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顧紹季和陳明英看着自己碗裏的雞腿, 下意識的開始回憶, 自己上一次吃雞腿的時候, 是什麽時候，仔細思考了好久，也沒有想出來, 或許沒有, 或許壓根都忘記了。
他們對小時候的印象就是打仗, 一天不得安寧, 尤其是有一段時間，還有炸彈大規模的轟炸, 有人到處逃, 也有人參軍去打仗了。那時候動蕩哦, 他們就只想着哪一天能夠安寧下來, 安安生生的過自己的日子就行。
後來國家成立了, 統一了，他們激動得大哭，還有一些人，跪在地上哭啊，激動新的生活來臨, 悲痛在動亂中失去的親人。
陳明英現在都還記得, 自己因為一雙沒有纏的小腳遭了嫌棄, 那時候的觀念是——小腳女人是用來享福的，大腳女人是用來幹活的。
但遇到什麽事的時候，陳明英可跑得比那些小腳婦人快多了。
她當時差點就被纏腳了, 她嫌棄痛，不幹，而她母親就是個小腳婦人，纏腳的時候也受了苦，加上她母親的姐姐在纏腳的時候沒有纏好，高燒病死了，讓她母親留下了一點陰影，在這樣的前提下，陳明英才沒有纏腳。
陳明英下意識的咬了一口雞肉，腦子裏閃過“雞腿肉是這個味道”，緊接着就後悔了，自己怎麽能把這好東西吃了，幾個孩子都沒有吃到呢！
陳明英嘆了一口氣，擡眼看着家裏這些子女和媳婦或者女婿：“什麽好不好東西，只要一家人歡歡喜喜的，我們就高興，其餘都是空的。”
陳明英的目光主要停留在徐曉蘭和陸子娟身上，她這個當婆婆的雖然壓了這兩人一頭，但平時也是糟心的很。
在陸子娟還沒有生顧婷婷前，家裏有點好東西吧，他們兩個老人都是三個孩子都給，很公平的分法。
但陸子娟覺得不公平啊，她就一個孩子，大嫂家兩個呢，怎麽算都是老大家的占便宜了，常常因此不爽生悶氣，覺得老人向着老大家。
等陸子娟終于又生下一個孩子後，在孩子嬰兒時期，都開始為她争東西，也不管孩子能不能吃，為這事，陸子娟和徐曉蘭沒有少吵架。徐曉蘭覺得陸子娟就是自己饞，借孩子要吃的，因為顧婷婷肯定吃不了，陸子娟就覺得那就是孩子應得的，你別管我家孩子能不能吃，反正就該是我家的東西。
等顧婷婷牙口能吃各種東西的時候，以為問題解決了吧！實際上卻是家裏有點啥，陸子娟和徐曉蘭都盯着，唯恐對方家裏多分了點，讓自己家裏吃虧。
這些破事兒讓陳明英一想起來都煩躁。
顧紹季點點頭，他也是這個想法，他們對什麽好東西沒要求，就希望幾個子女能好好過日子，平時少争吵一點。
顧紹季想到這裏，不着痕跡的瞥了林蓉蓉一眼，突然覺得，老大媳婦和老二媳婦如今對林蓉蓉這個态度，雖然辣眼睛，但一家人确實和氣多了，要是當時就分家了，現在一家人肯定冷冷冰冰的，他和陳明英肯定也更糟心。
有着這個想法，顧紹季越發不想過問兩個兒媳婦對林蓉蓉的讨好了，反正是她們自個兒樂意的。
顧紹季擡起頭來：“盆裏還有肉沒有？給你們奶奶端一碗去。”
對，都忘記給奶奶端去了，大家夥這會兒才反應過來，主要是家裏很少吃點好東西，沒那個經驗。
“我給奶奶端去。”顧成東快速的把碗裏的湯喝光，然後把盆子裏不多的雞肉舀在一個碗裏，加了點蘑菇上藥，也就是滿滿一碗了。
王碧英現在是跟着顧紹伯家生活，沒有明确說是以後由顧紹伯家養老，只是暫時就這樣，顧紹伯家也沒有吱聲，留有餘地，以後老人有個什麽事，幾家人可以再商量。
