唇點點頭,“還得從二爺的八字兒說起,大清亡了,我就不提為帝那茬了,放舊朝年間,您這命格,能跟帝位相争。”
樸淞聽得眉心緊了緊,“說重點吧,別扯那沒譜的。”
劉老爺子歪過臉沖他答,“這就是重點。”
樸淞咂咂嘴,想說什麽,看了眼沈頃,又咽了回去。
劉老爺子老神在在揣起袖管兒,接着道:
“為帝者,‘孤寡人’是也,您偏又生在将門裏,祖承蔭繼,沾個‘煞’字,而今舊朝亡,龍脈受損,天下大亂軍閥割據,這世道猶如一潭渾水,過江大魚都攪合在一起,您就如這潭中困龍,只得等到時運興雨時,方能一飛沖天,震懾四方。”
沈頃耐着性子聽他扯叨,也不催。
“大業可成,要說姻緣,與沈二爺來說,原就是可有可無。帝侯君王之輩,佳麗三千可取,自古以來,紅顏薄命的,大多都挨着帝王相之人的邊兒。”
樸淞聽得迷迷糊糊。
帝王相,說自家二爺呢。
那這紅顏薄命,是說蘇姑娘?
樸淞登時後脖頸一涼,暗暗‘輕嘶’一聲,這咋還整出個‘紅顏薄命’的呢?
沈頃撫觸刀刃的指腹頓住,淡淡掀起眼睫。
“你先頭說,她八字好,宜家宜子,如今又說她‘紅顏薄命’?”
劉老爺子揣着手默了默,半晌徐徐嘆了一聲。
“縱觀史書,凡為帝者,有弑父弑兄,或弑母弑子,弑妻之為,便是因着這‘寡’字,沈二爺還沾個‘煞’,您如今,喪父喪母喪兄,只剩一個胞妹,這還不夠明顯嗎?”
“你們倆這八字,無不合之處,正因為太合,她才命薄。”
沈頃薄唇微抿,眸色沉涼。
“你這話,是說她嫁了爺,被爺克到命薄?”
劉老爺子搖搖頭,“唉~,姻緣一說,事關男女,它也撇不開陰陽之道,所謂陰陽調和。您天命盛極,您的正緣,自然也就削薄。”
樸淞嗤笑一聲,差點兒就蹦出兩個字來,‘胡扯’。
劉老爺子快語接着,把他這倆字給堵了回去。
“這姑娘跟沈二爺,既是正緣。”
“她命裏有貴子,這貴子續的是她夫家的香火,這跟她天命壽數,那是兩碼事。”
“閻王讓你活到三更,誰又能扛到五更呢,您說是不是?”
沈頃不想細究什麽陰陽什麽命格,他也沒興致細究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
他只問一句,“她若不與爺結緣呢?”
劉老爺子頓了頓,斟酌道,“正緣躲不開,非要避着,也不過是多兩個苦情人罷了,吃一番苦,最後兜兜轉轉再磨回來,何必呢?”
沈頃聽懂了。
自然會苦。
他不娶蘇黛,瞧着她嫁給別人,他會苦。
那麽蘇黛呢?
那丫頭是顆狐貍心,不是個聽人擺弄的,定會攪得他雞犬不寧,自己也過不安生,再氣着了,郁結于心,生出心病來,一樣會把身子拖垮。
沈頃知道,自己看不得她難過吃苦,勢必會低頭。
真那樣,那又何必折騰呢?
“爺若偏要她長命百歲呢?”
絮絮叨叨的劉老爺子卡了殼,屋裏登時靜下來。
沈頃眸光冽冽,盯了他片刻,好半晌,又重複一聲。
“爺要她嫁進來,長命百歲,你開個價。”
......
從劉老爺子那兒出來,回帥府的一路上,樸淞一邊兒開車,一邊兒忍不住自後視鏡打量自家二爺神色。
憋了半路,他實在憋不住開了口。
“二爺,屬下覺着吧,這老頭兒的話,也不能全信。”
沈二爺搭着腿,指尖慢悠悠轉着刻刀,始終坐姿穩固,側頰冷硬,淡漠的眉眼間也看不出什麽情緒。
樸淞又自後視鏡中看他一眼,接着說道:
“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大多是糊弄那些無知婦孺老弱的,說白了不過就是半蒙半騙靠嘴吃飯,那要真說那麽準,他們也不能還日子清苦,這天下走勢不得都靠這些相士定乾坤了?咋還能大亂呢?”
沈二爺眼睫微眯,淡淡嗯了一聲。
“讓你準備的東西,可都備好了?”
樸淞怔了一下,反應過來自家二爺說的是什麽,連忙回話。
“上午都定好了,天黑前屬下派人去領,二爺,明兒天一亮就走?”
“嗯。”
“聽大帥的意思,怕是這兩天就得啓程回邊線,咱們用不用跟大帥提前打聲招呼?”
畢竟,也不知道二爺想在鴻運鎮那兒待幾天。
沈頃單手支頤,“一會兒冬獵,跟他提一嘴就成。”
邊線如今沒戰事,他的事兒,沈延也不會細打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