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因為紀琢第二日就要檢查,沈又容下學回去後抓緊描了好些。大夏天的,冰鑒擺放在書桌邊。沈又容凝神靜氣,手腕高懸,十張大字寫下來,鬓發都有些濕了。

畫眉杜鵑一個端了茶一個為沈又容擦手。沈又容端起茶,冰過的梅子沉在杯底,滋味微酸。她将這幾日描過的字帖都拿出來,擺在桌面上有厚厚一匝。沈又容心說這才有些勤學苦練的意思。

次日上學,沈又容還是踩着辰時一刻的點到的學堂,這一次她有些失策,竟然在扶搖軒門口與紀琢遇見了。

紀琢今日穿着廣袖長袍,手裏難得拎了把金絲檀木的紙扇,不似他慣常的成熟穩重,看去竟有幾分風流倜傥之感。

沈又容在門口同紀琢見禮,“夫子好。”

紀琢搖着扇子,道:“大姑娘回回踩着點進學堂,怎的今日晚了麽?”

沈又容心說不是我晚,許是你來早了呢。但她面上低眉溫順,“我知錯了,下次會早來些。”

紀琢扇子指了指門口,道:“去吧。”

沈又容忙進屋了,她剛坐下,紀琢也慢悠悠地進來。他在上首坐下,宣布明日休沐,今日上午便不講什麽了,前幾日的疑惑不解之處可以現在來問他。

說罷,紀琢又叫了沈又容,“大姑娘随我過來。”

沈又容便拿着自己厚厚一匝字,跟着紀琢到了屏風後面。

紀琢翻着沈又容練的字,一張一張看過去。

窗邊的花幾上有一盆栀子花,葉子翠綠翠綠的,就是有小蟲子落在花骨朵上。沈又容盯着花骨朵上的小蟲子,神游天外。

紀琢放下這一匝紙,折扇敲着手心,“大姑娘莫不是覺得我好糊弄?”

沈又容回神,紀琢正望着沈又容,一雙眸子平靜幽深,“一日之內寫了十張大字,手不酸麽?”

沈又容張了張嘴,沒想到被紀琢一眼看穿了。她有些尴尬,自來沈又容在各種事情上都是叫人挑不出錯的。她喜歡的會多用心,結果就不差。她不喜歡的,裝也能裝出一副努力過了但沒有回報的可憐樣子。不管怎麽樣,到底沒有叫人指着批評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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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又容認錯很利索,“我知錯了,下次不敢了。”

“認錯倒是幹脆。”紀琢看着沈又容,身形放松的倚在太師椅上,頗為無奈,“大姑娘看着也是個聰慧的,怎麽在書法上就不開竅呢?日後你每日将字帖帶來,學堂裏我看着你練。”

沈又容忙道:“是。”

紀琢擺手,沈又容拿着她那摞字帖出去了。

回到座位上,她翻看每一頁字,覺得并無什麽不同。也不知道紀琢怎麽看出來的,還這麽準地看出她昨天補了十張。

一上午很快過去,下學的時候紀琢宣布明日休沐,不必來學堂了。

沈清妍小聲的歡呼一聲,惹得紀成曜也跟着笑。

許是天公作美,休沐日早上就下起了雨,一洗夏日的悶熱。沈又容身着單薄的寝衣,推開窗戶看着雨水落在院裏的草木上,皂莢樹下的秋千安靜地淋着雨,幾個小丫鬟在牆角說笑。

沈又容命人把門口的繡線軟簾卷起來,外頭的涼風也往屋裏吹一吹。

杜鵑與畫眉伺候沈又容梳妝,院門口忽然熱鬧起來,原來是沈清妍早早地拉着沈清和來找沈又容,說要去看野鴨子。

“園裏哪兒來的野鴨子?”沈又容坐在梳妝臺前梳妝,沈清妍沈清和兩個在榻上坐下。

“四皇子弄進來的,”沈清妍道:“就養在湖裏,小丫鬟們都見過了,說那幾只鴨子油光水滑,皮毛好看極了。”

沈又容看了眼沈清妍,瞧見她今日身着緋紅撒花織金裙,一件霜色上襦,鬓間一支玉蘭花的簪子,顯得光彩照人。

“這簪子是我給你那支?”沈又容問道。

沈清妍搖着扇子,“是呀。”

“瞧着不像,”沈又容道:“我那幾支簪子是玉髓鑲的,你這支當是翡翠的,水頭好得很。”

沈清和聽見,也往沈清妍頭上看,沈清妍只搖着扇子道:“若說好的,哪有大姐姐的東西好?”

