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玻璃藥瓶【3】
寒冬的夜裏,月亮比冰雪還冷。
女孩兒的雪地靴早已被沒過腳踝的積雪浸濕,雪還在紛紛揚揚的下着,落在深夜都市的霓虹裏,五光十色沾染髒了白色雪沫,透過高樓大廈的之間隔斷的一片方寸之地擡頭往上看,城市就像一只鐵籠,裏面盡是些妖魔鬼怪,城市妖獸。
沈少游從浴室裏走出來,身上只罩了一件松散的浴袍,頭發濡濕,渾身濕氣騰騰。
房間裏亂的跟被賊翻過一樣,落了滿地的衣裳和被單,還有一些一看就不那麽純潔的皮鞭肛塞束縛衣,亂七八糟的散了一地,淩亂的讓人不矚目都難。
卧室大床上的床單被套是雪白的,裏面睡着一個人,一眼望去膚白唇紅,雌雄難辯。
沈少游光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踢開地上的衣服慢悠悠的走到床邊,垂眸面無表情的看了一會兒床上裹着杯子熟睡中的俊秀男人,濕淋淋的劉海蓋在眼睫上,一雙色澤陰冷的眸子黑黢黢的,一滴滴水珠與他眼中的黑洞擦肩而過,順着發根滴在地毯上......
“.....诶,起來”
沈少游朝床上的男人踹了幾腳,斂眉不悅道:“什麽臭毛病,爬起來滾蛋”
床上那年輕男人明顯被折騰慘了,四肢并用趴在床上着緩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從床上下來,揉着頭發赤身裸體的從他面前走過,清冽略帶稚氣的嗓音疲憊的笑了笑,說:“三少,不帶這麽玩的,差點被你弄死”
沈少游把地上的衣服用腳踢給他,讪笑:“我要想弄死個把人,還找你們幹什麽”
年輕男人把衣服穿上,扶着額頭四處看了看,在沙發後面撿起來一件大衣,搭在手上說:“那我下去找旭哥了,謝謝三少”
沈少游把被褥整個掀掉,往床墊子上躺了下去,閉上眼轟狗似的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這時候徐旭之推門進來了,一眼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熟人,又看了一眼躺在床墊子上假睡的沈少游。
“金主”
年輕男人笑嘻嘻的朝徐旭之伸出手。
打發走熟人,徐旭之還送了他幾步,回來一看,沈少游正站在陽臺上抽煙,背後的落地窗大敞着,呼啦呼啦的冷風夾着雪花從陽臺直往房間裏鑽,房間裏頓時冷的好比風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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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兒?”
沈少游沒回頭,站在陽臺問。
徐旭之推了推眼鏡,說:“駱思華來了”
一樓客廳裏坐着個女孩兒,穿着白色羽絨服,帶着帽子和手套,紅色絨線圍巾遮住了她半張臉,渾身上下遮擋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水潤的大眼睛,腳上一雙雪地靴也被雪水浸濕了半截。
駱思華正捧着一杯熱水暖身子,注意到周圍的人不約而同的正襟肅立又連忙站了起來。
沈少游只穿着一件浴袍就風風火火的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對駱思華按了按手:“坐坐坐”
駱思華把水杯放下,着急的向他打了一串手語。
沈少游看不懂,把她拉到沙發上坐下,回頭問徐旭之:“她說什麽啊,駱浔憶那混蛋又出了什麽事兒?!”
徐旭之簡明扼要道:“她說,她哥哥不見了,請你幫忙找一找”
“操!又特麽的犯什麽病!”
沈少游把火氣撒到手下身上,沖站在客廳裏的幾個人吼道:“還他媽的愣着幹什麽?!找人啊!”
駱思華的眼睛晶亮濡濕,殷切的看着沈少游,眼神悲傷脆弱,随時會哭出來的樣子。
沈少游和她的眼神對了幾秒,然後不得不把目光移開,拍了拍她的手背,對徐旭之說:“把人都叫起來快點找,天氣太冷了,傻逼不被凍死也被凍成冰棍兒,派人到中心公園旁邊的湖邊看看,上次他發神經說想去那釣魚,趕快去找”
“知道了”
徐旭之穿上大衣出門了。
沈少游把半哄半推的把駱思華帶到一間幹淨的客房,讓傭人鋪了一床新床被。
駱思華連夜走了兩個小時的雪路,圍巾和帽子早就濕了,被女傭強推到浴室裏洗漱。
沈少游走到窗前把窗戶打開通風,一陣夾風帶雪的冷風立刻撲卷着流進房間,他擡起頭看向黑洞似的夜幕,方才風雪有漸息的勢頭,這會兒竟然是越來越猛越來越急了......
