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黃半仙兒

聶混靜靜聽了他的話,面無表情,漆黑的鳳眸看不出思緒。

身後的鄭毅卻是撓了撓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嗤地一聲,打量孟枭。

“你犯昏了?江湖道士的鬼話你也聽得進去?值當拿來禀四爺啊?還妖雲密布…”

說着,他擡頭看了看天,灰白靜谧,連片兒雪花都沒有。

于是,嘴裏戲谑道。

“妖雲啥色(shai)的?是不灰白色(shai)?悶久了還會下雪呢,這是雪妖吧?我看它不止籠罩在帥府上頭,整個川省都被它籠罩了,真是好大一只妖怪啊!有遮天的本事!”

孟枭翻了個白眼兒,懶得理會他這欠揍相,只看着聶混,低聲道。

“四爺,屬下打問過了,這道士有些神通,在安城人人都知道他,算卦可準,人稱黃半仙兒,但凡城裏富貴商賈門庭,多數都找他看過風水八字,算過事兒。”

聶混鳳眸幽暗,默了默,擡腳往外走。

“帶他到書房見爺。”

他原是不信這些的,不過而今倒是對這些歪門邪道有了些興趣。

興許是因着白夭的緣故。

見一見這道士也無妨,想看看他說的妖雲密布,指得是不是白夭呢?

孟枭應了一聲,轉身去領人。

鄭毅一臉懵,掃了眼他離開的背影,連忙追上聶混,跟着他往書房的方向走。

“四爺,孟枭這裏離了四海城,老毛病又犯了,神神叨叨的,您還真被他影響了?”

“咋還要見那江湖道士呢?您不是素來不信這些嗎?”

當下亂世,他們在硝煙炮火裏早看慣了生死,從來不信什麽鬼神怪力之說。

真要有什麽烏七八糟的冤魂厲鬼,死在他們槍火炮彈下的那些人,早該來找他們索命了。

因着不信怪力亂神,自然也就不信什麽陰陽道術。

聶混的母親孟氏,據說是受孟家祖上影響,生前就是陰陽道術的信徒。

最後,孟氏迷的精神都不好了,時常産生幻覺,胡言亂語,搞得身邊人都神經兮兮毛骨悚然。

孟氏死後,孟枭的父親便出家做了和尚。

據說是在寺廟裏給慘死的妹妹加持護法,好護她早日投胎轉世。

因此,孟枭平日裏雖看不出來什麽,但他心裏實則是受了些影響的。

但聶大帥他,出身草寇。

舊朝滅亡時,諸侯割據群雄四起。

聶鵬坤憑着自己的野心和遠見,拉扯了附近幾個山頭的馬匪結盟,在這亂世裏也摻和了一杆子,這才有了今日的聶北軍領地。

這等出身的聶大帥,自是殺人如麻渾身浴血,深信命不由天,事在人為。

自然更是瞧不上什麽亂七八糟的歪門邪道,全當那些是忽悠人的。

加之聶混的母親,就是因着癡迷這些,才變得瘋瘋癫癫,聶大帥更是對此厭惡至極。

曾在聶家家規裏立下一條,聶氏子孫,絕不拜神佛道法,有違此規者,打斷腿。

聶混過去自然是不信的,雖然他母親找所謂的高人給他批過八字,但因為母親毀于此道,故而對什麽神佛鬼怪陰陽道論,都深惡痛絕。

但今日,不同了。

畢竟這道士來的太巧,他又的确是剛剛養了只狐貍精,所以,才來了興致見一見。

他護着的小妖精,豈是別人能盯的?

于是,淡淡回了鄭毅一句。

“左右閑着無事,聽他說兩句又何妨。”

鄭毅唇角抽搐,心說,您是得有多閑?

這麽閑,找人打打牌,搭個戲臺子聽聽戲,再不濟回屋裏跟那位美得不像話的白姑娘溫存溫存。

哪樣不比跟個臭道士磨叽時間要樂呵?

