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明明是這麽好的機會
華燈初上,尹洱在山下打了個車,到學校附近這一路上已經播出了幾十個電話,一直到手機快要沒電關機的時候,莫可琳才終于接起。
對面的背景音嘈雜,尹洱将音量調到最大,只模糊聽到幾個不成文的語調詞。
她趕到現場的時候莫可琳已經喝得稀醉,在煙酒氣的吧臺前騷擾調酒的帥氣服務生,要他幫自己看看手機這是出了什麽問題,死活聽不到聲兒。
見尹洱來了還很是吃驚,妝容精致的面孔可以清晰地看出幾分欣喜,長手長腳地就纏了過來:“嗚嗚嗚嗚,你怎麽來了,我剛還難受電話打不通呢,等了你好久。”
她這副醉鬼的樣子實在難看,尹洱為了避免更多調笑的眼神投過來,在她要繼續耍些酒瘋之前拉着人到了酒吧上層的住房區。
掏出手機一看,信號燈一明一滅,再過不久就要支撐不住的關機大吉。
她期待着這最後一點電量能支撐上五六分鐘,招呼一聲後讓莫可琳倚靠在一旁的沙發上,去前臺訂了個包間。
前幾日假期叫她回來的時候說是和那邊的朋友有了安排沒空,其實就是不讓人省心,不舍得和人知會一聲的就跑了回來,回來了也不和人打個招呼,直接來這塊喝酒,電話也不接,還好是尹洱對她熟悉,知道她慣常去的地方就那麽幾處,不然還不知道要找多久,會發生什麽事兒。
她先帶着莫可琳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冰冷的水流沒能讓人清醒,吐過幾回後栽倒在大床上,不消片刻就沉沉地睡死過去。
尹洱在一旁看着她,晦暗夜景下思及賀忱給她打的那個電話,他的語氣或許稱得上焦灼,請求或許稱得上合理,卻仍是顯得客套且疏離,莫可琳在他那裏受了多少委屈,從那短短的幾分鐘裏,就可以了解個大概。
半夜突然驚醒,莫可琳也不知道是怎麽睡的,将被子半數踢下床,下半身也和被子一齊折成個标準的九十度,整個人幾乎半跪着,姿勢奇特。
尹洱擰着眉繞過來。
原先以為聽到的斷斷續續的摩擦聲音,是暗夜裏風的動作。
走近才發現是莫可琳窩在純白的被褥上顫抖。
她站在那裏好久沒動,在彎下腰的同時,莫可琳也扭過頭來。
“沒有睡着嗎?還是突然醒了?”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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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塗了很厚的妝,在被單上印下一個形狀怪異的人臉圖案。雖然有在刻意掩蓋,但粘在一起的睫毛還是暴露了她剛才哭過的事實。
“你怎麽知道我回來了的?”莫可琳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那張漂亮的小臉如今确實成了花貓。
“有人給我打電話。”尹洱故意沒說那人是誰,心裏明白莫可琳一定早已猜了出來。
果然,原本還在自怨自艾的某人,霎時間又振作起來,皺着眉頭輕哼一聲,将兩臂伸直後趴在床上又開始問,“我記得你不是說你要去一個什麽露營嗎?竟然有空過來嗎?”
尹洱在一旁坐下,“和負責人請了個假,沒有辦法,你搞得這麽玄乎,我也不能不管你。”
“我才沒有搞得玄乎。”她撇了撇嘴,“只不過心情不好就想來老地方看看,要不是你忙,我肯定會叫你出來的。”
“你沒叫我,我最後不還是得過來。”
“所以你是開始覺得我煩了嗎?”莫可琳委屈巴巴地問。
尹洱揉了把她本就已經亂得不成樣子的頭發,“你傻啊,我是希望你以後什麽事兒都主動和我說,而不是讓我從別人那裏聽說。”
高中玩了三年,莫可琳的性格相較于尹洱來說,是比較能夠适應于為人處事那種。
平時都是她來安慰尹洱,這種情況倒是很少。
莫可琳聽罷又快哭了。
“丫頭,是不是被爺給感動死了。”尹洱調侃她。
莫可琳這會兒子倒不糾結于她的大小姐身份,撇着嘴就要上前來抱。
尹洱接住:“好啦好啦,別哭啦,渣男不值得。”
管他什麽要是非分明、旁觀者清,閨蜜受委屈的時候哪還有什麽判斷力,必然都是那小子的錯。
“餓不餓?”
