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藍田日暖【5】

于家有嚴格的門禁制度,晚于放學後一個小時回家,除非要緊情況,逾時者,罪無赦。是于媽媽一手定下的條率,于母是一位嚴明的慈母,極有原則,沒有說讓兩個孩子對她言聽計從,那是愚,并不明智,她只嚴格要求兩個孩子對這個家庭有一定的尊重以及歸屬感,尊重家庭,既是最大程度上尊重父母。

正因為于母從小“尊重家庭”的教育,所以于忘然的青春反叛期過的甚至平穩,最過分的舉動不過拆了自己房門上的“吾一日不死,汝等終生莫入”的告示,站在走廊裏大喊一聲:“煩死了!”,然後故意挑在半夜的時間叮叮當當的又釘上,如此反複了十好幾次後他也就遠離曾經的年少時光傻逼時代了,可以說是安然平穩的度過了少年的反叛期,養成了現在這麽沉着睿智的性子,于母功不可沒。

至于于想蓉,比于忘然還省心,她極自律,更沒出過什麽大亂子。

房子裏燈火明亮,院子裏只亮着大門上的兩盞照燈,于忘然停在大門口給于想蓉發了一條信息,沒一會兒,于想蓉出來悄悄的給他開了門。

“晚了四十分鐘,你幹嘛去了?”

于想蓉低聲問。

“噓......先把門關上”

于忘然把自行車停在牆邊兒,蹑手蹑腳的往自己房間窗口下面走,還好房間窗戶今早走的時候打開通風了,還沒關上。

他先把書包扔進去,然後攀着窗臺利落的爬了上去,輕手輕腳的落地後又把窗戶關上,對于想蓉比了個‘OK’的手勢。

于想蓉等他房間燈亮了以後,推開門進屋了,說:“就是一只貓,不知道誰家的”

房間裏,于忘然迅速的換了一身衣服,把書本攤在寫字臺上,穿上拖鞋下樓了。

“你哥還在睡嗎?叫他下來吃飯了”

“我不叫,他有起床氣”

于忘然邊下樓,邊聽着廚房裏于母和于想蓉說話的聲音,知道這是還沒露餡,于是大松一口氣。

“媽,今天晚上吃......”

從最後一層臺階上蹦下下來,他一擡頭看到了客廳裏坐着的于峰年,還有一個女孩兒,于是長着嘴一時沒了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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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沙發上的女孩兒站起來朝他點頭笑了笑,雖然舉止看起來款款大方,但是笑的還是有幾分羞澀局促。

“忘然,這是你媽媽的學生,叫思華”

于忘然看着她一時沒移開眼,連忙走了過去,準備伸手和她握手,伸到一半又收回來了,向她打了一個手語。

你好,請坐。

女孩兒點點頭,坐下了,雙手交握在一起放在腿上,安安靜靜的坐在沙發上,臉上保持着恬淡娴靜的微笑。

于忘然在于峰年旁邊坐下,又看了看坐在單人沙發上的女孩兒,向她打手語問,吃蘋果嗎?

這女孩不過十四五的年紀,皮膚白的像是細細打磨過的白瓷,五官長的精巧秀美,尤其是她一雙圓潤靈動的眼睛,非常漂亮,頭發濃密黝黑,編成兩條鞭子垂在胸前,穿着一條潔白質樸的棉麻連衣裙,很容易讓人聯想起紅樓夢裏林妹妹的判詞——質本潔來。後半句太悲傷,暫且略去。

于忘然心說今天可算領略了古語中‘娴靜時如靜花照水,行動處若楊柳扶風’是怎麽個風情了。

這才想起來今天于想蓉也回家的原因可不就是,今天有客嗎。

于忘然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她,這位叫做思華的女孩兒雙手接了過去,然後沖他甜甜一笑。

于忘然會一些手語,他媽是聾啞學校的老師,他從小耳濡目染慢慢的也就學會了,雖不是十分精通,但家常聊天還是沒問題的。

此時家裏來了個神相似的妹妹,他當然要和她聊聊,只是妹妹生性斯文害羞,有問必答,沒問的就靜靜的坐着,倒顯得他熱情的讓人招架不住了。

剛才問出了妹妹上幾年級,于忘然又想問問她功課怎麽樣,被于峰年伸手攔下了。

“你小子怎麽這麽熱情,讓人家歇歇吧”

于忘然連聲應是,又剝了個橘子給她,起身進廚房了。

“媽,她就是你前些天說的那個女孩兒?”

于忘然靠在冰箱上問。

“是呀,你好好招待她,不許像以前一樣來了客人就上樓躲清閑”

于想蓉在餐廳布菜:“您沒看到剛才他那熱情勁兒,可能都把思華吓着了”

于媽媽擰他一把:“混小子沒分寸,不許吓着人家”

于忘然嘿嘿笑:“我沒有,這女孩兒招人疼”

于想蓉涼涼瞥他一眼,讪笑:“男人都是視覺動物”

于忘然存心氣她,指了指客廳,說:“媽,我想要個那樣的妹妹”

于想蓉哼了一聲,輕飄飄道:“媽我告訴你吧,剛才......”

“蓉蓉!”

