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故人
這會兒郁桓生還在軍部辦公室裏。
而周副官沒把郁二少爺交代的事情辦好,讓少夫人受到了驚吓,內心極為惶恐,送倪绾回府之後,他就到郁桓生跟前領罪去了。
不過在路上的時候,他覺得事情并不是毫無轉圜之地。
周副官站在郁二少爺跟前,将事情的經過避重就輕地重述了一遍,用“一不留神”等字眼模糊化了自己的過失,重點突出那兩個兵痞的可惡以及可恨之處。
他最後做了個總結:“當時好在笏師父及時趕到了。”
郁桓生安安靜靜聽了半天話,不置一詞,他将茶碗輕輕擱在書臺上,站起來的同時,擡手松開了領口的白玉扣子,跟着又松了松右手袖子上的袖扣,腳步慢慢踱到周副官跟前站定。
辦公室裏的氣氛有些許詭異。
周副官彎着腰垂着腦袋,吓得雙腿打顫,額頭不斷冒冷汗,他咽了咽口水,就怕二少一槍崩了他……
郁桓生倒沒動手,口吻一如平日裏的溫和,兩道目光卻生生發涼,道:“不怪你,派你這麽個廢物辦事,是我大意了。”
周副官雙腿一軟,“咚”一下就跪了下去,哆哆嗦嗦道:“二爺……二爺恕罪……”
……
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了,謝秘書看了一眼從辦公室裏走出來的周副官,發現他臉色煞白,關上門之後他靠着門板大大松了一口氣。
忽然,辦公室裏隔着門板傳出來一陣瓷器被狠狠砸碎的動靜,周副官蹭一下站直,僵硬轉身,跑了……
謝秘書稍作猶豫,最後還是擡手敲了敲門,然後開門進去,看見灑了一地的青花瓷碎片,以及被潑在地面上的幾片茶葉,立馬彎腰去收拾。
郁桓生忽然開口:“把李遠那個白癡給我叫過來。”
謝秘書動作一頓,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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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軍長急急忙忙趕了過來,然後又被請到軍部的牢房裏,他走進去之後就看見了郁桓生,他一副漫不經意的神情,坐在一張凳子上,手邊還放着個茶碗。
郁二少爺見到人來了,似笑非笑,不陰不陽地開口道:“李軍長來的正好,這有兩個漏網之魚,郁某幫你補齊了。”
李軍長暗暗震驚,目光往牢房裏看過去,裏面有兩個人,臉色發青,身上被脫了個精光,軟趴趴地癱倒在地,那兩人身上看不出有傷,但那種精神恍惚的狀态又不像沒事。
……
“聽說那兩人是昨天夜裏逃出軍部,打算落草為寇的,其他人被李軍長抓捕回來,就他們兩個逃脫了,”平兒憤憤道:“沒想到今天白天裏居然還敢明目張膽地上街,上街倒還罷了,居然還色膽包天!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倪绾聽了半天,問:“那兩人怎麽樣了?”
平兒心情轉好,笑了笑說:“自然讓周副官把人帶回軍部去,交由二爺處置,這兩人定沒有好果子吃!”
叛離軍隊,本來就是死罪,這回是罪上加罪了。
正經的路不走,非得拿命折騰。
天還沒黑,郁二少爺就回來了。
這可是頭一回見,連管家都忍不住震驚了兩把,哆嗦着兩只手,趕緊吩咐廚房多備一些菜,二少爺回家裏吃飯了!
……
這種近似于舉國同慶的氛圍一下子就感染了西邊院子裏的江墨等人。
笏九站在院子口的月洞門前,似笑非笑道:“這可奇了,前不久還說郁桓生整天外出花天酒地,這陣子又轉性了?因為什麽契機?思想上居然有這麽大的轉變?”
江墨心裏忽然産生了一個疑問,或許她知道郁壘想幹什麽了,她說道:“……如果,郁桓生和倪绾在幻境裏攜手終生了,那咱們還走的了麽?”
“……”
笏九急急忙忙沖進院子裏,喘着氣說:“咱們不能坐以待斃了!”
桃李将注意力從自己的桃木劍裏擡起頭來,“什麽意思?”
