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鬼伶
嗡——叱啉牟——
這是什麽意思?
最近這幾天,江墨一直在看沈爸爸留下來的藏書,看看有沒有一些關于狐鬼神怪類故事的收錄,或者關于什麽咒語的記載,找了好幾天一無所獲,日記倒是發現了不少,記載的內容比較日常瑣碎。
其中還提到了江墨小時候做錯了事不會躲藏,傻不愣登站着等挨揍的陳年往事……這篇日記最後以“知女莫若父”為結束語。
江墨看的入神,連有人進來了也不知道,直到臺上推過來兩本書,她擡頭看過去,發現是藺傒文,她笑道:“藺先生你好。”
藺傒文微微颔首,把書放下來就往裏面去了,江墨剛把書收好,一轉過來就看見藺傒文整個人已經沒入了書架當中。
這位藺先生來了這麽多次,甚少言語,跟江墨的交談也是寥寥可數到可以用“句”來作為數字後面的單位。
交談少了,了解就更加談不上,越是寡言少語的人就越會給旁人一種神秘感。
不過江墨不是個好八卦的人,所以在兩人長久的來往當中,透着一股淡如白開水的和諧質感,而且還是涼透透的那種白開水。
藺傒文一如既往地找了兩本書過來前臺登記,他一眼就瞧見了臺面上放着的幾本志怪類書籍,最上面的一本是袁枚的《子不語》。
他說:“沈小姐對志怪故事感興趣?”
江墨拿着書在幫他登記,忽然聽到他的聲音,一時沒反應過來,因為這人不怎麽開口說話,對周遭的事物也總是興致頗淡的樣子。
她慢了半拍才回道:“……就是打發時間看看。”
聽她這麽說,藺傒文就沒再繼續話題。
倒是江墨,不知不覺就問了句:“藺先生相信鬼神之說麽?”問完就後悔了,朗朗乾坤,問的這算什麽東西?
沒想到藺傒文說:“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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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墨的手指在鍵盤上敲完最後一下登記結束,想了想又問:“藺先生親眼見過麽?”
藺傒文一雙眼睛透過鏡片看向她,“無法驗證是否存在或者不存在的東西,不好說,但對于無法驗證的未知領域可以抱以敬畏之心。”
江墨有些微的愕然,因為這是藺傒文迄今為止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
藺傒文道:“怎麽?”
江墨回過神來,把裝好的書遞過去,笑道:“這是你的書。”
忽然門口傳來一聲:“江墨仙姑在否?”
江墨:“……”
藺傒文轉身往門口望過去,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月生海走了進來,買着四方步,一見到裏面還有個男人,他驚訝此人身上的氣質竟是比自己還要高貴上兩分,不過從對方身上略舊的襯衫看得出來,錢一定沒有自己多,于是月生海的自信又上來了。
他直接忽略了藺傒文,笑呵呵道:“江墨仙姑,好久不見。”人還沒過去,兩只手已經蠢蠢欲動伸了出來,迫不及待要跟江墨握手。
江墨笑了笑,無動于衷地站在櫃臺後面,說:“月先生,好久不見,過來有事麽?”
月生海見牽手不成功,只好悻悻收手,“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我堂弟碰到了點麻煩,只有兩位仙姑才能解決,”月生海左右望了望,問:“桃李仙姑呢?”
江墨明白過來月生海所謂的麻煩是什麽屬性了,說:“你這個忙我可能幫不上……”
“仙姑,”月生海伸手制止她,“你是不是覺得上次幫了忙我沒有給足報酬?我原本是想給的,但是桃李仙姑不想要,不過這次不一樣,你只要解決了這次的事,我連着上次的酬勞一并給了。”
江墨看了旁邊的藺傒文一眼,他似乎沒有想離開的意思,她扶着額頭想了想,說:“這種事你去找桃李會比較好。”
月生海說:“所以我才過來的,你要是沒空我就只找她,桃李仙姑哪兒去了?她出門了?沒關系我可以等她,”說完朝門口喊了一聲:“生臨,進來。”
“……”
門口有個看起來模樣俊秀身材文弱的男孩子走進來,一眼看見裏面三個人,眼睛在看到藺傒文的時候愣了一下,道:“教授……”
教授?
江墨看了藺傒文一眼,他是教授?
月生海也很驚訝,看向了那位比自己高貴兩分的男人,錢沒有自己多,但人家的文化比自己高……高了有八鬥那麽多。
藺傒文看了門口的人一眼,默了片刻,像是在回想對方的名字,接着才叫出了口,“月生臨。”
月生臨勉強沖他笑了笑,走了過來,“教授怎麽在這裏?”
“借書。”藺傒文問:“聽說你遇到麻煩了?”
“嗯……”月生臨垂頭喪氣的,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倒有點像被惡鬼纏身的模樣。
月生海想起了來這裏的目的,拉着堂弟過來,說:“江墨,好歹你我相識一場,咱們是曾經共過患難的人,感情不比普通人是不是?”
江墨沉默了,她在想自己跟月生海算不算是共過患難的不普通關系,想了想,到頂了也不過是萍水相逢……不過了解一下也無妨。
她問:“你堂弟到底是什麽麻煩?”
話問完,她又有些無奈,他們不會是把她的書社當成道觀了吧?
月生海說:“咱們坐下來慢慢說。”
江墨只好讓他們過去旁邊的沙發坐着,自己倒了幾杯水過去,轉眼就看見藺傒文也在。
藺傒文說:“沈小姐介不介意讓我也了解一下情況?”
江墨幹笑,“月先生的堂弟是您的學生,藺先生了解學生的情況是自然的事。”
幸好端了三杯水過來……
江墨給幾個人都遞了水,最後坐在對面,問:“是什麽樣的麻煩?”
