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爺想要的,你給不了
“話都說完了,你還不出來嗎?”
聶混沒理她一臉一言難盡的表情,轉身往桌邊走去,重新倒了杯水喝。
“我一直在呀~”
一道嬌軟的女聲從背後傳來。
聶混端着青瓷杯盞的手一頓,挑眉側目。
光線黑暗,方才還倒映着妙曼少女身影的妝鏡中,此時只有他自己的身影輪廓。
若不是與她聊了許久,他怕是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身後少女嬌媚的笑聲,再次傳來。
“我,一直在這裏呀。”
聶混端着青瓷杯盞,緩緩轉身,遁着聲音的方向看去。
入目是床架子,被夜色暈染成墨綠色的床帏,正無風鼓動。
他方才下床時,掀開了一人寬的縫隙,此時隐隐約約間,似有皎潔如月的色澤若隐若現,分明是女妖身上廣袖雲裳的色澤。
聶混無聲失笑,漆黑的鳳眸幽亮,擱下青瓷杯盞,擡腳往床邊走。
“猶猶豫豫不肯出來的是你,迫不及待爬上床的還是你,怎麽,一千多年前,你們那時的人,報恩大多都是以身相許吧?所以,你這是不用等爺來告訴你有何所求,自己就……”
一手撩開床帏,聶混的話戛然而止。
周圍一片空曠,眼前只有一只蹲坐在錦被上的,通體雪白的,小狐貍。
聶混:“……”
一人一狐默默對視了許久。
白夭先歪了歪頭,漂亮的狐眸溢出笑意,笑意瞧着乖巧而促狹。
聶混修眉緩緩蹙起,鳳眸幽深暗芒波動,下意識回頭掃視了一眼。
再收回視線,看向乖乖巧巧蹲坐着的小狐貍,心頭莫名複雜,試探着開口。
“白幺?”
白夭眼睫眨了眨,站起身,一步步靠近他。
小狐貍步伐優雅,腰線弧度柔軟,像是沒有骨頭。
沒得到回應,聶混喉間滾動,任由它走到自己身前,再次開口,聲線輕慢。
“你該不會,占了爺愛寵的身體?”
白夭被逗笑,笑聲嬌軟媚裏媚氣。
“你這麽算無遺漏,什麽都看得透,怎麽就看不出,我原本就是只狐貍?”
說實話,一只狐貍開口說人話,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不過,聶混剛才經歷的一切都很匪夷所思,所以只詫異了一瞬,就恢複了一臉平靜。
他輕嘶一聲,擡手揉了揉眉心,開口時聲線清緩低磁。
“所以,不是鏡子成精,是只狐貍精。”
白夭撇開臉,不太樂意的小聲嘀咕。
“雖然你說的不錯,但是總覺得這句'狐貍精',該不會是在內涵我?”
聶混低聲失笑,笑意溢出眼底,擡手搭在小狐貍頭頂,輕輕揉了揉。
“狐貍成精,不是狐貍精?還不讓人說實話了?”
白夭:“……”
被大手壓趴的耳朵抖了兩下,白夭低了低身躲開他,沒好氣地道。
“既然知道了,講究一點,日後摟摟抱抱的舉動就避免了吧,拍人家頭這種行為,很沒有禮數!”
聶混不置可否,屈腿坐在它身邊,長腿輕搭,語聲清潤慵懶。
“習慣了,不然你換副模樣,呆在爺身邊?男女大防,爺興許還能不挼你了。”
瞧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白夭嫌棄的斜睨他。
“我喜歡變成什麽模樣,就變成什麽模樣,你扯來扯去,就是不肯說你有什麽所求是不是?還是說,你想要的東西太多了,你拿不定主意?”
白夭蹲坐好,昂頭看着他,輕聲試探。
“凡人所求,無疑只有那些,讓我來猜猜,你想要錢財?權勢?美人?親人?容顏永駐?或者長生不死?”
越說越離譜了。
聶混單手撐在身後床褥上,略略側首看它,輕嗤一聲反問。
“容顏永駐,長生不死?你能實現?”
白夭翻了個白眼,毫不猶豫地搖頭。
“所願所求都現實一些,容顏永駐,長生不死,若是那麽容易能做到,凡間豈不是亂了套了?凡人生來就占據了許多比飛禽走獸優越的條件,所以你們更該惜福知足才對。”
“我是來報答你一件事,但得不違背世間規律,不能違背天道而行,會遭反噬的。”
聶混下颚輕點,眸色暗了暗,低聲喃喃。
“所以你說的這些,錢財權勢,爺并不缺。”
“親人,已逝多年,死而複生有違天道,你不能做。”
“一個人,也沒必要長生不死,那樣未免太孤獨了。”
說着,他淡淡一笑,看向白夭。
“美人嘛,爺想要多少,便能得到。”
白夭目露困惑,歪頭看他。
“那你,到底想要什麽?”
聶混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薄唇輕牽,“爺想要的,你給不了。”
白夭蹙眉,“你這人,賣什麽關子?給不給得了,你得說出來才能知道,就算是我做不到,大不了換一個就是了。”
聶混低低失笑,擡手要拍它頭,見它敏捷的躲開,也順勢收回手。
“眼下,爺此生所願只有這麽一個。”
“什麽?”
聶混默了默,望着漆黑空曠的屋舍,淺嘆一聲。
“萬千燈舍,獨有一盞能與我。”
“赴水趟火,有一心上人陪我。”
“四海三山,兩心一生。”
“餘生共度,兒孫滿堂。”
白夭活了三千多年,修成人形兩千多年,又跟在師父身邊修行多年。
是只涉世已深,且有文化又通透,并且已經參透七情六欲的狐貍精。
故而,她聽懂了。
“唔,說的這麽複雜隐晦,不就是想等個兩心相許,白頭偕老的姑娘?與她生兒育女,有個家,是吧?”
聶混含笑睨它,沒接話。
心說,這些可不像它想的那麽容易。
有些人,終其一生,都無法做到圓滿。
白夭擡起一只前爪擺了擺,語聲略顯憂郁。
“真看不出來,你好歹也是有權有勢揮灑千軍的大男兒,所求竟然是兒女情長娶妻生子。”
“啧,這還不好辦?我能幫你的,便是替你盡快找到你的心上人嘛。”
“這事兒急不得。”
白夭撓了撓下巴,低頭看着自己的肉爪爪,默默算了算。
“以你如今的年紀,娶妻生子是說話就能安排得事,但你要求兩心相悅,勢必得耽誤些功夫。”
“嗯…,最晚,也越不過二十年的年頭吧?說不定連十年都用不了。”
“罷了,我就舍了這幾年的時間,陪你等等看,等看到你的孩子呱呱落地,本尊也就了了一樁心事了,可以了無牽挂的離開。”
聽到最後這一句,聶混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
一只小狐貍,說起人這一輩子的大事時,竟還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
不知道的,還以為它是替自己兒孫擔憂的長輩。
笑罷,聶混搖了搖頭,輕拍床褥。
“不聊這些,不早了,歇着吧。”
白夭轉身就走回了床內側,盤着毛茸茸的狐尾趴下。
聶混眉眼含笑,枕着手臂躺下。
此時,天色已經微微放亮,他這會兒才發覺,竟然不經意間,與這只狐貍精聊了一整夜。
心下有些好笑,他淺嘆一聲。
“這麽多年,已經很久沒有人,能與爺徹夜長談。”
“白幺,你既決定留在爺身邊,陪爺一程,不如就化了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