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幾位姑娘收拾完,各自領着丫鬟,一行數十人,浩浩蕩蕩的出了院門游玩去了。

今日七夕,府裏各處挂滿了彩燈繡帶,燈火輝煌。花園中路兩邊的燈也亮着,來往的小丫頭們笑鬧不絕。空地上紮起燈樓,自上而下依次明亮起來,照的天地恍若白晝。沈又容幾個圍着燈樓看了一圈,又瞧見湖面上有人放燈,呼啦啦都圍過去了。

裝着蠟燭的燈火晃晃悠悠在湖面上飄蕩,湖邊三三兩兩蹲着看燈的小丫鬟。杜鵑拿回來幾盞花燈,要沈又容幾個也放。沈清妍先拿了一個,躲在一邊寫字。沈清和也拿了一個,提着筆猶豫着要寫什麽。

沈又容只顧着看那花燈做的精巧,竹制的骨架包上油紙,又在油紙上做了畫,把荷花花瓣的顏色漸次染上去,中間落了一個小燭臺,并一張許願的紅紙。紅紙上面寫好的吉祥話,沈又容這一張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杜鵑拿來了筆,沈又容想了想,在紅紙的背面寫上,“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少練書法。”

那邊沈清和和沈清妍的花燈也寫好了,于是一齊到湖邊去放。

沈清妍放下花燈,拉着沈清和回頭去看,“咱們上那座樓上去看呗,俯瞰園子和東湖,不知道多好看。”

沈清和看向沈又容,沈又容點點頭,道:“走吧。”

一行人上了芙蓉樓,早有丫鬟婆子前來此處灑掃收拾,一應桌椅俱全,前後窗戶打開,夜風穿樓而過,即使沒有準備冰鑒,也十分涼快。

沈又容倚在窗邊,搖着扇子往下看。沈清和站在她身邊,看着她的扇子,道:“這個綠牡丹扇面不是送進宮裏去了嗎?”

沈又容道:“我實在喜歡,所以又繡了一個。”

沈清和笑了,“你莫诓我,我看得真真的,你送上去那個綠色繡的死板,你手裏這個攏共用了幾十種顏色的絲線,比你送上去的那個好。”

沈又容搖着扇子,道:“我繡好了之後越看越愛,就不舍得送上去了,于是另繡了一個,因為做的急,難免有些不到之處。你別說出去,不然老太太生氣。”

“知道。”沈清和道。

那邊沈清妍不知道看見了誰,搖着手同人打招呼。沈又容沈清和兩個也往下看,只見不遠處一個山坡上的亭子裏,紀成曜和沈家的幾個公子都在,連沈朔和紀琢都在。

一看見高樓之上的沈清妍,紀成曜的眼睛就亮了。而沈清妍,在後知後覺看見沈朔後,略有些心虛,從那邊走過來,走到沈又容身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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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這才在另一邊看見了沈又容。沈又容搖着扇子,天青色的廣袖順着動作垂落下來,看得見一截白生生的手腕和腕上青如湖水的一對玉镯。玉骨冰肌,不外如是。

她瞧見了外邊亭子裏的人,但是沒有理,團扇掩了半張芙蓉面,同沈清和沈清妍兩個說笑。

不知道幾個人說了什麽,忽然都擡手掩面笑起來,一面看一面往這邊看。

紀成曜他們情知女孩子們的話題是他們,苦于聽不見說了什麽,心裏都好奇得要命。

紀成曜于是提議要過去看看,衆人都沒有什麽異議。走下山坡的時候紀琢看了眼沈朔,沈朔眉頭微皺,但是沒說什麽。于是一行人都往這邊來。

走到芙蓉樓外,一行人被杜鵑攔下。

“姑娘說了,我們女孩兒在此處玩樂,不叫各位過去。”

沈又容倒是膽子大,連端王和四皇子都攔了。紀琢擡頭看了看,沈又容還坐在窗邊,搖着扇子笑盈盈的往這邊看。不知道是不是紀琢的錯覺,他總覺得今日的沈又容格外的放松,行事也有些出格,不像平日裏循規蹈矩,一句話不肯多說的大姑娘。

沈清和看着底下的人,有些擔憂道:“阿姐,就這麽把他們攔下來了,會不會不太好。”

“有什麽不好的,”沈又容懶洋洋道:“平日裏圍着他們轉還不夠,今日女兒節,還要我好聲好氣地供着他們呢?”

