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白夭!你當爺是死的
鄭毅是個神經大條的,這些年兵荒馬亂的,槍火彈炮裏出生入死不記得多少回。
不說他見過多少死狀凄慘的屍體,就是死在他手裏的,掰着手指頭鐵定也數不過來。
故而,他從來不信什麽因果報應,也不信神佛鬼邪。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孟枭是被他那些神神道道的孟家老祖宗們給誤導了,明明自己也讀過那麽多書,還信這些道術鬼神,也是矛盾。
不止一次,他因此嘲笑過孟枭。
但今日,白夭露的這一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多多少少,還是給他留下了些陰影。
那紙人兒自燃時,叫聲尖銳而凄厲,這一路都在他耳根兒邊回響,攪得他是心神不寧的。
入了夜,隊伍停在官道邊休整。
孟枭蹲在火堆旁,盯着鍋裏的熱水若有所思。
開了一路車,鄭毅伸了個懶腰抻了抻骨頭,眼神飄忽着往洋車的方向打量,繼而屈腿蹲在他身邊,用手肘抵了抵他。
“唉,你知不知道白姑娘今日用的那招,啥法術啊?”
他學着白夭的手勢,隔空彈了一下中指,龇牙咧嘴的問孟枭。
“咋還給那小紙人兒燒了呢?燒就燒了吧,咋那麽個破紙人兒,還吱哇亂叫,怪吓人的!忒邪乎啦!”
孟枭腦子裏思量了一路,将白夭之前的一舉一動都細細分析過了。
然而,依然沒得出任何講得通的思路。
不說別的,只說無火自燃這一條,懂行的人都知道,道士們故弄玄虛,符箓自燃時,最常用的就是磷粉。
可白夭的手和那紙人兒之間,隔着層車窗玻璃,她手上若有磷粉,不可能彈到紙人兒身上。
那麽,紙人兒是如何自燃的?
所以,白夭真的會法術。
孟枭呼吸深長,回頭看了眼洋車的方向,輕輕搖頭。
“白姑娘道法高深,我看不懂,興許到了四海城,能請我父親掌掌眼。”
鄭毅聽了這話不由一愣,壓低聲兒問道。
“你還是覺着白姑娘不對勁?所以想請你老子出山,探探她底細啊?”
孟枭抿唇點了點頭,火光倒映在鏡片上,光澤閃爍刺目,看不清他眸底的神色。
“四爺可能被美色迷惑,一時不夠謹慎,但咱們得時刻保持清醒,不搞清楚她是敵是友,我始終不能放心。”
鄭毅深以為然點點頭,捏了根兒柴火扔進火堆裏。
“雖說四爺護着她,可我也總覺得心裏不踏實,不過,這事兒咱倆悄悄做,別讓四爺知道了,他鐵定要惱。”
孟枭低嗯一聲,“我心裏有數。”
鄭毅不再接這茬,站起身來,四下打量了一眼,看着随行親衛已經支起的幾個帳篷。
“四爺鐵定是跟白姑娘住一塊兒,你先去歇着吧,我值夜,明兒你開車。”
孟枭沒異議,起身将鍋裏的水倒進銅盆裏,端起銅盆走向洋車。
洋車內光線黑暗,他垂着眼也沒敢亂看,只低聲開口。
“四爺,帳篷收拾好了,熱水也燒好了。”
行軍在外,他們這些大男人鐵定是用不到這麽細致的,随便河邊濕了帕子擦一把了事兒。
不用說,這熱水也是給白夭的。
車廂後座上,白夭唇角輕勾,輕輕揪着聶混的耳朵,含笑回了一聲。
“謝過孟總軍。”
孟枭沒吱聲兒,耳聽車廂內似乎傳來衣物摩擦的西索聲,車身晃了晃,車門自內打開。
聶混抽身離開時,還将早先脫下的大氅,整個兜在了白夭身上。
他長腿杵地,高大的身影從車內下來,沒戴軍帽,頭發淩亂,軍裝敞開着,眉眼冷峻眼神深邃,呼出口白霧,姿态怎麽看怎麽肆意狂野。
孟枭清咳了一聲,沒敢腦補什麽過分的畫面。
他垂着眼,聲腔溫潤平靜。
“屬下将熱水送進帳篷。”
聶混沒理他,只一手扶着車門,側身看車內,嗓音啞的像磨了沙礫。
“外頭冷,穿好了再出來。”
孟枭面無表情,端着銅盆扭頭就走了。
車裏的白夭輕輕翻了個白眼,指尖揉了揉麻疼濕涼的腿,将旗袍下擺的盤扣一一整理好,又踩上鞋子,裹緊男人的黰黑大氅,這才慢吞吞從車內下來。
火光與月色交融,聶混垂着眼,瞧見先伸出來的那條纖細小腿上,青紫斑斓的印記,頃刻便又被衣擺掩蓋住,像是藏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隐晦。
一時眸色發暗,唇邊浮現絲滿意的笑意。
他伸手過去,探進大氅內,掐住姑娘不盈一握的腰肢,将人抵在車門上,輕輕磨了兩下。
俯首在她耳邊,低磁笑語。
“山間野地,夜裏冷,今晚在爺懷裏睡,爺給你暖暖。”
白夭抿唇磨牙,似笑非笑,“我怕冷嗎?”
