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園子修整了一二月,等到六月榴花盛開的時候,園子上下都拾掇完畢了。齊國公親寫了帖子宴請四皇子與端王,熱熱鬧鬧地布置了三日的戲酒。後宅裏忙于工程的事情,上下都不敢偷閑,如今跟着松快松快。從老太太起,帶着夫人姑娘們一道開宴會。

宴會開在水榭上,背枕青山,臨水照花,偶有涼風陣陣,沁人心脾。上面老太太一桌,楊氏與李氏在身邊伺候着。沈又容與幾個姊妹一桌,各人身邊大丫鬟側立着。桌上擺了幾樣點心,中間一個八寶攢盒,裝着雞頭菱角桃李葡萄等各樣果品。

戲臺上小戲子眉清目秀體态風流,沈又容撐着頭,不錯眼地瞧着。沈清妍暗地裏笑,問道:“阿姐,這小戲子這麽好看吶?”

沈又容回過神,笑罵沈清妍促狹。

沈思慧不愛看戲,拿糕點碎渣子撒在水面上,各色游魚争先恐後的搶奪,帶着水聲嘩嘩,熱鬧得緊。

楊氏身邊的丫鬟把沈清和叫去了,沈清和敬了老太太一杯酒,說了兩句吉祥話哄老太太開心。沈清妍見了,便道:“只二丫頭懂事體,說話做事會讨老太太歡心的。”

沈又容便往那邊看了眼,笑道:“你要是想,你也往老太太跟前湊就是了。”

沈清妍給自己倒了杯酒,道:“我沒那麽大臉面。”

老太太重嫡輕庶,幾個姑娘裏,沈又容獨得老太太看重,沈清和好歹也是嫡女,老太太對她也不差,餘下沈清妍就有限了。

戲曲一時唱畢,老太太退了宴席,走前命沈又容幾個自在玩耍,讓楊氏和李氏莫要拘束了她們。

楊氏坐了上首,笑道:“這幾出都是熱鬧的戲,也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若是覺得煩了,自去別處玩。這園子新建成,怕是還沒逛過吧。叫嬷嬷們跟着,仔細叫人沖撞了。”

沈又容還要看那清秀小戲子呢,沈清和幾個卻不耐煩了,拉着沈又容同楊氏李氏說了一聲,便到別處去玩了。

新修的園子不小,中間一個湖隔開兩邊,湖中荷葉連天,荷花清潤圓正。挨着齊國公府的地方依舊做後宅花園,東邊一半就作為四皇子燕居所在,男人們的宴會也在那邊。

“我就不信你真的愛看那鬧騰的戲,你就是看見美色就走不動道。”沈清妍道:“況那小戲子不過中人之姿,只體态風流些罷了。”

沈又容搖着團扇,道:“氣度有了,容色也要增三分。”

沈清和笑道:“阿姐只在這上頭最講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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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幾個走到一處山石邊,一旁薔薇藤蔓繞着假山郁郁蔥蔥,腳邊就是潺潺流水,清澈見底。

“這地方好,風景好也涼快。”沈又容說要在這裏坐會兒,命丫頭在地下鋪花氈,拿竹編的藤椅來。

沈清妍走到那邊遙遙看着湖面,道:“你們不跟我去逛逛?成日家屋裏待着,悶死了。”

沈清和與沈思慧便一起與沈清妍去逛。

沈又容帕子掃了掃藤椅,自在地坐下來,道:“你們去逛吧,日頭大,當心中了暑。”

幾個人就去了,沈又容獨在花架下乘涼,那邊水榭裏的戲接着水音傳過來,聲音響遏行雲,很是動聽。

杜鵑便坐在小凳子上,給沈又容打扇子。

“一入夏,姑娘越發憊懶了。”杜鵑道:“新建的園子,同姑娘們逛一逛也沒什麽。”

“日後有逛的時候,何必非要大夏天的出來逛。”沈又容阖着眼,絲帕蒙在臉上。

杜鵑抿嘴笑起來,專心給沈又容打扇子,叫她歇息。

那邊沈清妍逛着便同沈清和分開了,她自來喜歡奇異詭谲的景色,能賞常人不能賞之美景。

走到一處月亮門,門內數株玉蘭,雪白的玉蘭花搭在牆頭的青瓦上,素雅得像幅畫。

瞧着四下無人,沈清妍站在牆邊的石頭上,伸着手要攀折兩枝。

“姑娘小心些,不要摔了。”

忽然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沈清妍唬了一跳,回頭看去,只見月亮門倚着個年輕公子,衣着錦繡,頭戴玉冠,劍眉星目,端的是俊美。

沈清妍從石頭上下來,手帕掩了掩嘴角,問道:“你是誰?”

年輕公子不回答,倚着門笑問:“你要折花嗎?我替你折。”

說着年輕公子就上前來,略踮一踮腳,就把枝頭的玉蘭折了下來。

他要遞給沈清妍,沈清妍不接,“我不要了。”

年輕公子挑眉,道:“我将花折下來,你又不要了,姑娘好狠的心吶。”

沈清妍哼笑一聲,“花是你折的,與我何幹?”

說着,沈清妍便轉身欲走。

轉過一株海桐,那個年輕男子又道:“姑娘,你的手帕掉了。”

沈清妍站住,看着那年輕男子将玉蘭包在手帕中,要遞給沈清妍。

沈清妍不接,“我不要。”

年輕男子挑眉,“我碰過了,你就不要?外男碰過的東西,你都不要?”

