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有一條消息,發送成功

八月裏天依舊昏得早,到七點左右太陽便準備歇工罷業,在離去之前,用最後一抹光亮綻放了滿天彩霞。

秦利帆是個聰明人,短暫的幾秒時間按了好幾下快門,挑出其中一張應人要求發在今日出發前臨時建的小群裏,其他的就這樣像個秘密一般藏在他的手機裏。

回去的路不比來時的路舒坦,又在同樣的路段堵了好久,一直到驚嘆罷晚霞後,在黢黑的車內開始昏昏沉沉、搖搖欲墜。

困是真的困,但從對面駛來的會車時乍亮的炫目白光,根本不給人間歇休息的機會。

山上照舊信號不好,手機上下的小游戲在如此沉悶的環境下沒有絲毫用武之地。

尹洱靠着後背腰疼脖子酸,翹得二郎腿久了又被莫可琳嚴詞厲色地告誡,這樣的坐姿對脊椎不好。

人都是有些多動症的前兆在身上的。

不翹腿了又開始抖腿,反正不論怎樣都不會讓自己閑下來,除非睡着。

所以顧聲并沒有和他們一般的憂慮。

她在回程途中又蒙着栗柏的外套閉着眼小憩,雖說兩人最近因為一些特殊的矛盾在鬧語焉不詳的別扭。

但因為自小的習慣和依着年齡一同增長的情感成熟,他們誰都不敢把問題說破,便習慣了誰都保持沉默。

或許是在等對方先開口,像顧聲這樣的。

或許是不敢先于對方開口,像栗柏這樣的。

在一小段龜速的爬行後,先是栗柏的手機輕響。

是栗柏他爸打來的電話,問如今的近況。

栗柏開車,并沒有太多的時間應和作答,位于一旁的秦利帆幫他接起,又在再次擁堵後停止的空當,将手機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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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在呢,山上太堵車了,剛才信號不好,前面這段路我開,到了後邊的高速讓秦利帆來......

昂昂昂,都沒啥事,一會兒就回去了.......

—聲聲怎麽樣?

在安靜的場合下,能将對面說話的聲音聽得很清楚。

在混沌的視覺下,聽覺更是敏感。

顧聲緩緩睜開眼,并不想因為這電話中的提及而暴露自己并沒有睡着的事實。

栗柏稍有停頓,音量一下子變得很低,宛如隔着玻璃在說,漸漸有了冰冷的空間感。

他像是扭回頭來看了一眼,然後繼續轉過去交代。

“沒什麽事,現在大概是睡着了,讓顧叔叔和楊阿姨都別擔心。”

前方車輛的尾燈又開始亮起,栗柏匆忙應過之後便交與秦利帆,簡單聽了幾聲囑咐後挂斷電話。

顧聲再次将眼睛合起,她可以将一切都表現得很是鎮定。

就如同前幾天,秦利帆發消息将她拉進那個四人組小群時,她根本沒想到栗柏也在,卻又在感知到這個真相時很快接受。

就像是早有預料。

在一片滿是未知的領域,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栗柏通話結束後不久,莫可琳的手機鈴聲也開始響。

尹洱剛調侃這是趁着有信號了趕快問話。

這方剛說完,自己的手機也傳來震動。

按開通話鍵,老尹的大嗓門透過發聲孔傳來。

虧尹洱還害怕信號不好将人聲模糊專門調高了兩格,未曾想剛來就差點被吼聾了耳朵。

但尹東省先生那面卻是完全與她相反的境遇,一遍遍的重複同樣的話,還要屢次責怪她這邊怎麽沒聲音。

因此又把本就振聾發聩的嗓音吼得愈發大聲。

尹洱絕不是沒皮沒臉之人。

更何況一旁的莫可琳也在和家裏人通話,在前方的秦利帆還不着調地輕笑了一聲。

她偏過臉去和老尹細說。

“堵車了,太堵了。沒事同學都在呢,一會兒就回去了。”

而那邊的老尹還在。

—什麽呀?到哪兒了?

尹洱沒有法子,只能将嗓音一并挑高,覺得有空一定要拽着她爸去耳科看看。

終于應付完後車輛還是分毫未動。

尹洱剛松下口氣,還沒來得及和莫可琳吐槽,手機又再度震動。

看到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姓名,尹洱瞪大了眼睛。

她思考揣度應不應該接,怕這次的情況會和方才老尹一樣,又怕這帶些敏感的通話會引人猜測。

手機震動的動靜屬實挺大,特別是在她手中,連周圍稀薄的空氣都被擾亂得心不在焉。

他或許已經打了好幾個,就和老尹剛才說得一樣。

所以她還是将電話接起。

那方空白。

是車內的安靜,也是對面的安靜。

他們還沒有猜到來人是誰,尹洱想,自己也沒必要顯得這麽緊張。

她以為是信號的原因使得對方說的話她并沒有聽清,所以又主動開口問了一遍。

—能聽到嗎?