杜鵑正将幾個小巧的鑲珠梅花簪簪進沈又容頭發裏,又斜挽一支金累絲鑲玉嵌寶的雙股釵,耳邊白玉墜子,看去雖不奢華,但樣樣精細難得,連沈清和這等不愛金銀的都覺得漂亮。

沈又容轉過屏風換了身湖藍的衫子出來,道:“走吧,去看野鴨子去。”

外頭雨勢不大,細雨蒙蒙,丫鬟們打着傘,一行十數人走到湖邊,果然瞧見幾只野鴨子在湖面上嬉戲,悠然自得。一只野鴨子優哉游哉游過去,荷葉荷花被層層推開,如水浪一般。

沈清妍荷包裏還裝了些點心,揉碎了喂給鴨子,鴨子也不怕人,真的來到湖邊接沈清妍手裏的點心渣。

沈清和站得遠,道:“仔細別掉下去了。”

沈清妍喊道:“二丫頭,你也來玩,這荷花多漂亮,你折了回去插瓶。”

沈清和笑道:“你給我折,挑好的給我。”

沈清妍提着衣裳,折了幾支荷葉荷花。小丫頭們見狀也跟着去折,倒把靠近岸邊的荷花摧殘地不輕。

幾人玩過一回,走到假山邊的石亭裏,沈又容道:“這地方不錯,讓廚房在這裏擺飯罷。”

丫鬟們拿墊子墊在石凳上,紛紛伺候自家姑娘整理衣裝。沈清和手裏抓着荷花,道:“聽說夫子對大姐姐嚴格得很,每日讓大姐姐練兩張大字呢。”

沈清妍聽見了,忽然想起來,似乎她的字與沈又容的差不多,但是自己畢竟是才開始練,而沈又容自幼熟讀詩書,書法應該不差才對。

“字寫得不好麽,”沈又容道:“夫子說我的字太死板,以後要看着我練字呢。”

“大姐姐也別不高興,夫子教學認真也是為你好。”

沈清妍笑道:“大姐姐才不會不高興呢,夫子那麽好看。”

她話說完,幾個丫鬟都笑了。

“大姐姐愛美色,不論男女,路過了也要多看兩眼。夫子是一等一的相貌,一等一的氣度,阿姐在學堂裏頭一回見夫子,就看呆住了!”

沈又容笑罵了她兩句,沈清妍繼續道:“難道我說的沒有道理,依我看,夫子比大哥哥還要好看些。”

“那四皇子呢?”沈又容反問:“你覺得他怎麽樣?”

沈清妍頓了頓,道:“他麽,他也好看,尊貴耀眼,相比之下夫子就內斂多了。”

沈清和抿了口茶,道:“哪家的姑娘話裏話外都是說男子的,阿姐,你做大姐姐的,也跟着三丫頭胡鬧。”

沈又容和沈清妍都笑了。

少頃一個媳婦過來,說外頭下雨水氣大,姑娘們在亭子裏久坐不妥,還是換了地方用早膳罷。

這地方離沈清和院子近,沈又容便同姊妹幾個人去了沈清和的院子,一道在那裏用飯。

一行人熱熱鬧鬧的走了,誰也沒注意假山後頭池塘邊上搭起一個草棚子,紀琢一身白衣,臨湖垂釣,疏朗古樸,幾堪入畫。

長鳴一邊給紀琢換了茶,一邊道:“沈家這幾個姑娘,怪有意思的。原配之女,繼室之女還有庶女,竟能相處得這般親密無間,齊國公府家風清正不是假話。”

紀琢眸中神色淡薄,他這個時候不像學堂裏那個好夫子,神情冷漠而抽離,卻被出色的五官僞裝成出一股悲天憫人之意。

長鳴見紀琢不答,忙說起了正事:“聽聞四皇子在外頭朱玉閣定了支玉蘭花的翡翠簪子,我瞧着就是三姑娘頭上那支。咱們四殿下不與沈家大姑娘親近,反倒與三姑娘打得火熱。”

紀琢漫不經心道:“夠沒眼光的。”

長鳴道:“咱們要不要給齊國公提個醒,賣他個人情兒。”

紀琢看着細雨漣漪的湖面,淡淡道:“大姑娘和三姑娘都是齊國公府的姑娘,在齊國公看來并無不同。”

手邊魚竿忽然動了,紀琢拉起魚竿,一條銀白色小魚破水而出。紀琢将魚鈎上的小魚解下來,繼續道:“況且,這才哪到哪兒,靜觀其變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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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琢:看不上我老婆,沒眼光

紀成曜:......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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