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江一執就讀的是京城大學歷史系,大二分科被分到了中國史專業。一個班四十來號人,同班一個月,前身連班上一起上課的同學都沒認全。他滿心滿眼都是趙朗,仿佛其他的事情都無關緊要,就如同飛蛾撲火一般,說輕了是不自量力,說重了是自找死路。
大學第一年是不允許學生住在校外的,以往前身都是每天中午去一趟別墅,然後下午回學校繼續上課,晚上就住在學校的宿舍裏。
循着記憶,江一執進了二號宿舍樓,上了三層,最後停在編號為321的宿舍門口。剛推開門,一股還未散盡的飯菜味混合着難以言喻的腳丫子味撲面而來,江一執握住門把的手一緊……
狹小的空間,淩亂的床鋪,好在地面還算整潔,這是整間宿舍唯一能入得眼的。
江一執額上青筋直冒,十幾年養尊處優的生活早就腐朽了他的靈魂,讓他對眼前的景象有點接受無能。
這是一間四人宿舍,上床下桌的構造,除了江一執之外,剩下三人都在宿舍裏。兩個開着筆電,帶着耳機正在玩游戲,看見江一執進來,只是輕輕的一瞥,扭過頭繼續熱火朝天,敲擊鍵盤。
另一個揣着手機,大概是在和女朋友視頻,對外界發生的事情一概不予理會。
可見前身在宿舍裏的人緣究竟差到了什麽地步。
說起來也并不全是前身的錯。大學就是一道分界線,把錢與權,将貧困與富裕,物質與精神分的一清二楚。
比如正在玩游戲的那兩個,都是京城本地人,一個是拆二代,獨生子,父母捏着幾套房出租,足夠他一輩子吃喝不愁。一個家裏做水産生意,據說家財上億。
剩下那個揣着手機的叫劉長文,父母都是當官的,職位不高不低,耐不住有些小權。
只有前身,農村出身,家境困難。剛來學校那會兒,家裏給的生活費每月也就五百塊。哪怕是再省吃儉用,一個月吃飯也得小四百,加上電話費什麽的,哪怕是不買衣服不買鞋,日子過的還是很拮據。
宿舍每周都有一次例行聚餐,前身掏不起份子錢,而且周六日還要做兼職養活自己,他每次都只能委婉的拒絕。到後來,劉長文他們三個出去吃飯,也就再沒有邀請過前身。這讓原本就不太親厚的舍友關系也就更加遠了。
再加上宿舍裏裝有空調,但是每個月用電是有限制的,超出的部分要自己掏錢,由宿舍裏的人平攤。
像劉長文他們三個手頭寬裕,自然也不在乎那點小錢。哪怕是春天,空調也得二十四小時開着,這電費也就跟着嘩啦嘩啦的漲。前身看着心疼,每次看見少不得說上幾句,一來二去的,劉長文三人免不了給前身打上摳門的标簽。偏偏劉長文又管不住自己的嘴,總喜歡和其他人抱怨這件事,沒過多久,整個年級的人都知道歷史系還有這麽一個窮酸。
前身尤其敏感,舍友的疏遠,和同學明裏暗裏的指指點點都讓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不少的打擊。正是這個時候,趙朗有意圖的關懷就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越靠近趙朗,趙朗随便透露出來的優秀和卓越的家世都使得前身越來越自卑。這也是為什麽當初前身義無反顧的簽了包養合同的兩個主要原因。
等到前身被包養的事情一傳出來,哪怕他再怎麽解釋,他在京城大學的名聲也徹底的臭了。因為江一執住在這個宿舍,作為舍友的劉長文三人多多少少受到了牽連。這麽一來,也難怪劉長文三人對他這麽一個态度。
可是江一執并不在意。因為沒必要也不值得。
他抱着大貓走進宿舍,他的床鋪在最裏邊靠近窗戶的地方。
他皺起眉頭,屬于他的桌子上胡亂擺放着一堆雜物,吃剩下沒封口的零食、洗發水、肥皂、指甲剪、襪子……這些都不是他的東西,相反,前身擺放的整整齊齊的課本零散的堆在角落裏,最上面的幾本沾着還沒幹透的油水混合物。
他語氣有些不善:“這是誰弄的?”