然而,主子爺的話,他沒有挑理兒的份兒,所以也只能在肚子裏腹诽。

主仆倆到了書房,沒等一會兒,孟枭就帶了人來。

屋裏生着地龍,本是溫暖如春,但中央還是架了口碳爐,裏頭煨了壇酒,碳球下還烤了板栗。

聶四爺軍裝褂子敞着懷,襯衣解開了兩顆,袖口卷起,正面無表情拿着鐵鈎,在撥弄碳火。

鄭毅站在書案前,手裏拿着信件在規整。

孟枭帶着人進門,他擡眼打量,瞧見那所謂的黃半仙兒,不由眉梢一挑。

這位黃半仙兒,穿身兒深灰的襖褂,頭戴漆黑的瓜皮小帽,還留着舊式的長辮子,身量瘦小,八字兒眉綠豆眼兒,留兩撇山羊胡,進門眼珠子滴溜溜轉,四下打量的模樣,怎麽看怎麽賊眉鼠眼。

鄭毅扔下手裏的信件,下意識撇了撇嘴,心下不以為然。

還半仙兒呢。

老鼠成了精還差不多。

就聽孟枭聲腔溫潤的開口。

“黃先生,這位就是咱們川省的新主,聶四爺。”

黃半仙兒眼珠子定住,視線看向立在碳爐邊的高大背影,鼠目一眯,揣着手沉沉念了聲。

“老朽黃尚,見過聶四爺。”

聶混眉眼冷峻,略略側首,眸光清冷撇了他一眼。

不等開口,就見這黃半仙兒面色驚變,像是瞧見了什麽不可思議之事,步下急急上前兩步。

正這會兒,一旁的鄭毅'撲哧'一聲噴笑,三人齊齊看過去。

只見鄭毅靠在桌案前,臉上笑意止不住,笑的肩頭直顫,指着黃半仙兒問道。

“你說你叫啥?”

問了一句,又笑不可遏地看向聶混,“四爺,這老頭說自己叫'皇上'!”

“你是皇上!老子還是太上皇呢!哈哈哈…”

鄭毅笑的捂住肚子,一手撐在桌案上。

聶混眉心抽了抽,扔下手裏的鐵鈎,不耐地看向孟枭。

孟枭唇角抽搐,握拳抵唇,咳了一聲,拿眼唆黃半仙兒。

黃半仙兒臉色陰沉,揣着手冷聲嗆了鄭毅一句。

“軍爺不必拿老朽打趣,不過是個名姓罷了,黃尚也好,黃半仙兒也好,都不過是老朽的一個稱號,別人怎麽稱呼,是否戲谑嘲笑,老朽也不在意。”

鄭毅用拇指沾了沾眼角笑出的淚,清了清嗓子沒接話。

黃半仙兒再次看向聶混,鼠目眯起來,陰沉沉開口。

“孟總軍說,聶四爺要見老朽,且不管您要問什麽,老朽卻是有話,要先跟您講。”

聶混負着手,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淡淡颔首。

“你先說,讓你來,就是聽你說的。”

言罷,他沒再看黃半仙兒,長腿邁開,轉身往桌案的方向踱去。

黃半仙兒的目光定定落在他身上,沉了口氣,蹙着眉,徐徐道。

“觀四爺面相,天庭圓滿,眉眼端厲,骨相清絕,乃貴不可言,若再生個好八字,那更是人中龍鳳,餘福綿澤,前程錦繡,可平步雲霄的大貴人。”

鄭毅嗤笑一聲,暗自嘀咕。

“用你扯皮,誰不知道似的。”

黃半仙兒沒理會他,只是頓了頓,接着語聲涼了些。

“只是,您如今,妖氣纏身,若不将這妖氣驅逐,找出孽障徹底滅根,您的福澤必然受損,将會後半生受其所累,別說平步雲霄,怕是還會墜落穢道,不得翻身。”

越說越神道了。

鄭毅聽的眉頭輕聳,啧啧有聲,斜眼兒看孟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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