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玻璃藥瓶【5】
第二十一章:
自從在學校後門小樹林,駱浔憶面前落荒而逃到今天,于忘然已經在茶飯不思魂不守舍了好幾天,反常的一度讓于媽媽懷疑他中了什麽邪,生了什麽病,畢竟于忘然總是一副極其豁達,極其潇灑,凡事過眼不過心,也就沒有什麽事能夠幹擾他的情緒,擾亂他的行為,這人一向有那麽幾分不近人情,頗為曲高和寡。
這幾天這是怎麽了......
于媽媽敢憂不敢言,她的兒子她太了解了,于忘然是一個非常驕傲,極度自我的人,他的心事放在心裏捂爛了都不會說出來供大家參考共同出主意,他自己就是個極有主意的人,并且是個聽不進別人主意的人。
他在心裏挑挑揀揀說出口的只剩一些維護世界和平,促進社會和諧的廢話,所以熟悉他的人不難發現,此人衣冠禽獸,斯文敗類極了。
“哥,你知道什麽叫做老馬失蹄,玩物喪志嗎?”
晚餐前,趁着爸媽還沒入座,于想蓉如此探問他。
于忘然坐在餐椅上無言看她半晌,繃着嘴唇也沒說什麽,等菜上來後往米飯裏撥了一點蓮花白,說聲:“作業多,我上去吃”
然後就上樓了,留下于媽媽和于爸爸面面相觑。
于想蓉呵了一聲:“中毒不淺啊”
于媽媽擔憂道:“怎麽回事?又跟你哥哥鬧脾氣了?”
“冤枉,我可沒招惹他”
吃完飯,于想蓉端着果盤去敲于忘然的房門。
“誰?”
“我,開門”
“......不想開,有事直接說”
Advertisement
于想蓉翻了個白眼,稍用了點力拍了一下他的門,沒想到一向在“房門”問題上嚴防死守的于忘然同志竟然沒鎖門,這讓她站在門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诶!”
哐當一聲,于忘然把筆記本猛地合上,瞪着她說:“過分了!”
于想蓉:......
在她的視角裏,她哥慌裏慌張的坐在寫字臺前,桌子上的筆記本被合上的一瞬間,她看到的頁面......并沒有什麽勁爆十八禁的場面,全是文字不是嗎?
那他緊張個屁啊。
“你沒鎖門”
于想蓉義正言辭的反駁他。
于忘然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臉上的慌亂一掃而過已經恢複正常,硬邦邦道:“我不吃,謝謝,幫我帶上門”
“幹嘛啊”
于想蓉有點好笑:“你在看成人網頁嗎?”
于忘然淡淡道:“想太多了,我在......做題”
于想蓉在門口踢掉拖鞋端着果盤就走過去了:“做題?什麽題?我看看”
“喂喂喂喂!”
于忘然趕在她掀開自己的筆記本前用手死死捂住,又驚又怒:“井水不犯河水,你适可而止啊”
于想蓉倒是一臉平淡的看着他,眼睛裏帶着點惡作劇似的戲謅笑意,聳了聳肩膀放開了手:“好啊”
末了說:“哥,你這兩天,怪的很”
于忘然一手捂着筆記本,一手往後把住椅背,以一種死死守住領地,嚴防死守的姿态對于想蓉說:“我哪兒怪了?是你們時時刻刻都注意我,都想看管我”
于想蓉詫異的瞪大雙眼:“怎麽說話呢?你心情不好?怎麽亂咬人!”
于忘然自覺話說的過分了,閉了嘴不再吭聲,有些懊惱的垂下了頭。
于想蓉當真有點生他的氣,把果盤往他的寫字臺上狠狠一墩,說:“我可沒想管你,別自作多情”
說完準備走人,于忘然拽住她又賠笑臉又賠不是,她才熄火。
“哦對了,蓉蓉,你英文好”
于忘然像想起來了什麽似的,起身從書架上層拿下來一本閑書,在書頁裏取下一張果綠色便利貼,遞給她說:“你看看,這是什麽意思”
于想蓉把便利貼從他手裏不甚溫柔的扯了過去,掃了一眼皺眉道:“什麽啊,亂七八糟的,什麽單詞都不是......SALUTARIS?這是個地名嗎?”
于忘然搖搖頭,他同樣一頭霧水,于想蓉手裏的正是不久前駱浔憶給他的小紙條,上面寫着亂碼似的一行英文字母,NCAN—SALUTARIS。
他發現自己的英文水平不足以翻譯這些字母的時候,找過強大的有道,無敵的金山,翻譯的結果都特麽的不在譜上,黔驢技窮只好求助他妹妹。
于想蓉孤疑的掃他一眼:“你在耍我嗎?”
于忘然露出一點笑:“沒啊”
“從哪兒來的鬼畫符?”
“雜志上看到的,知道什麽意思嗎?”