說第一遍,沒人回答。他不禁擡高了聲音,重複了一遍。
玩游戲的兩人這才回頭看了一眼,其中一個不耐煩的喊了一句,“劉長文的。”
說完,回過頭繼續沖鋒陷陣。
江一執面無表情,看向劉長文。
“還有半小時才上課呢,咱們再聊會兒!”
“我要是不粘緊點兒,寶貝兒你這麽漂亮,還不得被別人搶走了。”
“咱們這周六去爬山怎麽樣?爬山多好,還鍛煉身體……寶貝兒等會兒,我這兒有點事……”
實在是被江一執一人一貓盯的有些發毛,劉長文不得已拔了耳機,看向江一執,面帶不善,“什麽事?”
江一執沉了沉氣,指着自己的桌子。
劉長文随意看了一眼,更加不耐煩,“好了,我等會兒會給你收拾好,沒看見我在和女朋友視頻嗎?你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不要來煩我。”
說完,又戴上耳機。
“什麽,你想逛街啊,你看中了一套新出的裙子?”
劉長文心裏猛的一抖,他交的這個女朋友是他父親上司的女兒,也是京城大學的學生,人也長得漂亮,帶出去倍有面子,為此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追到手。就是花錢花的厲害,隔三差五的就讓他送這送那兒的,劉長文有點吃不消,但他還是得咬着牙撐下去,“好好好,我給你買,你穿了一定漂亮。”
“哦,你還有事兒啊,那行,我下晚自習的時候去幫你打水。不用我去啊,你今天不洗頭發,那好吧……”
江一執眸色深沉,前身就是自卑怯弱加上心虛底氣不足,只會默默承受,所以不管什麽人都能騎在他頭上肆意欺辱。
可現在站在這裏的是江一執。上一世修身養性了十幾年,可是該有的脾氣他從來沒有學會克制過。
他一腳直接踹翻了桌子,連帶着桌子上的東西噼裏啪啦掉了一地,刺耳的聲音吓了劉長文三人一跳。
劉長文幾乎是從凳子上跳了起來,他看着腳邊亂七八糟的東西,瞪着眼,“CNM的,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江一執面無表情的說道:“這是我的桌子,你把我的書弄髒了,我沒找你,你還喘上了是吧?”
劉長文什麽時候見過江一執這麽強硬的時候,顧不上詫異,他直接紅了眼,伸出手指用力戳了戳江一執的胸口,一臉的鄙夷,“怎麽?你以為你爬上了顧少的床就牛逼了是吧,老子告訴你,野雞就是野雞,哪怕換了一身高檔一點的皮也變不了鳳凰。更何況你還是一只吃着碗裏看着鍋裏的野雞,難道顧少一個人滿足不了你,所以你才幹巴巴的死盯着人家趙大少!”
江一執眉頭緊皺,面色越發不善。
劉長文洋洋得意,目光透着不懷好意,嗤笑一聲:“怎麽,果然被我說中了吧。”
現場寂靜了那麽半分鐘,看着劉長文,江一執神色漸漸舒緩,突然笑出聲來。
“你笑什麽?”劉長文笑意一滞,皺起眉頭。
江一執卻面帶諷刺,不以為意的說道:“你以為你能比我好到哪兒去?”
“你什麽意思?”劉長文沉聲問道,死死的盯着江一執。
“你自己頭上帶着那麽一大頂綠帽子,你說我是什麽意思?”
“你說什麽?”被江一執這麽嘲諷,劉長文直接挽起袖子,大有一副要和江一執幹一架的樣子。
江一執不慌不忙的說道:“你以為你女朋友最近為什麽老是找借口挂你的電話,她倒是真的有事,不過不是忙着看書自習,而是因為人家又找了一個比你好的男朋友而已。”
劉長文瞪紅了眼。
江一執繼續說道:“不信的話,今天晚上下了晚自習,你大可以去操場後面的小樹林裏看看,那裏可是個好地方。”
說完,他輕笑一聲,抱着大貓,一腳踩在一只襪子上,然後徑直出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