并非是不巧的時機作怪,他回的很快,聲音也同樣清晰。

—可以的

你還在路上嗎

他嗓音緩緩,又開始變得極度溫柔。

尹洱顫着心跳,指尖在自己裸露的膝蓋上輕點。

直吹過來的空調涼風吹得她腿肚子有些發冰,揉揉鼻子止住了一個将打沒打成的噴嚏。

—嗯,有點堵車,大概還需要一個多小時吧

并不是說說而已,照着這堵車的趨勢,之後還要上高速行駛那麽久,一個小時都是說少了。

男生的語氣一下子變得有些落寞,在尹洱不知所出的情況下,告知了一件足夠使她震驚的事情。

—我現在在你家附近,已經等了好久了

—什麽?

這不應該,他明明知道自己今天和朋友出來玩的,而且之後也沒商量過說要來找她。

尹洱想不明白,向他問及原因,又只得到了一串沉默。

—你去看看聊天消息

男生留下這麽一句話,之後也沒正經說是要回家還是繼續在那裏呆着,便掐斷了電話。

尹洱抿抿唇,在莫可琳探究着看過來的目光下輕搖了搖頭,返回主頁。

被隔絕已久的微信消息顯示有兩個未接的視頻通話,一個未接的語音通話。

而再往上翻,是她覺得不可能傳達出去,故而并沒有将其當回事的删除的,剛才腦袋不靈光手欠打過去的一串消息。

多條消息還是和剛看到的一樣,墜着個漂亮的小紅感嘆號。

只有最後一句。

其實是有點想見你了,成功發送。

下了高速已經臨近晚上十點。

再到尹洱家附近,街道周遭店鋪燈火通明,但人煙已然稀少,踩着惬意的腳步踏入恬靜、駛入夜晚。

後半段途中幾人未曾像先前那般說話,或許是都到了晚點,睡意襲來,莫可琳又一腦袋栽在她肩膀上,而尹洱卻已無半點困意。

自尋攸駱說了手機快沒電之後他們便沒在微信上往來。

只能靠現實的接觸來打探他的情緒,所以尹洱緊張不已,一面擔心他等的太久會厭煩,一面又惶恐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他其實已經先行回了家。

這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事情,于薄冰上漫步的感覺并不順快,以至在行進至小區門口時,她一眼就看到了蹲在陰影裏擡眼看過來那人。

她能看見的別人也能看見。

車輛一頓,略顯急促的一下剎車。

在前仰中莫可琳一顫後驚醒,迷糊着眼朝四周看看。

“到了?”她問。

不會有人比她更懂得觀察,又更能調節氣氛,即便她是剛從睡夢中醒來,快流到嘴角的口水都沒來得及擦擦。

“有人來接你啊?”她笑着道。

可那人并沒有是來接她的意思,還蹲在那裏一動不動,甚至帶點生氣意味地偏開了頭。

尹洱也同樣輕笑了,在車上的人問出更多問題之前,說完再見下了車。

在她動作間,位于副駕駛上的栗柏瞥了秦利帆一眼,卻只是見他握着方向盤用力,要死要活地也沒蹦出一個字來。

那于高三時憤概的誓言,此次同行的全車人都是在場嘉賓。

尹洱羞于向他們啓齒這之後的種種糾紛,又确實一時間內并不能用确切的言語解釋清楚。

她最擅長的便是逃避,所以在她邁步至男生身邊,躊躇着要不要喚他一聲時,身後的車輛已然行駛離開。

除去最開始的那次聚會,之後的幾乎每次,尋攸駱的出現都是她未曾料想到的。

人們都說有些事情經歷多了總會習慣,是為了學習生存,也是為了适應本能。

她以故作平和的心态面對每一次突如其來的“重要打擊”,卻也不知為何,到現今還是沒有習慣。

欣喜、擔憂、錯愕、惶恐......

這些各式各樣又殊途同歸的情緒總是包圍着她,讓她謹慎的小心思偏偏那麽容易就能被人發現。

男生起身時她往後退了半步。

在昏暗的環境下,他的五官立體、面色莊重,微弱的暖黃色光線在他的眼睫鋪下薄薄的一層金粉,因為垂眸,像是頃刻間會灑下來一般。

男生嚴肅的表情讓尹洱有種錯覺,他如今會像小時候的老尹,叉着腰指責她小姑娘家家的為什麽要玩到這麽晚才回家。

“你知錯了沒?”

老尹挺着個大肚腩在她面前唠叨的畫面印在腦袋裏總也不散。

尹洱皺着眉沒有聽清,單看男生的表情,又覺得他方才說出口的絕對不是這幾個字。

本就等了将近四五個小時,臉都要凍僵了,還談何展露出帥氣又溫柔的面龐。

尋攸駱擡了下眼皮,在她疑惑地擡頭時又重複一遍。

“我是想問問你你現在有感覺累嗎?”

他話說得委婉,問得又十分體貼。

尹洱才不想點頭。昧着良心将倦怠的眼睛睜大,輕笑了笑,說了聲還好。

尋攸駱撇了撇嘴,從口袋裏掏出幾顆糖果來塞到她手裏。

“那就在吃完這幾顆糖的期間陪我去周圍走走。”他又移開視線,“不是說你媽媽不讓你吃糖嘛,就躲着點。”

他或許也覺得自己的理由牽強,摸着後脖頸将話說完,之後才敢扭回頭看尹洱是何反應。

想見你是她先說的。

讓人因為一句話平白等這麽久本來便良心上過意不去了,還談何理由拒絕。

尹洱将幾顆包着甜意的糖果攢入手心,眯着眼睛笑了笑:“當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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