這裏可沒有老大贍養父母的的說法，一般都是幾個兒子一起養，但說句實話，兒子也養不了幾年，因為這裏的老人作風是但凡他們能自己動手幹活做飯啥的，都不要兒女管，所以只有老人感覺生活困難了，才會開始跟着子女生活。
當然了，也不一定，有些女兒嫁得近的，女兒也得和兒子們一起排輪子一起贍養老人，嫁得遠的，就不用管了，但會給兄弟幾個點錢什麽的。
顧成東把一碗雞肉給奶奶端去，按照他奶奶的性格，這一碗肉，也就大伯家的幾個孫子能沾點光，其餘的他奶奶會自己一個人吃，才不會像別人家裏，用來回鍋煮一大鍋菜裏面，肉味都給煮沒了。
徐曉蘭和陸子娟見林蓉蓉似乎是真不喜歡吃雞肉，因為她自己又盛了碗湯，看起來的确喜歡喝湯，徐曉蘭一雙眼睛盯着林蓉蓉不放：“蓉蓉，你連雞肉都不喜歡，你到底喜歡個啥？”
徐曉蘭反應慢一點，現在心慌，連雞肉都不能讓林蓉蓉滿意。
陸子娟卻是想到了別的，她記得那本小說裏，介紹的是女主角是穿書，前世的生活大概介紹了一下，不多，但有寫。
陸子娟認真回憶林蓉蓉上輩子的人生。
小說裏的林蓉蓉上輩子生活在一個非常重男輕女的家庭裏，在那個地方，女孩子早早的就認命，按照家人安排的結婚對象結婚，然後還會幫着家裏的弟弟結婚娶媳婦，林蓉蓉可不認命，她自己努力學習，一心想要逃離那個家庭。為此在考上大學後，林蓉蓉不僅把戶口遷出去了，還另外給自己一個人弄了個戶口本，大學一畢業，這輩子都不會回原來的那個家。
陸子娟總結着信息，人家林蓉蓉是上過大學，好像還是二十一世紀的人……
陸子娟雖然沒有太多概念，但也能感覺到，人家日子肯定過得好，哪裏會看上一點雞肉。
再說了，那林蓉蓉可是個狠角色，因為父母家人重男輕女，想讓林蓉蓉大學畢業後賺錢養弟弟，她就可以直接不要那樣一家人，做事果斷又狠。
陸子娟覺得，要知道林蓉蓉曾是這麽一個狠角色的話，她上輩子才不去作死。
林蓉蓉可不敢真回答自己喜歡的東西，要是她要什麽，她們都給她弄來，她會很不自在，很為難。
“我都還好。”林蓉蓉敷衍道，“大嫂二嫂，你們趕緊吃，都快冷了。”
徐曉蘭和陸子娟這才開始低下頭吃東西。
而幾個孩子，此刻正用羨慕的目光盯着林蓉蓉。
“你喜歡個啥……”這句話，簡直太美妙了對不對？要是顧家棟他們的話，肯定能說出無數東西來，嗯，糕點啊糖啊瓜子花生啊，怪味胡豆啊，雞蛋羹也不錯，頓頓有肉就更好了。
一家人吃過飯，把該收拾的收拾了，也就開始下地幹活了，今天大家喝了雞湯，胃裏暖融融的，感覺渾身都是勁兒。
顧成北主動向林蓉蓉提出：“我今天下午去上工，省得隊長心裏又不安逸，你一個人去摘桑泡兒，到時候我瞅個時間過去找你，幫你提回來。”
林蓉蓉本來就不想他陪自己了，聞言點點頭：“好，你去上工，認真點，別忘記了，你還得養我呢！”
剛出門的陸子娟聽到了林蓉蓉的話，嘴角一撇，覺得林蓉蓉這眼神，大概可能不大好。
很明顯顧成北比不上她和大嫂可靠啊，怎麽能想着靠顧成北呢！
不過雖然記憶模糊，也大概能記得一點，一開始的時候，林蓉蓉和顧成北關系是還行。
林蓉蓉一個人去摘桑泡兒，中途遇到一些人，看到她拿個桶，問她幹嘛，知道是去弄野菜和桑泡兒，表情複雜極了。
這個季節又不差菜，肯定是找借口偷懶了，這顧家到底是怎麽回事，一個顧成北懶得人盡皆知，現在又來一個林蓉蓉。