大雪一直下到第二天連口氣兒都沒喘,這在冬季濕冷少雪的S市着實罕見,包括于忘然,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麽大的雪,頓時有些時空錯位身居北方的錯覺。
“今天下雪啊,穿厚點,聽到沒有然然”
于媽媽在廚房洗碗,朝樓上喊道。
不一會兒,于忘然穿着一件駝色高領毛衣下樓了,胳膊上搭着一件黑色修身版大衣。
“哎呀,你就不能穿羽絨服嘛,這孩子真是的,怎麽這麽臭美”
于忘然套上大衣系着扣子往門口玄關走:“我早說過你買羽絨服我也不穿,你不聽”
此人頗為騷包,寒冬九月也絕不穿把身材寶成球的羽絨服,實在冷的話頂多在裏面多加一件衣裳,過冬的衣裳基本上都是熨帖修身的各版大衣。
今天确實冷,所以他額外圍了一條黑白拼色圍巾,一頂針織包頭帽,其實他這帽子挺挑人的,戴不好了很容易顯老顯土,但是他不存在這個顧慮,因為他長的好,唇紅齒白鼻梁高挺,帶上這頂腦子反而有幾分時尚,更具少年感。
把圍巾在胸前打了個結,他拉開門迎着風雪出門了,一路上雙手揣兜低頭趕路,出了小區趕往公交站臺。
或許是因為今天下雪的緣故,公交車裏的環境格外惡劣,每個上車的人腳底都帶雪,很快化在車裏成了一灘黑乎乎的泥水,平日裏還可以忍受的髒亂現在變的格外的......不能忍。
在公車裏的異味穿透他的圍巾竄入鼻腔之前,于忘然忍無可忍的提前下車了,下車後立馬深呼吸了一口冷的嗆人的空氣,頓時整個人都精神了。
沒辦法,作為一個與社會格格不入的糾結事逼處女座,在公車裏多呆一分鐘,他會被憋死的。
反正剩下十幾分鐘路程,走走路權當健身。
人吶,總是要為自己的任性負責,于是乎于忘然就在風雪交加的清晨步行趕往打工的咖啡館,他很挑剔的選擇走在中心公園的湖邊,雖然冬天的湖面結冰了,但比人來人往的人行道要好的多。
忽然之間,他注意到前面不遠處一個人影。
看體型應該是個男生,那男生坐在護欄之間通往觀水臺的臺階上,這麽冷的天,還下着大雪,他竟然面朝湖面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在那坐了多久,頭上和肩膀上落了足足有四五公分的積雪,把他的身體包裹的像一尊沒有生命力的雕像一樣,衣服上每一個褶皺都像被凍結了。
那人帶着帽子和口罩,衣領還豎了起來,看不到臉也分辨不出年齡,所以于忘然無法得知他是不是附近一帶的流浪漢,或者是宿醉找不到家的酒鬼。
這人雖然很奇怪,但于忘然只是多看了兩眼,并沒留心,很快從他身後走過,随後就抛之腦後。
今天咖啡館裏值班的只有他和兩位小姑娘,還有薛明遙。
他到的時候薛明遙已經在店門外掃雪了,比清潔工都還勤快。
“怎麽不等清潔工掃?”
于忘然站在門口問。
“沒關系,雪被踩實了就不好掃了”
薛明遙掂着掃把走過去,站在門口跺着腳下的雪沫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不冷啊”
于忘然忍住翻白眼的欲望,把袖子伸到他面前,學白雲黑土系列第二部,宋丹丹的語氣道:“貂絨”
薛明遙笑了笑,把他推到了店裏。
兩個小姑娘已經在忙活了,潮氣蓬勃的向他問好。
于忘然應了兩聲,去換衣間換了衣服很快出來幫着一個小姑娘寫今天的菜單,因為他一直練字,寫的字不是一般的好看。
他們這間咖啡館很有風情,男女的服裝都是優雅精致的侍者服飾,女裝是荷葉邊百褶裙,男士則是白色襯衫,黑色小背心,領口紮着黑色的蝴蝶結,腰上圍着簡約的圍裙,襯的兩名少年的身材挺拔,雙腿修長,十分賞心悅目。
咖啡店裏生意很不錯,尤其是中午下班時間,更是上座率百分百,四個人幾乎沒有閑下來的時間,直到中午高峰期過去,店裏才漸漸的清閑下來。
兩個女孩兒得了閑就湊到一起研究自拍讨論化妝品,于忘然站在流離臺後面和薛明遙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邊計算今天的流水賬。
店門上挂的風鈴又一次被撞響,叮鈴鈴的風鈴聲響了起來。
于忘然看着電腦屏幕心不在焉的說了一句:“歡迎光臨”
面前站了一個人,于忘然把筆記本合上推到一邊,垂着眼把手按到打票機上準備打票,面帶公式化的微笑:“您好,請問喝點什麽”
這人沒應他,而他身上的冷氣正漸漸的朝自己撲過來。
于忘然皺了皺眉,擡眸看向他:“您好,喝......”
話說一半忽然噤聲,因為他看到此人本尊的時候愣了一下,好像在哪兒見過。
是個男生,穿着單薄的黑色立領外套,帶着帽子和口哨,領子又立了起來,臉被遮的嚴嚴嚴實實,帽檐又壓得低,看不到長相,只能隐約看到他的眼睛。
于忘然看的清楚,剛才他擡眼的時候,眼神和此人的目光擦了個邊,這人蓄意躲着他一樣很快把眸子垂了下去,只和他若有似無的對視了一眼。
“咖啡,謝謝”
這人說完就走到了靠牆最角落的座位坐下了,背對着他們。
于忘然略有疑惑的看了看他的背影,随便調了一杯咖啡讓一個女孩兒給他端了過去。
“哎呦,那人酷酷的”
女孩兒抱着托盤走回來,壓低了聲音笑說。
于忘然又瞥了他兩眼,覺得不過就是個有點奇怪的顧客,依舊沒多想,打開筆記本接着算流水賬。
奇怪的顧客在他們店裏坐了好幾個小時,直到他們下班前十幾分鐘才起身結賬。
“一共是二十四快”
于忘然開了小票遞給他:“謝謝”
那人給了他一張紅票子,等他找零期間忽然問道:“你在這兒工作?”
于忘然擡頭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垂眸點錢,微笑道:“怎麽了?”
“......沒事”
“本職高中生,找你七十六”
于忘然把零錢雙手遞給他,揚起送客的标準笑容:“慢走”
那人把錢接過去走向門口。
“歡迎下次光臨”
于忘然收拾着臺面順嘴說了一句,沒留意走到門口的那人聽到這話回頭看了他一眼。
風鈴又響起。
于忘然轉頭看了看店門,壓着眉心,神情有些不悅。
真是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