笏九圍着大理石桌椅來來回回地踱步,“郁壘已經陷在自己編織的幻象裏無法自拔了,他上輩子沒能和倪绾在一起,他現在想彌補遺憾,他想在這裏跟他夫人白頭偕老!他醒不過來,咱們怎麽走出這個幻境?”
桃李被一語驚醒,說:“可就算咱們要離開,總不能撇下郁壘和倪歸绾。”
藺傒文在旁邊拿着本書,依然不置一語。
笏九在他旁邊坐下,問道:“藺先生,你說怎麽辦?”
藺傒文翻過另一頁,說:“郁桓生是郁壘的幻象,倪绾是倪歸绾的幻象,尋個機會找他們談一談,看有沒有可能叫醒他們,哪怕是其中一個。”
“怎麽叫醒?”江墨走進來問:“有沒有什麽具體的方式?或許我可以試試。”
藺傒文搖頭,“咱們先禮後兵。”
江墨沒明白,疑惑地看着他。
他随手把書扔在桌面上,站起來往她那邊走了兩步,“你找倪绾閑聊的時候,可以試探性地引導一下,看看她陷入幻境的情況如何,如果已經泥足深陷,那麽只能強制把她叫醒。”
江墨微微皺眉,“強制叫醒會怎麽樣?”
他說:“沒有大的影響,當事人只會以為自己做了個夢。”
……
郁桓生一回來就往書房的方向去,倪绾最常待的地方只有書房。
他走到書房門口,門還沒打開,他可以很清晰地感覺到她在裏面是怎樣的一副光景,站在書桌前,提筆懸腕,像是要将所有的心力都傾注在那些一筆一劃上。
郁桓生輕輕把門一推,兩扇格栅木門往兩邊緩緩打開,視野逐漸開闊,他往裏一看,驀地一愣,裏面沒人……
猜錯了?
“二爺?”身後柔柔淡淡的聲音帶着疑惑。
郁桓生內心頓覺好笑,微微側着腦袋看過去,對着她說:“進來。”
倪绾還覺得奇怪,他怎麽站在書房門口不動,當下也沒多想,跟着他進去了。
他走向書臺,上面還攤着她只練了一半的字,他微垂着臉,看得仔細。
倪绾卻不好意思,快步走了過去想收起來,“寫地不好……”
“寫得好。”郁桓生拉住她的手腕,嘴角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說道:“我看着挺喜歡。”
“……”
他近日來似乎很喜歡這樣。
倪绾輕輕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又不敢太用力,只用一點微末的力氣提醒着他。
沒想到郁桓生當沒發現,只管拉着,問道:“今天在街上被人欺負了?”
倪绾一時忘了要抽回手腕,回答說:“沒有欺負,笏師父……還有周副官及時趕到了。”
倪绾自認愚鈍,但有些事情還是能想得透的。
今天周副官沒理由忽然就出現在那條胡同口,他出現只有一個可能,不是玩忽職守,而是郁桓生讓他暗暗跟着她,确保她的安全,她在碰到兩個兵痞的時候他沒有及時出現,也只有一個可能,今天街上人多,他……可能是跟丢了……
她能理清楚前因後果,郁桓生自然也能想明白,她怕他會因此而嚴懲周副官辦事不力。
郁桓生淡淡應了一聲,說:“我讓他跟着李軍長一起負責軍紀的整肅,這兩天可能不在府裏。”
她的想法,想必也讓他給看透了。
倪绾點了下頭,忽然沉默下來,不知道在想什麽,
郁桓生說:“至于笏師父,我明天備一份厚禮送過去,感謝他這次的仗義相助。”
倪绾剛才正在想這件事,聽到他這麽說,自然歡喜。
他忽然又說:“只是幾位師父畢竟貫與鬼神一類打交道,绾绾少些與他們接觸為好。”
倪绾向來不介意這些,她以為他也是,“我以前認為鬼神之事,說來終究荒唐可笑,如今雖親眼見識過一次,但若是持身守正,又豈會魑魅纏身?幾位師父都是正道人士……”她說着,忽然發覺自己反駁得太直接,最後吶吶道:“我覺得……問題不大。”
郁桓生聽完她的話,沉思片刻,說:“我怕你會因此再受到比六尾那次更駭人的驚吓,二爺的苦心,绾绾不明白?”