大家心裏算計着，面上又興奮起來，就看那徐曉蘭和陸子娟什麽時候爆發出來，到時候就有好戲看了。
林蓉蓉不知道別人在想什麽，她在想那一片地方，大概也就能再摘這麽一大桶，其實已經算很不錯了，應該能做不少酒了。
到了地方，林蓉蓉就哼哧哼哧的摘着桑泡兒，這個活兒也別小看，摘的時間長了，也累人。
她累了就找個地兒坐下休息，往自己嘴裏丢桑泡兒，欣賞着頭頂的藍天白雲，周圍的綠樹青葉，呼吸着自然清新的空氣，這讓她覺得這日子很不錯的感覺。
很美啊，像住在風景區似的，這裏的樹林都是成片成片的，像青崗村有一大片青崗樹，這青山村的樹就更多了，各種樹都有，還有很大一片竹林，那些竹子周圍生長着扁竹根，像竹子的伴生花一般，已經開始開花了，白蓉蓉的一大片，上面是竹子的青綠，地上是一層淺白色，非常的漂亮。
林蓉蓉看了一會兒，又繼續奮鬥。
在她将桶快裝滿的時候，這裏的桑泡兒已經被她禍害得差不多了，與此同時，她手也軟，背也酸。
她輕輕捶打着自己的後背，想着那顧成北怎麽還沒有來，她可不想提着桶回去，很重。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了悉悉索索的聲音，要不是緊跟而來還有說話聲，她覺得自己肯定會吓一跳，以為是草裏鑽進來了可怕的東西。 她把桶放好，偷偷向聲源處那邊走去，認真聽聲音。
她蹲在草裏，雙手捧臉，眼睛睜得大大的。
她覺得自己好像大概可能遇上男女主角了。
陳文峰的聲音，還有女主角游芳芳的聲音，真不怪她把那二人的聲音記得那麽清楚，主要就是聲音确實如同作者形容的那樣非常好聽，她聽一次就記住了，并覺得他們以後都可以考播音主持系，就這聲音妥妥沒問題，但男女主角有那樣的臉，好像也可以考表演系啊……
她胡思亂想一通，那些人走得更近了。
看來他們的目的地也是這邊……
林蓉蓉腦子裏閃過很多念頭，要是被這群人發現自己在這裏的話，會不會又傳出什麽亂七八糟的緋聞？
說她是因為陳文峰才偷偷摸摸在這裏。
不行，絕對不行……
做人就得先出手才可以。
林蓉蓉立即站起來，沖着陳文峰游芳芳那邊的方向大吼一聲：“是哪個在那邊？不準過來，這邊的桑泡兒是我發現的，已經被我占了。”
陳文峰他們原本在說着話，此刻聽到聲音，驚訝的向林蓉蓉這邊走過來。
一看，竟然是林蓉蓉。
林蓉蓉雙手叉腰，很想說句經典臺詞，此地已經被我承包了。
此桑是我種，此地被我占，要想過此地，留下過路費。
可惜她沒有那麽不要臉，這裏的桑樹和她沒有一文錢的關系。
“林蓉蓉？”蔣盈盈驚訝的看着她，“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還要問你們呢。我在這裏摘桑泡兒，你們是不是也來摘？這個地方是我先發現的，你們自己走。”林蓉蓉直接趕人。
蔣盈盈這可不樂意了：“說得這地方是你的一樣。”
後面那些青崗村的年輕男女也很不爽，紛紛附和蔣盈盈，土地是公家的，桑樹上結的桑泡兒大家都可以摘，林蓉蓉不能這麽霸道。
“我先發現的。”林蓉蓉瞪着他們。
游芳芳沒有和林蓉蓉争執，也沒有勸蔣盈盈，而是四處打量了一圈，發現就一點還沒有熟的桑泡兒，就算有熟的桑泡，也一點點而已。
游芳芳打量完周圍後，這才勸說着蔣盈盈：“算了，我們走吧，耽擱的時間都可以摘不少桑泡兒了。”
