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原來你也記得
糖果的數量并沒有很多,如果尹洱沒有猜錯,這造型熟悉的大白兔奶糖和小熊軟糖,必定又是尋攸駱從妹妹那兒順過來的。
摩擦間的糖紙輕響,在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的情況下,自發成了一曲樂章。
“你等了多久?”尹洱問,在将糖紙旋開的同時,握于手中的其他糖果瞧着危險,像是很快便要不幸掉落。
尋攸駱先于這一悲劇發生之前從她手中将其又接了過去。
聽她小聲說過“謝謝”後,輕舔了下唇,“接完我妹放學之後,大概是六七點,沒太注意。”
他随意道,從側面瞧見尹洱的腮幫子因為塞入奶白色的糖塊而鼓起,費力的幾下咀嚼後扭過頭來看向他。
“那你晚飯都沒吃嗎?”
“吃過,剛才等得實在太餓,就去你們這附近的便利店買了點東西填肚子。”他解釋道,又想過來反問一遍,“你呢,吃了嗎?”
兩人走的是從小區出發到廣場的路線。
今天周四,原先專門來看過一次的噴泉只在休息日表演,并沒能因為這意外的一晚而産生些許變化。
尹洱點點頭:“剛到景區一起去旁邊的農家樂吃了點,到現在也還不餓。”
行進間步履緩緩,她并不敢放大步調,不知道該在哪方繞路,又一時想不清楚要遵從怎樣的路線才能完美契合他心中想要的時間。
彼此挨蹭過的肩膀成為這場夜行中唯一的指引,尹洱摸了摸鼻子,在他總是落後自己一步并猜不透他想法的情況下,為兩人并無目的的行走指明了一條方向。
“要不要去那邊的夜市看看。”
漸漸步入城市的繁華地帶,沸騰的人聲在如今的時間也依舊鬧嚷,開放的燒烤店門口坐着好幾桌拼酒談天的人群,大笑大叫地去分享自己或是平淡或是怪誕的種種經歷。
尹洱輕頓了一下,在一處小攤旁駐足。
Advertisement
尋攸駱跟着她一起停下,瞧見接過東西的三倆人嬉笑着往遠方走去,現出那鋪面上“烤冷面”三個字。
“怎麽?想吃了嗎?”他問。
尹洱吮着未融化完的糖果,齒關清晰碰撞兩下,告訴他自己沒有,然後才說道,“突然想起咱們高中時候,學校後門總是人滿為患的場景。”
每次早晚時間,人群便分為兩撥,一撥争分奪秒地前往餐廳,數量更為驚人的一撥則是掐着下課鈴響的瞬間沖向學校後門。
那當真是如豺狼虎豹狩獵一般,用那短暫的四十分鐘和速度較量,只是為了吃一頓自己心願的小吃。
燒餅夾裏脊、大餅夾雞柳、炸串夾馍、肉夾馍......
學校後門是與校內循壞往複的生活渾然不同的,雖然各類攤主都喜好在同樣的地方擺攤,是為了讓以此為目的沖刺出來的人能快些找到自己的陣地,也是為了顧全自己穩定的工作。
在那時,同學們曾不止一次的計量過學校外面的小攤有多掙錢,又不止一次的談論過哪個原先實惠的卷餅或是烤串突然漲價。
這些日常生活中與塵世人俗脫不了幹系的繁瑣無用之題,總是要比作業本上依靠頻繁的演算才能得出結果的理科問題要有趣得多。
甚至還有像秦利帆這樣的人,在青春正當時的年歲便誇下海口,說以後要是找不到工作,便來一中門口擺攤,肯定也能賺得盆滿缽滿。
或許是校園的一切都太過熟悉,那由此衍生的一小塊區域實質上并不屬于這裏,又以此連接了校內和校外本就淡渺的關系。
學生們總是喜好打破常規,在非凡中尋找樂趣。
即便直到現今也尚不能完全說清,為什麽學校餐廳的飯菜僅過一年便被棄之如敝屣,而校門口的小吃卻吃也吃不膩。
這是一個未解之謎。
随着突如其來的道路更新,突如其來的城管規制,和突如其來的封校管理。
它比高考時壓軸的導數問題還要令人糾結,卻又因為一些不知緣由的聯系而有了一些共同之處,總是空白又幹淨的一面。
口中第一個糖果終于吃完,尹洱抿了下唇,聽見尋攸駱在一旁跟着點頭。
“我還記得高中時買烤冷面的是一對住在附近的老頭老太太,買的可實誠,會送玉米送蟹棒。”他稍挑了些眉。
在離開學校後許久,從未在其他地方吃過如當初一般分料十足的小吃,卻也從未因為貪戀微小的一點欲望而專門在晚上六七點左右,擠過人群去熟悉的地方看過一趟。
“對,但他們好像已經不再賣了。”
“嗯?”