“那也不是,”沈清妍笑道:“要是我掉下的是一荷包金子,你碰過的我也得要回來。一張帕子,左不過二錢銀子罷了,你要就拿去呀。”

沈清妍說完,便不再理這個年輕公子,轉過那邊去了。

沈清妍看向來路,她已繞着湖走了許久,想來是走過了,從東花園走來了這邊。

沈清妍一路回到與沈又容分開的地方,見沈又容躺在藤椅上,青花長裙垂在地上,腳邊落了不少薔薇花瓣,笑道:“阿姐真自在。”

沈又容睜開眼,問道:“跑到哪裏去了,丫鬟也不帶一個,你身邊的月兒着急忙慌地找你呢。”

沈清妍在一邊小花凳上坐了,道:“我方才繞忘了路,跑到那邊去了。我還在那邊遇見了個人。”

她将自己與那年輕公子遇見一事說了,團扇掩着半張臉,笑道:“阿姐,你說那人有趣不有趣?”

“我可不覺得有趣!”沈清和領着沈清妍的丫鬟從那邊過來,眉目冷凝,“你同不知道哪裏來的登徒子會面,還覺得有趣?”

沈清妍挑眉,道:“這話哪裏說來?我碰見了個人,統共就說了兩句話。”

“你還把帕子落人手上了呢?”

“一張素帕子,也沒寫名姓沒繡花紋的,丢就丢了,有什麽要緊?”沈清妍看着沈清和,“二丫頭,你做什麽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

沈又容看着兩人吵起來,出來做個和事佬,“大夏天的,都心浮氣躁起來。清妍雖有錯處,倒不值當你發這麽大脾氣。清和,來坐下,躲躲日頭。”

沈清和冷笑一聲,“大姐姐慣會和稀泥的,這事明明就是她的錯,私見外男,不知廉恥!”

這罪名可就大了,沈又容身邊的杜鵑忙将小丫鬟們都趕走,在另一邊訓斥。

沈又容笑意淡了下來,搖着扇子對沈清妍道:“二丫頭這話不是說你,是說我呢。”

她在宮裏與四皇子見面一事想也瞞不住,比起沈清妍方才做的事,沈又容與四皇子是實實在在存了許親的意思。

沈清和面色慌了一瞬,“我沒這個意思。”

沈清妍也不敢說話了,正沉默之時,老太太身邊的嬷嬷來了,道:“前頭叫姑娘們出去見客呢。”

沈清和道:“這就來。”

說罷,她先一步走了。

沈清妍看了看沈又容的神色,覺得她不像真生氣,就道:“二丫頭讀書,把個腦袋都讀迂腐了,清清白白的事兒看在她眼裏都變了味。她視男人如洪水猛獸,我倒要看看,她以後是不是就不嫁人,不成親了。”

“你也少說兩句吧,”沈又容道:“出去逛連個丫鬟也不帶,這也就是咱們自家人沒壞心,落在旁人眼裏,不知道傳成什麽樣呢。”

沈清妍說是,想起沈清和,又恨恨道:“我回頭便用話本子将二丫頭那些書都換了,也通一通她那迂腐的心。”

沈又容失笑,起身回去換衣服,然後去前面見客。少頃幾人都換了衣服去正廳,四位姑娘都穿着一色的蓮紅色團花褙子蜜合色織金裙,沈又容鬓上簪了支銜珠金鳳,端方大氣。沈清和首飾一貫素雅,鬓上一支珍珠排簪與耳邊白玉珍珠耳铛正相配。沈清妍則簪了一對榴花簪子,日光下熠熠生輝。沈思慧頭上戴着花絨球,年畫娃娃似的。

只見正廳之中,齊國公居上座,左邊坐着個腰飾環佩頭戴玉冠的年輕人,氣度雍容不比尋常。度其身份,應當是端王。下首坐着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公子,美服華冠,光彩照人。沈清妍略擡眼一瞧,心裏一驚,這便是她在花園裏遇見的人。

前頭是國公府幾位公子,已經同人見過禮了,此時正站在一側,聽齊國公與端王說話。

見姑娘們進來,齊國公道:“這便是府上幾位姑娘了。”

齊國公看向姑娘們,道:“見過端王與四皇子。”

沈又容姊妹幾個一起行禮,拜見端王與四皇子。

端王聲音從容,道:“免禮。”

沈又容幾個站起來,聽見紀成曜笑道:“大姑娘我在宮裏已見過了,餘下幾位妹妹倒還不認得。”

沈又容只好挨個說與四皇子,“這是我家二妹妹清和,三妹妹清妍,小妹思慧。”

紀成曜含笑的眼睛盯着沈清妍,拱手道:“幾位妹妹有禮了。”

沈清妍抿着嘴還禮,心裏不免有些懊惱。

齊國公看向端王,“我這幾個子女都是愚鈍的,蒙王爺不棄,許能侍候在側。也望王爺不辭辛勞,使他們略學些什麽,也就夠了。”

端王語氣溫和,“國公爺客氣了。”

齊國公撫着胡須看向下面幾人,道:“日後你們兄妹一處讀書,要勤勉克己,共同進益。”

“是。”沈又容幾個齊聲答。

齊國公擺手,命他們幾個給端王敬茶,算是全了拜師禮。

男子那一列,端王只接了為首的二少爺的茶,女子這一列,端王就接過為首的沈又容的茶。

沈又容擡手奉茶,只覺手上一輕,擡頭看時,端王略啜了一口,随後将茶放下。他目光随意掃過,正對上沈又容投來的目光。

沈又容一頓,頭又垂了下去。端王只略頓了頓,依舊面色如常的與齊國公說話。

算上在宮裏那次,這是沈又容第二次和紀琢見面,他們兩個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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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琢:進度緩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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