塗山的冬日不知比這裏冷冽多少。
她會怕冷?
笑話。
聶混用力箍了箍她身子,悶笑低喃。
“你不怕,爺怕。”
白夭狐眸眯了眯,眼底幽藍的光澤瑩瑩閃爍,一會兒避開人耳目,她就化了原身。
看他晚上摟着只白毛狐貍,還能不能這麽浪。
心底的念頭剛過,突覺身側山林裏,陰風陣陣,隐隐有妖氣橫生。
白夭面色一凜,抵住聶混胸膛将人推開,轉身隔着洋車,直直盯向山林。
“別鬧,有妖氣。”
聶混眉梢一挑,順着她視線看過去。
山間林子漆黑一片,像看不到邊際的黑洞,三九寒天,寒意徹骨。
他薄唇輕扯,慢條斯理将敞開的軍裝扣子一一系上,漫不經心笑了一聲。
“別說,是陰氣森森的,沖你這小妖精來的?”
他行軍打仗,經常深夜露宿山林,但遇上妖怪作惡,還真是頭一次。
白夭這小狐貍精,是挺招惹禍事啊。
白夭沒理會他,只将大氅脫了扔給他,擡腳繞過洋車,往林子的方向走去。
“你幹什麽?”
聶混鳳眸一凜,一把扣住她手腕,沒錯過她眼底一閃而過的興味。
白夭笑眯眯看了他一眼,扭着手腕掙脫他的桎梏。
“你說的沒錯,沒準真是沖我來的,不過這只妖,氣息上不算磅礴,我能應付。”
她雖然修為受損,但在九重天待過的狐貍,身上靈氣充沛,這只妖大約是把她當做什麽靈物了,才不顧一切從深山老林裏沖出來。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她正等着何時能遇上只妖物,好打聽打聽九重天的事兒。
沖這股妖氣,少說也是只修煉了幾百年的妖物。
她有那只金鼓法器傍身,還有玄龍鱗片在,對付它應該不成問題。
“白夭!你當爺是死的?!”
聶混面龐森寒,一把裹住她腰肢,将人卷進懷裏。
白夭無語,擡頭看了他一眼,輕輕拍了拍他肩。
“我心中有數,你在這兒等我,它隐在那林子裏,也在觀望着,你放心,但凡有不對之處,我會跟你通信兒的。”
聶混死死摟着她不肯松開,冷冷下令。
“爺陪你去。”
白夭翻了個白眼兒,身軀一扭。
聶混只覺得懷裏滑不留手,如抱了條無骨的蛇,沒等他手上再用力,眼前一晃,他的小狐貍精已經竄出去老遠。
他猛地握緊拳頭,咬牙切齒怒喝一聲:
“白夭!”
心頭燃起熊熊怒火和濃重的無力感,聶混恨不能追上去捏死她!
遠遠的,姑娘清脆的語聲飄進他耳朵裏,人影已經融入了夜色。
“別搗亂,乖乖在這裏等我回來。”
搗亂?!
聶混眸底血絲密布,醞釀着狂風暴雨。
竟敢說他是在搗亂!
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