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春秋
江墨診完最後一戶人家出來,日頭已經懸在了西邊,早早斂起了刺眼的鋒芒,十分地圓潤可愛,看起來倒比那金盤還讨喜。
那戶人家的媳婦兒送她出來時,神叨叨地左顧右盼,然後忙拉着她走到一旁小聲說:“姑娘可聽說了那事?”
江墨不明所以,搖頭問:“何事?”
那媳婦兒掩着嘴,“近日城內死了好幾個人了,都是夜裏神不知鬼不覺就出了事,聽說死狀實在瘆人,眼見這天就要黑了,姑娘可得早些回去。”
這幾日江墨沒進城來,所以這是她頭一次聽說,“可查出來是何人所為?”
那媳婦兒搖頭,“官府查了幾日也查不出半點頭緒來,最近更是鬧得人心惶惶,滿城風雨,不過我聽說很有可能是妖怪所為。”
路上,江墨邊趕路邊想事情,這段時間她碰到的妖怪不少,除去她屋子裏那壞妖……還有在破廟裏碰到的那兩個,會不會是他們?
江墨加緊了腳步,回去得走好長一段路,今日又比平時多耽擱了一些時間,就怕天已黑她卻還在路上。
這時迎面走來一個老道,他一見她就趕忙過來,“天都這樣晚了,你怎的還在路上?這幾日城裏可不太平,鬧了好幾條人命。”
江墨一見這老道,心裏慢慢才踏實下來,“依道長所見,這幾出命案可是妖怪為禍?”
那老道撚了撚花白的短須,說:“尚未可知,我正要趕去衙門那裏瞧瞧情況,那官府大概是查不出個鳥來,懷疑起了妖邪異端,正請我過去呢,你早些回去罷。”
江墨不再耽誤片刻,忙辭了老道就走。
果然,她人還在路上天色就漸漸暗下來了,加上春寒煞人,那一陣陣陰冷附着在她的皮膚上,多少讓她心底犯怵。
天色暗得極快,不多時就黑透了,偏偏夜空烏雲密布,将月亮遮擋得嚴嚴實實。
這山間野林的路不好走,加上這幾日連連下雨,把好好的一段路澆了個透,白日看上去已經是泥濘不堪,夜裏看不見,江墨這下子走的膽戰心驚。
不知是不是她心慌所致,她總覺得這路比平時要長,走了大半日卻還在歸途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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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前面一抹雪白色的影子在黑暗裏一閃而過,江墨倏然止步,接着那白色的影子在離她近些的地方又是一閃而過,那情形像是在靠近她。
江墨心裏沒底,不知道來者是善是惡,她一慌神轉身就跑,只是她跑不快,一個晃眼,那抹雪白色的影子已經速速超過了她蹿至前方停下,兩只殷紅的眼睛沉沉盯着她看,江墨這才看清,那是一只狐貍。
狐貍?
是……那天受了內傷昏過去的那只?
因為它的眼睛是血紅色的,眼珠子窄而長,直豎起來,很好辨認。
那狐貍慢慢走到她腳邊,沖她身後發出一聲短促的鳴叫,江墨驚忙回身望,四周依然一片黑沉,她并沒有看見什麽東西……
不對,有人。
那不緊不慢正走過來的人讓她覺得熟悉,隐約中她只瞥見那人胸襟處的一抹白色,那是他裏面的白色長衫露出來了。
江墨笑了笑,急忙上前去,高興起來便有些忘形,腳下一滑直往他身上撲過去,他正好接住她。
驚吓過後,她笑着問:“你怎麽來了?”
藺傒文扶着她站穩了才說道:“最近常有妖異出沒,看得見路麽?”他沒等她回答,徑自将她抱起來往回走。
“妖異?”江墨望着黑暗中依然冷淡的臉,笑問:“不正是你麽?”
“是我。”他如是說。
江墨自覺無趣便不再開口,忽然瞄見地上的雪白色影子,奇怪道:“這只狐貍不是走了麽?”
前兩日月生海專程過來看狐貍,她拿不出來,怪不好意思的。
他道:“嗯。”
她也道:“嗯?”
後面,江墨發現因為看不見路,自己走着走着就錯開了方向,所以她才會繞了大半天還沒走到家,那狐貍是藺傒文叫出來找她的。
每天夜裏,藺傒文會和她同榻而眠,全心全意擔任她的……茍且對象。
江墨背對着他面向裏側躺,知道他還醒着,她輕聲開口:“最近城裏出了幾宗命案,你聽說了沒有?”
他“嗯”了聲便不再出聲。
“官府查不出來,”江墨說着,稍作沉吟之後才又繼續說:“我聽說可能是妖邪作亂,你……”
“怎麽?知道怕了?”他道:“怕我這妖邪?”