月生臨聽到這話,還沒開口手先抖了起來,杯子裏的水被他三抖四抖地就給抖了一半出來,水灑了一地,把他的鞋都給潑濕了。
江墨……去拿了拖把過來把地上的水拖幹淨。
月生海恨鐵不成鋼,暗狠狠說:“怎麽那麽沒出息?”
江墨說:“當初你抖得比他厲害。”
月生海:“……”
藺傒文坐在一旁,秉持沉默寡言的原則,非常有耐心地等着。
月生臨幽幽開口:“……最近我在晚上睡覺的時候,會聽到一個女人唱戲的聲音。”一句話說的有氣無力,讓人以為他說完下一句随時就可以斷氣。
月生海幹脆替他說:“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一個星期了,帶他去看了心理醫生也不管用,我就猜一定有什麽鬼怪作祟,仙姑你說會不會跟我上次碰見的那個死鬼上吊女人是同一個團夥的?”
江墨看了藺傒文一眼,他的眼睛望着別處,慢慢地喝着手裏的那杯溫開水,默不作聲,像置身事外了一樣,她只好學他故作深沉,默了片刻,問:“聽出來唱的是京劇還是昆曲了麽?”
藺傒文瞟了她一眼,無言。
月生臨搖頭,“我太害怕了,不敢聽仔細,嗓子尖尖細細的,聽着瘆得慌,我已經有一個星期沒好好睡過覺了,吓得白天也吃不下飯。”
月生海插嘴道:“你看他風一吹就能當人體風筝的身板,我跟你說,聽人唱戲太折磨認了,何況是聽鬼唱戲?你說這鬼當得缺不缺德?在地府裏面肯定沒讀完九年義務教育。”
藺傒文一口一口喝着水,他喝得很慢,動作慢條斯理,喝完了之後就把杯子放回茶幾上,江墨看見了,起身拿了杯子又給他倒了一杯溫開水過來。
江墨坐下後,又問:“只聽到聲音麽?那個東西有沒有做出什麽傷害你的舉動?或者你有沒有看見過什麽奇怪的……人?唱戲的女人長什麽模樣知道麽?”
月生臨搖頭,垂着腦袋。
江墨怕他再垂下去就腦充血了,趕緊說:“你們先回去吧,我……”
“怎麽來這麽多人?”沈媽媽從樓上下來,看見樓下坐了幾個人,長得都還不錯,一眼看過去就跟選妃一樣,頓時心裏也歡喜,“藺先生也在啊?”
藺傒文禮貌性地微微颔首,道:“沈夫人。”
沈媽媽這一生還沒被人這麽文绉绉又正式地喊過一聲“夫人”,她名字裏有個宜字,之前聽過最客氣的也就是一句“宜大姐”,這聲夫人瞬間讓她覺得自己的身份高了好幾階,不免把腰杆子也挺了挺,笑着說:“藺先生吃不吃水果?我上樓給你端下來?”
月生海忽然站起來走了過去,說:“想必這位就是大仙姑了,道行一定很高深。”
媽媽莫名其妙,“大仙姑?大仙姑是仙女她大姑姑麽?你誤會了,我是仙女她媽。”她指了指江墨,笑眯眯道:“我女兒長得跟仙女似的。”
江墨趕緊起來把媽媽拉到樓梯這邊,說:“媽,您上去吧,下面有我呢。”
沈媽媽望了望,有些奇怪,“藺先生我認識,但是那兩個是來做什麽的?”
江墨一時凝噎,給月氏兄弟信口胡謅了個來歷,“是藺先生的朋友,他們聽說咱們這裏有許多藏書,慕名而來的。”
沈媽媽還是很懷疑,但也沒再問下去,上樓去了。
江墨回來之後又坐下,一時又不知道該怎麽繼續了。
月生海說:“江墨,你看咱們什麽時候出發?”說完滿臉期待看着她,“上次我暈倒了沒看見你們降妖除魔的英姿,這回我可以親眼見證奇跡了吧?”
江墨笑得心虛,“要不你們先回去,我……”她猶豫了一會兒,“我準備準備,明天再過去?”
月生臨挺着急的,聽到這話,意味着他還得再忍受一晚上的鬼喊鬼叫,差點兒暈過去……
月生海拍拍他的肩膀,顯得很是淡定,跟着笑着說:“明天也行,充分準備準備,那你是不是拿幾張符給他鎮一鎮?”
“……符?”江墨這才想起來“符”這種東西,可是她沒有。
“是啊,”月生海說:“就是上次那種,多拿幾張。”
江墨瞬間又心虛了,幹笑幾聲,說:“稍等。”說完起身去了櫃臺那邊蹲着找那張桃李給她的丹符,可是她翻找了半天也沒找着,她明明放在櫃子裏的。
因為這幾天她一直在研究這張丹符,所以都是随身攜帶着的,剛才她一順手就扔進櫃子裏了,這會兒找不到了是什麽原理?
江墨蹲在櫃子底下,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早知道跟桃李要幾張過來收着。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要是她的血有用的話那倒好辦,随便裁一張像樣的黃紙,再沾點血來個塗鴉都行……
她身上連一根手指頭都能驅邪,為什麽偏偏血不行?
血是精華,不應該起到雙倍效果麽?
忽然,她聽到臺面上有人敲了兩下,她一驚,慌忙站起來,看見藺傒文站在那裏。
他手裏拿着幾張黃色的紙,問:“你要的是這個?”
江墨又驚又疑地看着他,“你怎麽有這些東西?”
藺傒文說:“我在路上撿的。”
江墨:“……”
理由居然如此簡單敷衍,敷衍令江墨不得不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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