莫可琳點了點頭。
外面一片漆黑,尹洱笑了笑:“餓也得明天再說,這時候哪有飯給你吃。”她拍了拍她的腦袋,“別哭了,明天帶你去吃好吃的。”
第二天依舊是個大好的晴天。
清早一起來尹洱就給家裏打了電話。扭回頭,發現莫可琳正一臉幽怨地看着她。
“昨晚還說要帶我去吃好吃的,結果就是騙人!”她窩在床裏不肯起來,蒙着被子想就這樣再睡過去,“我還不如再睡一會兒,夢裏面全都是山珍海味。”
尹洱覺得可笑,在床尾扯了扯她的被子:“你又鬧什麽鬧?咱們這片的好東西不都被你給吃過了。正好我想着我媽做的飯你還沒嘗過,這可是你的榮幸,還這副不高興的樣子,一會兒我就告訴我媽。”
莫可琳一聽這立馬急了,又冒出個頭來,“我可沒說,你別誣陷我。”
“好啦好啦。”尹洱敷衍一回,“你爸你媽這時候也不在家,你回來怕是也沒和他們說,我讓你一起和我去我家住一陣子,在這酒店裏燒錢,我可承擔不起。”
這酒店離學校近,下面又是個酒吧,環境良好的同時費用極高,昨天就住了一晚上,就花了尹洱好幾百大洋。
莫可琳不情不願地坐起身來。
“快起床。”尹洱又催他,“我還要先回趟學校,把這露營的裝備給送回去,你就在這裏等一會兒,等我到了再一起回家。”
莫可琳聽罷又滾回床鋪裏踢了踢被子:“哎呀,你都要回趟學校了還叫我起這麽早幹嘛。”
她動的尹洱也跟着動,笑着拍了下她凸起的屁股,“你看看你現在這幅模樣能見人不?”
“怎麽不能見!”莫可林撅了個嘴,臉上花花白白,也得虧是尹洱不嫌棄她,要是別人,早被她這個鬼樣子給吓得暈死過去了。
“大小姐好歹是要去我媽家,給我親愛的家人們留一個好印象好嘛?”
莫可琳又哼了一聲。
昨晚下山時将除去帳篷以外的其他自身裝備一并帶了下來,走之前雖說不好意思,但還是将自己裝備委員的工作委托給了華立繪學姐。
尹洱将背包拿過來,清點了一下其中的東西。
她有些詫異地将裏面這有些熟悉但明顯不是自己的物件拿了出來。
莫可琳在一旁瞧見了也開始問:“什麽?丢東西啦?”
“沒。”尹洱搖了搖頭,“是把別人的東西不小心給帶回來了。”
“誰的?”
尹洱猶豫了一下,見莫可琳刨根究底才繼續說道,“大概是尋攸駱的。”
“??”
莫可琳大驚失色,恨不得現在就沖過來掐着她的肩膀發問,“不是吧?他也去了?你怎麽都沒跟我說。那你還因為我下山,好不容易才有這個機會。”
早便知道說了這個事她會是這個反應。
“确實挺巧的。”尹洱道,“但也沒辦法呀,都說了我又不能不管你。”
“你還不如不管我。”莫可琳一臉愧疚,見尹洱這副無所謂的樣子卻是不信,瞧着她的背影喃喃又重複了一遍,“明明是這麽好的機會。”
她的語氣落寞、神情傷感,面對這一意外的錯過,倒是比尹洱更覺得遺憾。
尹洱沒有說話,将手中的遮陽帽放在一旁的凳子上,繼續條理地收拾背包裏的東西。
有些時候,身處荊棘的人會忘卻自己的苦難,在遍布刺痛的堅固根枝間穿行,長此以往,流淌的血水和凍裂的瘡傷都不足為懼。
反倒在面對充斥着片刻美好的放松時才會害怕,被禁锢的心跳在此刻開始松動,無數次糾結這到底是不是夢境,怕閉眼是鏡花水月,怕睜眼是癡人說夢。
心思敏感到這般程度,每一次刻意僞裝都讓人身心俱疲。
她演不過來,在莫可琳的自責下,她又是那樣怯懦,以至于不敢說出自己的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