有的時候,江墨實在不願意和他說話,他總會變着法子調侃她,時常堵得她啞口無言。
他若真心實意和她好,他的這些調侃在她聽來,如何都是好。
可惜他不是,所以那些話就成了嘲諷,她聽着覺得刺耳鬧心——我是妖邪,如今才知道要怕?怕我這妖邪不知哪天妖性大發了會對你翻臉無情?
江墨正走神,他卻慢慢靠過來,帶着些許涼意的薄唇印在她光裸的肩上,接着一陣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她的後背緊緊貼上他的胸膛。
他道:“真怕了那妖邪,你當初就不應該招惹我。”
仔細想來,倘若有朝一日她一條性命斷送在這壞透了的妖邪手裏,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江墨說:“我聽說,妖怪也有修善道的,它們大多清心寡欲,一心求道,指望有朝一日得道成仙,而那修邪道的精怪則淫邪之心極重,時常見色起意,輕易便能招惹來。我先前以為你修的是善道,如今看來,倒是我想錯了。”
“哪裏聽來的荒唐之言?嗯?”他忽然整個人從她背後壓過來,壓得她喘不上氣,他手繞過來掐住她的臉腮,道:“腦子不大好使,口齒倒伶俐。”
江墨只能趴在床上,一張臉憋得通紅,不甘心任他宰割,她臉一偏就咬上他的手指,這點力氣對他來說不痛不癢,助長他的歪風邪氣倒是真。
……
翌日,江墨又見到了那只狐貍,當真是不願意走了?
她轉頭對藺傒文道:“我聽聞——”
“你聽聞的倒不少。”他打斷了她的話。
“……”
“書上說,狐貍愛憎分明最具靈性,如今它不願意離開,莫非是想着報恩?”她眼睛定定注視着他,只怪這妖生來太好看,讓她百看不厭。
“這蠢物并不如你想的這般靈巧。”他日夜拿着那書冊看,也不知是不是真那麽感興趣。
江墨蹲下來摸了摸狐貍的腦袋,說:“是不是該給月公子送過去?”
他忽然扔了書冊,道:“這狐貍雙親健在,你要把它送往別處,也得問過這狐貍的爹娘再送。”
“那把它送回它爹娘身邊豈不更好?”
“時候到了他會自行離開。”
最近那幾宗命案鬧得一方百姓惶惶不安,官府一再派人出面安撫民心,卻效果甚微,此命案發生在天子腳下,月生海身為當朝太保之子,頗得聖上看中,奉命即刻偵查此案。
這日,月生海查案時路過江墨的屋舍,順路就過來了,“如今城內外皆不太平,你夜裏萬不可外出,這幾日你也少點入城看診,我公務繁忙,怕顧不上你。”
江墨心裏總往妖邪異端一說去猜想,問:“的确是那妖物所為麽?”
月生海沒有明說,只道:“別胡亂猜測吓着自己,總之你多加小心,我會盡快将那真兇緝拿歸案。”
“如果真是妖物作怪,你得小心才是。”江墨不覺微微皺起眉。
“你放心,”月生海看她言語當中透露着對自己的關切之意,心底百花紛紛怒放,面上也止不住嘴角上揚,“我這有一名得力幹将,是一個老道士,他早聽聞這裏有妖魔作怪才千裏迢迢趕過來,我看他有點本事。”
江墨知道他說的老道士是哪個,只不過那道長三番五次敵不過她屋裏頭的那只妖精,她還是不敢全然放心。
“什麽?”藺傒文聽了她的話,擡起頭來看着她。
江墨在他旁邊坐了下來,笑道:“你們妖界出了這麽個敗類,一再傷人性命,你就不打算清理門戶?匡扶正道?”
他思忖片刻,故作不解道:“我并非善道,去理會正道上的事做什麽?”
江墨:“……”
她昨晚說他修的是邪門歪道,那是故意拿話氣他,他這是入心了?
那狐貍始終沒走,似乎是打算賴在這裏了,整日跟在江墨腳邊進進出出,近日由于發生了命案,城門封鎖,江墨也無法再進城。
倒是藺傒文,偶爾會外出一趟,直到夜裏才回來,江墨不知道他去辦什麽事。
這日他又出門去,他沒明說要離開,江墨也不怕他不辭而別,一去不回。之前她就和他說過,如果有一天他要離開這裏,一定得知會她一聲。
江墨在院子裏的茶樹上摘了一些嫩葉,打算炒制成茶葉密封起來,那是名副其實的春茶了。
之前她也制了一些,藺傒文似乎挺喜歡喝的樣子。
她摘完一籃子,門外邊就來了個人,那人推開院子的木門,還未出聲卻先倒了下去,江墨擱下籃子急急忙忙過去把那人翻了過來,發現是破廟裏那兩只妖怪中的其一。
好像叫……阿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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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多謝【24412827】和【呵呵】這倆姑娘投下的風情萬種的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