“聽朋友說的,我也沒去看過。”尹洱道,“可能是當初封閉的影響太大,他們沒有辦法只能轉移陣地吧,為了生活。”
她實屬猜測,憑借自己總是遺漏的記憶去拼湊那僅不過五尺大小的攤面,需要走過後門坑窪的碎石路,從擺放了衆多電動車的狹窄巷口路過,到學校停車場還算寬敞的大門,再跨過一片鋪灰的泥磚小道,便到達地方。
迎面并非是飄來的香氣,只是熱騰騰的,即便是捧在手心裏都會富足。
“學校前門應該還有吧,畢竟剛修好路,地方也變得寬敞許多。”
“不太清楚。”尹洱搖了搖頭,輕碰了碰他的胳膊,依着源于頭頂的一聲笑音,從他手中将一枚軟糖拿過。
露出了一小片掌心的脈絡,交織纏繞着彙聚在虎口往上一厘米左右的地方。
“你好像很念舊。”他說。
清晰的掌心合著,也将她想探讨線理紋路的心思打斷。
“還好吧,只不過是突然想起,畢竟我确實對當初好吃的小攤念念不忘,特別是和大學那貴且少的小吃有了對比之後。”她輕笑着,由着與他之間微默的一小點聯系,而有機會離他稍近。
“念念不忘。”他輕聲跟着重複一遍,在尹洱疑惑擡頭看他時拉住她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拽了一下。
又是為了躲避過往的車輛,在刺耳的鳴笛聲響起之前将距離再次拉近。
“你知道我對高中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什麽嗎?”
他眉眼彎彎,即便車過也依舊不願松手。
尹洱有些慶幸自己方才并沒有手快将軟糖撕開,不然在這般場景下還要閉着咀嚼完才能張口,絕對像個傻子一樣。
“學校籃球賽的時候?”尹洱猜測。
高中時僅舉辦過一次校內籃球賽,是在高二的時候,他們班拿了第一。
“不是。”尋攸駱搖了搖頭,到這時候還在吐槽,“學校舉辦個籃球賽都只準參賽雙方的學生丢下自習出來,冷冷清清有什麽值得紀念的。”
他樂意掌握主導權,由着一種自發生出的小心思,在尹洱未曾開口之前拉着她漫走幾步,将因為身體接觸而有些慌亂的心情平複。
“那是元旦嗎?或者拍畢業照的時候?”她依舊正經地提問。
将腦海中關乎他的一切在特定的總是鮮活的回憶中,如抽絲剝繭般一一暴露出來,卻總是得到對方否定的回答。
“提醒你,是在冬天。”
過了密集的攤位,從幾間幽靜的昏暗小巷口經過。人聲犬吠都被抛之腦後,循環往複的膠卷在歲月的浸泡下沾了陳舊感。
尹洱點了點頭,在他看過來的瞬間從愣怔中驚醒,擡起眼皮來不确定道:“是初雪?”
她到現在還沒太明白初雪的意義,即便在看了那部浪漫玄幻色彩的外國電視劇後,就像她當時并明白大家為什麽要在初雪那晚瘋狂表白一樣。
這幾乎已經成為習俗的迷信傳聞上了大學依舊沒有改變,或許是對雪的喜好,賦予它以良好的寓意,總在期盼,所以開始熱愛冬天。
可她應該猜得不對,男生歪了下頭,反應兩三秒後才恍然想起:“你說高二那次?”
他又一陣輕笑,“當時睡得挺早的,還是被外面的叫喊聲吵醒了才知道下了雪。”
尹洱點了點頭。果然還是不記得。
“我當時也睡得挺早。”她低着頭心情複雜,開始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羞赧。
“在那之後。”尋攸駱說道,“初雪後再過不久下了場大雪。”
他顯得有些激動,漂亮的眼睛閃着細碎的光亮,與夜幕中的星星遙相呼應。
被對方攢着的手臂跟着一起輕搖,尹洱頓住腳步,聽他在一旁描述。
“當初十二月多,是那年的第二場雪,全部白茫茫的覆蓋了一片。吃罷飯後沒了睡覺的心思,就和幾個好哥們一起去學校操場上玩了一中午。”
他緩緩說着,觸及到尹洱記憶中共通的畫面。
“你還記得嗎?”他笑了下,“我記得當時你也在。”
腦中神經一抽,尹洱在愣怔中點了點頭。
“記得的。”她竭力表現得認真,在對方離她稍近聽見她記得之後溫柔的眸光下。
她以為他并沒有注意,因為那自發分界成的兩塊區域,一塊由她和朋友們事先落地,另一塊被他和朋友後來占據。
兩者并不互相打擾。
以她敏感的心思搭配屢次偷看,白雪皚皚,冰涼的雪花會掉落在臉上,會飄挂在樹上,會虛掩在無人注意的角落,也會留存在她的回憶裏。
經好多年後,再次出現時被他問及才猛然發覺,原來你也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