于想蓉擰着雙眉看了一會兒,搖搖頭:“拆開看也沒意思,你還有用嗎?我拿走慢慢想得了”
于忘然不聲不響的把紙條從她手裏拿了回來,撕了一張紙謄抄了一份,把複制品交給她:“嘿嘿,謝謝啊”
于想蓉瞥他一眼,拿着紙條出去了。
她走後,于忘然又去鎖了門,才坐回椅子上悠長的嘆了一口氣。
把筆記本打開,他看着便利貼想了想,然後貼在了臺燈的底座上,這樣一來并沒讓轉張紙條暴露在燈光下,反而能讓自己看的很清楚。
所謂燈下黑,興許如此。
他的确在做題,沒來得及關閉的頁面上赫然打着這樣一行标題——測試你的同性戀傾向指數。
好幾頁的題他都做完了,最後得分28分,滿分100,系統給他的評語是——被同性吸引的概率比張國榮找你談戀愛還低,老老實實的做一個直男吧。
于忘然做這套題的時候并不知道自己想測試個什麽結果,現在結果出來了,他起初是高興的,類似于一塊大石頭成功墜地的如釋重負感,但是這種微妙的竊喜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很快就是更多的疑慮,焦躁,和不安。
他是不是同性戀他很清楚,誰他媽的連自己喜歡的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如此糊塗之輩,一把火燒了完事兒。
他喜歡的是女生,的确是女生,從體內的雄性荷爾蒙開始發育到現在,他喜歡的都是女生,但是......于忘然很明白自己對女性的欲望有點怪異,就像是在對待一株開的鮮嫩美麗的荷花,想欣賞,也想親近,卻沒有采摘下來占為己有的欲望,甚至連聞一聞花香他都沒多少興趣,女性對他來說,屬于遠可賞觀,近處也不得亵玩的漂亮的物品,就像開在荷塘裏的花,擺在玻璃櫥窗後的珠寶,挂在牆上的藝術品,可以喜歡,可以欣賞,就是愛不了,親近不得,就算是面對此時的初戀,劉雪瑩,他的心也像是一塊捂不熱的石頭,雖不至于冷卻,也絕對談不上火熱,不溫不冷,彼此着保留三分熱度,七分退路。
當駱浔憶跟他表白,對他說‘我喜歡你’的時候,于忘然記得很清楚當時他的腦袋裏就像被噴了‘百草枯’,那一茬茬的野草燒的那叫一狂野,那叫一熱鬧!什麽荷風輕舉,亭臺水榭,一把火燒了完事兒,這輩子沒受過這麽大刺激,就像被灌了迷魂藥又推進了迷宮,在迷宮裏轉來轉去也沒個條理,轉的他昏頭轉向神思恍惚,迷迷瞪瞪的就爬上來給你找測試題測試自己的性取向,現在分數一出來,無異于扇了他一巴掌,又給了個定心丸吃,科學告訴他,你的問題我解不了,自己慢慢想去吧。
直到現在他想起來前些天駱浔憶跟他說的那些話,就滿臉通紅,渾身打顫,這種感覺簡直跟重感冒發高燒差不多,頭昏腦漲渾身發燙,身上的皮膚敏感的像只有薄如蟬翼的一層,稍碰一下就又疼又癢,壓了一肚子的虛火沒處洩,就像是.....被灌了□□正在發情。
意識到這一點的于忘然猛然之間打了個冷顫,整個人霎時平靜下來了,然後就開始懷疑自己堅定不移秉持了十八年的性取向。
系統告訴他‘你不是gay’這讓他吃了一顆定心丸,但沒讓他高興許久,反而更讓他困惑。
那我對駱浔憶的感覺算是什麽?
于忘然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邏輯怪圈,理智告訴他‘你不是同性戀,別想那麽多亂七八糟的’,而欲望卻說‘我對他好奇,我想探索他,我想靠近他’,理智一次次的占領高地,但是欲望又在心底生生不息隐隐作祟,兩者你勝我一籌,我高你一丈,理智想敗下陣來,與此同時欲望漸息,欲望想偃旗息鼓時,理智卻又跑出來節節高築。
究其根本,于忘然是個極其認真的人,他不願糊裏糊塗,他想兩者并存。
不可争論的是,當你對一個人感到向往,感到渴望的時候,那基本上就是看對眼了,況且,這份想靠近的欲望還這麽強裂。
于忘然用三五天的時間認清自己,捋順思路,人與科學的僞命題被他捉摸通透,簡化到‘人性本欲’四個字,當一個人有了欲望,那究竟是應該活成‘本我’,還是‘自我’,這個簡單的單項選擇問題,讓他很想給自己鼓一鼓掌。
于忘然盯着臺燈下的黑色光圈出了一會兒神,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他選擇了‘自我’。
他很聰明,只要他願意說服自己,什麽天道綱常,什麽世俗倫理,全都......狗屁不是。
主意敲定,于忘然霎時打內心深處感到一股神風入體,吹開郁結凝澀的五髒六腑,就像渾身着了火的人淋了一場大雨,筋骨舒張,暢快淋漓。
他并沒感受到什麽彷徨不安,迷惘未知,他只感到激動,就像是在舊土地上被束縛拘束了太久,面前冷不防出現了一扇哆啦A夢的任意門,進還是不進?這是個并不難抉擇的問題。
把自己完美的說服之後,他感覺自己渾身的血都在發燙,以至于整個人都有些亢奮,亢奮到讓他覺得自己必須做出一些改變,就在現在,必須!
所以他打開門登登登的跑下來,走到正在坐在客廳看電視的二老面前,沒有任何鋪墊,平白直敘道:“爸媽,我想搬出去自己住一段時間,房子已經找好了,房租已經交了,下周就般”
于父:......
于母:......
于忘然面帶微笑一身磊落的站在客廳,靜靜的看着受驚不小亂作一團的父母,早已神游四海。
嗯,今夜八荒湧動而宮位不動,銀蛇萬丈虛射鬥牛,吉。
今天晚上星星大,月亮圓,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