倪绾感覺他把自己拉近了一些,幾乎讓她貼在了他的胸口上,他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她一時緊張,一張白皙的臉漲得通紅,不敢正視他的目光,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這樣親親熱熱的,反倒吓壞了她。
郁桓生将她抵在桌沿上,伸出手摟住她的腰身,嘴唇親昵地碰了碰她的額頭,再順着鼻梁慢慢往下,最後吻上她的雙唇。
倪绾一動不敢動,睜着兩只水光盈盈的眼睛,慌亂無措的神情,像撞在他心頭上的小鹿。
他把目光絞在她的雙眼裏,去吻她。
那記憶中在唇齒間徘徊數回的戲詞,早已亂了套,唱的是“昨日今朝,眼下心前……”也唱那“這般形現,那般軟綿……”還唱那“偶然間心似缱……”
戲詞亂,她也亂。
他的舌頭就像那戲詞,游走于她的唇齒,有些流連忘返。
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不知什麽時候溜進了她的裙底,有些莽撞,她驚得下意識去推他,他身上的襯衫領子在她的身上蹭出了褶皺,亂糟糟地推擠在一處……
他停下來垂眼看她迷亂的眼神,說:“咱們正正經經的來一次。”
倪绾不能完全明白他的話,問:“以前不正經麽?”
郁桓生笑,“以前只睡覺,不算正經。”
這回她明白過來了,只閉着嘴不應他。
……
笏九趴在書房門口,恨不得把自己與那兩扇門融為一體,他奇怪道:“這門的隔音效果這麽好?”
江墨很是無奈,“何必在這個時候來找他們?晚飯時間快到了。”
剛才笏九将她生拉硬拽地帶過來,她還以為他有什麽新發現,沒想到居然是拉着她過來陪着幹這種敗壞的文明的事。
“沒看見剛才郁府裏上上下下跟過大年似的?說明今天是郁桓生轉變的關鍵時刻,”笏九眯着雙眼,怒放精光,“萬事都講個時機。”
“什麽關鍵時刻?”江墨問。
“平時看你挺機靈的,怎麽也犯糊塗了?”笏九說:“想要喚醒他們兩個,就得趁他們還未互生情愫時下手,郁桓生明顯已經動情了,倪绾說不定有機會,但是郁桓生是個慣于游走風月的情場老手,倪绾很容易陷進去的。”
江墨想了想,問:“那你打算怎麽辦?”
笏九哼笑,“這裏面肯定有茍且……”
江墨說:“人家是正經夫妻,哪來的茍且?”
笏九被打斷,不在意地繼續道:“且看我……”
“笏師父?沈小姐?”
笏九再次被打斷,扭頭看向身後,“喲?管家?”
老管家笑眯眯地走了過來,“兩位師父在此,有何貴幹?”
笏九也笑眯眯地問:“管家來此,有何見教?”
江墨:“……”
老管家說:“我來給我們少爺和少夫人傳個話,晚飯時間到了。”
笏九也說:“在下正是為了此事而來,我看管家挺忙的,所以……”
也不知道老管家信不信這話,他忙忙說道:“這不合适不合适,老夫分內之事,豈有讓兩位師父代勞之理?”
江墨恨不得趕緊拉着笏九走人,走之前她笑着說:“笏九師父一向熱心腸,他在府中久待,左右無事,得了閑就想行個善事,若有叨擾之處,還請管家包含,告辭告辭。”
笏九讓江墨拉着走,問:“不看看裏面是什麽情況麽?”
江墨放開他,說:“不急于一時,今晚還有機會,咱們這樣冒然行動,會令人生疑的。”
幾個人等到了晚上,郁桓生依然沒有出府的意思。
笏九敲了敲大理石的桌面,說:“你看吧,我就說剛才是關鍵時刻,這會兒夜黑風高,花前月下,兩人指不定怎麽膩歪呢!”
桃李淡淡說道:“你莫不是惦記着那郁少夫人?”
這一句話,讓平時總事不關己的藺傒文也擡起了腦袋,似乎頗感興趣的樣子。
而這話,也終于提醒了江墨,她默默道:“我記得你對倪歸绾是有好感的。”
笏九拍案而起,義正辭嚴:“荒謬!那是人家的夫人!那倪歸绾又不是他夫人!再說我這麽着急是因為我在為大局着想。”
***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晚安~帥房東那篇文我才存了6章……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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