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趙梓辛現在有點兒心急。

他來裴尚三年了,作為京城一家老牌律師事務所,裴尚不說數一數二,也是莘莘學子們擠破頭都想進的地方。

能成功進入這家律所,并在這裏站穩腳跟,就算他當年是奧蘭大學法學專業成績第一的優秀畢業生,也是挺不容易的。

可是怎麽就解決不了那件事呢?

算算周棋衍離開的時間也有五年了,至今他還沒有搞清楚當時周教授不由分說地帶着自己全家人一走了之是什麽原因。

而且他們前腳剛走,不久舒氏就開始節節敗退,最終宣布破産。

時機未免太巧。

難不成還能是周大教授提前預知了舒氏即将罹患大難,自認幫不上老東家老朋友的忙,先走遠一點眼不見也不至于良心不安?

還有那個周棋衍,走了那麽久,半點消息都沒有,也不知是死是活。

搖搖頭收回越跑越偏的思緒,趙梓辛回到自己座位上,伏案繼續工作。

崔曉冉穿着得體的職業套裝,手捧着一束白色鳶尾花,有些緊張地向趙梓辛的辦公室走去。

已經下班的律所內一片寂靜,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噠、噠”的聲響。

“篤,篤。”崔曉冉敲了敲門。

“進來吧。”裏面響起趙梓辛有些疲憊的聲音。

崔曉冉看了看手裏的花束和上面的心形卡片,輕聲嘆了一口氣。

“怎麽這麽晚了還沒走?”趙梓辛頭也不擡地說。他知道會在這個時間點來找他的只有崔曉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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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曉冉看了看趙梓辛面前散亂的文件,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但終究咽了回去。她走上前,把花放到桌上唯一的空地處,說:“今天的花。”

趙梓辛忍不住頭痛,他喝了口手邊的咖啡,并沒有看那花,而是對着崔曉冉笑了笑,說:“謝謝你,早點回去吧。”

然後繼續低頭工作。

崔曉冉看了看趙梓辛,又看了看牆邊地上一排的滿天星花束。

到底是忍不住,“學長。”她叫趙梓辛,在趙梓辛詫異地擡起頭後才繼續道,“你有時間看看今天的花吧。”說完才轉身走了。

以前當趙梓辛師妹,現在當他的助理。

這一年來趙梓辛私底下怎麽樣崔曉冉不清楚,但工作的時候她必須是最了解的那個,只不過這近水樓臺,卻是給別人做的嫁衣。

辛辛苦苦當了這許久的小間諜,崔曉冉覺得周棋衍再不回來她可不會給他機會這麽糟踐趙梓辛了。

趙梓辛對于這個許久沒有聽到過的稱呼感到有些陌生,腦中不自覺浮現出另一個人笑着叫他學長的樣子。

他呆坐着愣了一會兒才轉頭看向安靜躺在那裏的白色花束。

“白色鳶尾,純真,熱情,美麗,精致。就像你,也像我對你的愛。”

趙梓辛瞬間想起這句話,少年溫柔又深情的聲音此時震得他大腦生疼。

他顫抖着手拿起了那束看着有些脆弱的花,取出那張不大但很精致的心形卡片。

上面的筆跡似乎都透着稍顯淩亂的慌張,但趙梓辛幾乎只掃了一眼,就閉上了眼睛。

過了好一會兒,趙梓辛才按下那顆嘭嘭亂跳的心,恢複了理智。

他看着那張卡片,“此愛不移,一如既往”。

像是情人最鄭重的承諾,又像堅定而有力的宣言。

趙梓辛有些焦躁不安地放下花,又扯了扯已經松了的領帶。

他試圖繼續手頭的工作,卻在片刻後發現自己的大腦還是一片空白。

畢業後的幾年職業生涯和律師這種高壓職業,已經讓趙梓辛養成了保證自己高效率工作的習慣。

他站起身簡單收拾了一下淩亂的自己和桌子,拿起那束花,離開了辦公室。

京城五月份的夜晚還沒有變得燥熱,趙梓辛抱着花在依舊繁忙的街道上走着,縷縷微風也沒能吹散他腦中的混沌。

他本來已經不抱希望了的。

雖然沒有停止過對周家事件的追查,但他沒想過還會有機會給那段感情一個交代。或許他的不放棄,也是想要一種交代。

趙梓辛揉了揉漲得發痛的頭,轉身拐進了地鐵站。

在京城,開車不如坐地鐵,這是大部分時候的真理。而且他現在的狀态,很不适合開車。

晚上九點的地鐵已經沒有那麽擁擠。趙梓辛運氣不錯,不知是他臉色太差的緣故,還是因為他長得好看,有個好心的姑娘下車前還示意他過去坐。

他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搖了搖頭謝絕了姑娘的好意。

在門邊站了一路沒動過地方,趙梓辛在車門都快關了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到站了。他略略活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雙腳,走了出去。

趙梓辛抱着那束白鳶尾回了家,卡片已經被他收進了錢包裏。

他剛拿出鑰匙正準備開門,門從裏面被打開了。一路上的心理建設就是為了這一刻,他努力揚起一個還算燦爛的笑容。

卻在看見來人的一瞬,僵在了臉上。

怪不得今天沒收到滿天星。

趙梓辛本就疲憊的身軀和大腦更覺沉重,他用一種禮貌得近乎疏遠的語氣說:“這麽晚了,還沒回去嗎?秦大哥。”

門內的人在看到他的時候,原本冷厲的氣息轉眼變得柔和,一雙桃花眼都顯得有些風流起來。

可看見趙梓辛手中絕對不屬于自己的白色花束時,那雙眼睛有一瞬間變得陰暗。

好在秦澈早已習慣僞裝,就算已經知道了一些事,也絕不會在趙梓辛面前洩露半分。

秦澈讓開了半邊身子,笑着對趙梓辛說:“現在還不到十點,夜生活才剛剛開始。”他不顧趙梓辛反對地把他拉進來,反手關上門,拿起一雙拖鞋放在趙梓辛腳邊,繼續道:“倒是你,一個完全沒有夜生活的人,總是回來這麽晚,留芳姨一個人在家,你也真舍得。”

說着,客廳傳來趙母的聲音:“小澈,找到了嗎?”