于忘然忙伸手把她手裏的碗碟拿過去:“我來幫你擺”說着擡眸給她一個眼神,自己體會。

于想蓉睨視他一眼,道客廳請于峰年和思華妹妹入席。

于想蓉已經和思華混熟了,從她倆在飯桌上時不時的互動就可以看出來,今天晚飯吃的是于母的另一拿手菜,炸醬面,吃飯的時候于忘然一半是因為出于禮貌,一半是出于喜歡這個女孩兒,好幾次把配菜碟子拿起來遞給她,都被于想蓉半路截了下來又送到思華面前。

于忘然很無奈的看着她,笑說:“于想蓉同志,我錯了,其實你這樣的妹妹也挺好的”

此時于忘然面前的菜碟已經全被于想蓉拿走放在她和思華面前了,于想蓉聽了這話,慢悠悠的擡眸掃他一眼,然後把他面前的果汁杯子也撤下去了,說:“嗯?你說什麽?”

于忘然攤開手無奈道:“你讓我吃什麽呀”

于想蓉把盛面條的玻璃盆往他面前一推,好無辜道:“誰不讓你吃飯了嗎?”

于峰年哈哈笑:“你怎麽惹你妹妹了?”

于忘然:“......爸,你看笑話看的太明顯了吧”

于母道:“蓉蓉別鬧了,讓你哥吃飯”

說着要把醬汁碟子端起來。

于想蓉伸手攔下來,道:“不許,讓他吃白面,再胡說八道,白面也沒得吃”

于忘然只得起身拿了一瓶老幹媽往面條裏放,嘴裏嘟囔:“嘴欠的我”

思華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只抿唇跟着笑。

于忘然看到她唇角沾了一點醬汁,于是拿起紙巾彎腰遞給她,思華拿了一張紙巾沖他點了點頭。

于想蓉也拿了一張紙巾擦了擦手,打着手語問她:待會兒怎麽回去?

思華放下筷子,用手語回答:哥哥來接我。

于忘然看着她們交談,電光火石的想起來前些天他媽媽也說過,這姑娘父母早忘,家裏親戚又不在本市,從小跟着她哥一起生活,想到了其中隐含的幾個問題,于是參與到她們中間,問道:你哥哥多大了?

思華比了個數字:十九。

十九?

于忘然挺驚訝的,十九也太年輕了。

又問:在上學嗎?

思華談起這位兄長的時候雙眼流光閃閃的,整個人都活泛了不少,可見兄妹倆感情很好。

她說:嗯,他讀高三。

于忘然點點頭,又拿起老幹媽罐子往面條裏倒。

于想蓉向來說話算數,而且一言既出驷馬難追,說不讓他吃菜就不讓他吃菜。

接下來的話題他沒參與進去,吃着自己的老幹媽拌面慢慢的跑神兒了。

正神游着,忽然聽到于想蓉問他:“诶?我讓你幫我帶石墨,你帶了嗎?”

“我回來的時候天都黑了,店門都關了怎麽給你帶”

于想蓉:......

你腦子長泡了嗎我的哥?!

于忘然挑面條的手一振,面條摔回了碗裏,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說漏了嘴,頓時渾身一凜,如臨大敵。

果不其然,精明的于母發現其中有詐,“嗯”?了一聲,問:“你不是早回來了嗎?那會兒天就黑了?”

于忘然舔了舔嘴唇:“是啊,啊不是,我是說要是拐到美術用品店,天都黑了”

“太遠就不去了,你妹妹說你今天回來累的很,一回來就回房睡覺了,诶?那我出門買菜的時候怎麽沒碰到你?”

于忘然心虛的手差點拿不穩筷子,嘴裏雲淡風輕的說:“我也沒看到您,岔開了呗”

于想蓉幫他解圍:“街上那麽多人,還能一眼就看到嗎?媽今天的醬是不是鹹了?”

他妹輕松把話題引開,這讓于忘然如釋重負的嘆了一口氣,擦了擦額角上的汗,一錯眼看到他爸正笑的一臉高深莫測胸懷若谷的看着他。

精明老練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在說:小子,你有貓膩啊。

于忘然:......

完了,今天晚上可能将會迎來一場久違的男人之間的談話。

他爸跟他談話的話題十分發散,從盧梭,愛因斯旦到南懷瑾和蘇東坡,上至天文卦理,下至山川地脈,從古往到今來,從哲學再扯到神學,話多的幾大火車皮也拉不完,他爸跟他促膝長談的中心其實很簡單,東拉西扯饒了地球赤道軌道一大圈其實就在告訴他一句話——小子,別胡來。

而且老于同志在家被禁酒,所以只有跟他‘談心’的時候才能名正言順的喝上幾杯,美名其曰:煮酒論家國,英雄三兩半。

于忘然跟他喝過幾回就把自己的酒量練出來了,同時獲得一個真理,什麽煮酒論家國,他爸就是喝多了吹牛逼!

于忘然正惆悵着,就聽到門鈴被按響了。

“我去開門”

于忘然離了座,蔫頭耷腦沒精打采的走過去開門,剛把門打開,被門外打進來的風一吹,頓時清醒了......

站在門外的駱浔憶看到看門的是他,先是稍皺了皺眉,看的出來也是意想不到,然後眉心一揚笑了出來:“晚上好啊”

這人笑的還真是......燦若明星,不,天上的星星都沒他笑的燦爛。

于忘然險些被他閃瞎眼,瞠目結舌的站在門口看着他。

“誰啊”

裏面的于媽媽問道。

駱浔憶向裏面看了一眼,目光移回他臉上,揣着手一身輕松的看着他。

“......啊,沒有”

于忘然緊走一步把門關上,然後拽住他的胳膊把他往牆邊兒拽了幾步。

駱浔憶但笑不語,老老實實的被他拽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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