他們這些人，還是在做了不少活兒後，才請假出來摘的桑泡兒，不敢耽擱時間。
陳文峰也點頭：“我們去別的地方找吧！”
林蓉蓉瞪着陳文峰：“你不是腿斷了？怎麽又跑出來了？”
陳文峰好聲好氣的回答她：“哦，是他們以為斷了，其實就是腳崴了。”
林蓉蓉：……
她要說不愧是男主角嗎？這種腳斷了的事，怎麽能發生在他身上。
“哎呀，林蓉蓉，你這麽關心陳知青做什麽？”
林蓉蓉翻了個白眼：“你眼瞎啊，我那是好奇，腳斷了幾天都能走，用的肯定是仙丹妙藥……”
“林蓉蓉你可是結婚了人，可不能……”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像一陣風似的蹿到林蓉蓉面前，把林蓉蓉擋在他身後：“你們在欺負我媳婦？”
顧成北挽起自己的衣袖，一副要和人大幹一場的模樣：“這麽大一群人，來欺負個弱女子，你們算什麽好漢？”
衆人：……
這都是什麽詭異臺詞？
林蓉蓉點頭——我就是個弱女子。
一個女知青忍不住出聲：“我是女的……”
顧成北：“所以說你不是好漢啊！”
林蓉蓉再次點頭，有道理。
林蓉蓉看着顧成北的眼神特崇拜，此時此刻，她覺得他就是天神下凡，來保護自己的真命天子。
男人什麽時候最帥？當然是保護自己的時候。
管它什麽對錯，管它什麽人，一來就直接站在她這一邊，以保護她的姿态。
蔣盈盈打量着顧成北，這一看，發現竟然還很順眼，她咳嗽一聲：“我們沒有欺負她，是她說這地方是她先發現的，不允許我們過去。”
顧成北瞅一眼蔣盈盈：“那我媳婦說得沒有錯。”
蔣盈盈：……
林蓉蓉哼了一聲：“這地方就是我發現的，你們趕緊走。”
顧成北：“我媳婦讓你們走，你們還傻站着幹啥，聽不懂人話啊？”
“什麽态度……”
“野蠻……”
一些年輕人氣不過了。
好在游芳芳和陳文峰都開始勸導，真鬧起來，對大家都沒有好處不說，還耽擱時間。
林蓉蓉這時候從顧成北背後走出來：“慢着。”
一會兒讓人走一會兒喊着別人，到底算什麽？這些人看着林蓉蓉眼底簡直有火。
林蓉蓉雙手叉腰：“你們以後別把我和陳文峰聯系上了，我和陳文峰一點關系都沒有，再要我聽到什麽亂七八糟的……我就……我就讓我老公來揍你們。”
顧成北舉起拳頭配合：“對，揍你們。”
游芳芳聽到這話，心裏很不得勁兒，聽林蓉蓉那意思，仿佛覺得她和陳文峰聯系到一起，她很不滿似的，就像陳文峰不配和林蓉蓉的名字提在一起。
在游芳芳心中，陳文峰就是天上雲山上雪，可望不可即的存在，氣質卓然，性格溫潤如水，這樣的人哪裏是林蓉蓉這樣粗鄙的人可以提的，可林蓉蓉不僅提了，還竟然敢嫌棄。
知青們和青崗村裏的年輕人都開始嘀咕，他們可沒有亂傳亂說，這林蓉蓉到底啥意思？
游芳芳上前一步，對林蓉蓉笑道：“林蓉蓉，我剛才就很想提醒你了。”
林蓉蓉挑眉。
游芳芳：“你手上沾着桑泡兒的汁液，你把它全都擦到你衣服上了。”
林蓉蓉：……
她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果然，有兩個紫色的手掌印子。
至于游芳芳，此刻優雅轉身，帶着人走了，留下一個漂亮的背影。
林蓉蓉簡直欲哭無淚，她敢保證，女主絕對是故意這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