秦澈沖趙梓辛笑笑,拿起鞋櫃上的一個白色小袋子,先是回了一句“找到了”,然後壓低聲音對趙梓辛道:“芳姨給我們買了禮物。”

那語氣,仿佛他們已經是一家人。

趙梓辛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幾下,才換上拖鞋走了進去。

見到趙梓辛回來,趙母先是埋怨了一句趙梓辛公司怎麽總讓他加班,然後擔心地問他吃沒吃東西,在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後,才像個小女生一樣跟趙梓辛和秦澈介紹起自己今天逛街的收獲。

趙母興奮地說了快半小時,都過了她平時睡覺的時間。

“哎呀,都這麽晚了。今天小澈也來了,我太開心了。”趙母臉上洋溢着滿足的笑容,雖然兒子還是單身,但有了穩定的工作,生活已經比以前好過很多。她感覺很幸福。“都十點半了,小澈別回去了吧?書房有張沙發床呢。要是你睡不慣,就和梓辛一起睡。”

秦澈聞言挑了挑眉,好笑地看了看臉色變得又差三分的趙梓辛,故意頓了一下才表态。

“不用了芳姨,明天公司還有事,我從家裏過去方便些。”

他一向自認紳士,至少在感情方面,絕不會屑于在這種時候,觸趙梓辛的黴頭。現在是不是那個人回來了還不知道,況且只是一束花,還不至于讓他自亂陣腳。

趙梓辛聽趙母的話出門送秦澈。

等電梯的時候,趙梓辛開口:“秦大哥。”

“叫我秦澈。”秦澈打斷他,“我不過比你大一歲而已,不喜歡你叫我哥。”

趙梓辛無奈,他頓了頓,繼續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你應該清楚,你想要的無非是家庭的溫暖,換任何一個人都可以。”

秦澈直視趙梓辛的眼睛,像是要把他眼中的每一個細節都刻在腦海裏。

半晌,他笑了笑,按了下電梯按鈕,轉身開玩笑一般道:“梓辛,今天芳姨還讓我幫你注意适齡異性呢,你說要是芳姨知道你對異性根本沒興趣會怎麽樣?”

“你不是這種人。”趙梓辛道。

秦澈走進電梯,回頭道:“你怎麽知道我是哪種人?萬一我就是呢。”

電梯門緩緩合上,隔開了兩人的視線。

秦澈下樓坐進車裏,接起從剛才在樓上就沒停過的電話。

“秦總,舒老頭兒死了。”電話那頭的人聲音顯得急切又興奮。

秦澈現在并不關心這些,“姓周的呢?”他問。

那邊的人似乎有些沒反應過來,停頓了一下才說:“還好好在德國呆着呢,我看他們應該是不打算回去了。這幾年一直安生得很。況且他們也翻不起什麽風浪來。”那人遲疑了幾秒,繼續道:“秦總,恕我直言,我覺得姓周的不是關鍵。”他一直覺得秦澈最近對于那個律師有些過于關注了。

秦澈沒有繼續這個問題,只吩咐道:“看着他們。”

挂斷電話,秦澈拿出一張照片。

照片邊角已經有些褶皺,上面的人卻是副青蔥年少的模樣。

秦澈有些貪婪地看着照片上的趙梓辛。

他很喜歡這張照片,雖然上面不只有一個人。

但他愛慘了趙梓辛眼裏的溫柔,所以即便那是對着別人,他依舊自虐一般把它放在身邊。

趙梓辛回到家,洗漱完去看了眼趙母才進了自己房間。

他現在沒什麽精力考慮秦澈的事,光是那束花就足夠他心煩意亂。

趙梓辛的房間陳設簡單,配色低調。床櫃桌椅等一應家具都是米白色,厚實的亞麻窗簾隔絕了窗外的萬家燈火,暖黃的燈光盈滿不大的屋子,顯得幹淨又溫暖。

靠坐在床邊的地毯上,趙梓辛拿出一件黑袍。

這件黑袍層次頗多,設計繁複,外表面還有紫線繡出團團火焰紋路,看起來張狂又有威儀。

他看着衣服,仿佛看見了那個套上黑袍就被襯得有些邪魅的人。他都沒有抗住誘惑,答應了對方本來自己很是抗拒的要求。

他想那個會提出各種要求的人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在約定地點苦等無果,打電話也一直無人應答的驚慌擔憂。

更無法知道自己心急火燎地跑到他的寝室,卻只看到已經空得只剩下這一件黑袍的房間時,那種全世界都站在了自己對立面的空洞和悲傷。

一別五年,杳無音信。

周棋衍,你拿我當什麽人?

一個一聲不吭闖進他的生活,又一聲不吭離開的人。

現在又要一聲不吭地,回來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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