“大姐姐說得對,”沈清妍咬着果子,道:“就不許他們進來!”

沈清和看了眼沈清妍,“你現在不說同他玩得好了?”

“他”是誰,沈清和沒明說,但是沈清妍和沈又容心知肚明。

沈清妍哼了一聲,不說話。

樓下二房的雙生子待不住,上蹿下跳的,在下頭就開始喊:“大姐姐,行行好,叫我們也上去涼快涼快。”

沈清妍探出頭,“你只求你大姐姐,不求求我?”

沈溪沈然笑嘻嘻道:“早就瞧見三姐姐了,三姐姐今兒真精神!”

沈清妍就趴在窗口笑,目光在紀成曜臉上轉過一圈,又收回去。

他幾個年紀小的同姑娘們說笑了一陣,沈朔便道:“叫她們幾個姑娘們一處玩吧,咱們過那邊去。”

紀成曜還有些不想走,但是沈朔一直在看着他,神色微冷。紀成曜頓了頓,還是擡腳往前走了。

沈又容看着底下這一行人,毋庸置疑,紀成曜與沈朔是被衆人擁簇着的,四皇子尊貴耀眼,到哪裏都是如此。沈朔不怒自威,跟在紀成曜身邊,事事安排妥帖,但是透着一股子疏離。他到底不是學堂裏的那些沈姓公子,不似他們與紀成曜親近。

相比之下,紀琢的存在感就很低了,大家都聽着沈朔與紀成曜說話,偶然有人想起紀琢,紀琢也十分謙遜有禮,并不為忽略怠慢而生氣。

沈又容還在窗邊,以一種高高在上的位置落差,審視這些人。

忽然,沈朔轉過頭,目光在沉沉夜色裏直直落到沈又容身上。沈又容吓了一跳,手中的扇子磕到了窗邊,不慎落了下去。

紀琢聽到動靜回頭,看見草地上一個青竹柄的團扇,扇面繡着綠牡丹,是紀琢畫給沈又容的綠牡丹。

紀琢往上看,看到了窗邊略有些尴尬的沈又容。

紀琢頓了頓,走到扇子邊,俯下身去撿。

他剛要碰到扇柄,身邊一個人忽然把扇子撈起來。紀琢擡眼,看見沈朔拿起了扇子,正看着絹布上的刺繡。

紀琢頓了頓,重新站直身子。

那邊畫眉匆匆下來,沈朔把扇子交給畫眉,道:“更深露重,提醒姑娘早些回去,莫受了涼。”

畫眉接過扇子,行了禮上樓去了。

沈朔看向紀琢,道:“端王殿下,請吧。”

紀琢負手而立,淡淡道:“請。”

一行人漸漸遠去了,沈又容拿回了扇子,幾個姑娘下了芙蓉樓。沈清妍想着紀成曜,有些心神不寧,沒走一會兒就說要自己去玩。沈清和被她母親叫走了,大家各自散去,就只剩沈又容自己。

沈又容走到葡萄架下面,這地方清淨,連燈燭也沒幾支。畫眉将燈籠挂在木架子上面,抽出手帕掃了掃石凳,請沈又容坐下了。

四下無別人,只有木架子邊的燈籠一點亮光。沈又容撐着頭,望着天空,可惜今日月朗星稀,瞧不見牽牛織女星。

沈又容扇子晃來晃去撲着蚊蟲,對杜鵑畫眉道:“坐。”

兩侍女在沈又容身側坐下了,杜鵑勸道:“此地太偏了,姑娘坐一會兒就回去吧。”

沈又容說好,忽然又道:“三丫頭今日打扮成那個樣子,是預備出府去。”

畫眉驚道:“出府?這要是叫人發現了,可是大事!”

“往好處想,未必會叫人發現。”沈又容道。

杜鵑思索片刻,“三姑娘,是跟誰出府的。”

沈又容笑了,“好丫頭,屬你心思轉得快。”

畫眉也反應過來,悄聲道:“跟四殿下麽?”

沈又容點頭,“少男少女年少相識,最易春心萌動。四殿下眼界高,整個府裏除了大哥哥,他只看得上一個三丫頭。”

沈又容停了一會兒,看向杜鵑,“你說,四皇子會娶清妍嗎?”

畫眉也看向杜鵑,杜鵑猶豫片刻,“三姑娘是庶出,身份上差一些。”

“這不妨事,”沈又容道:“三丫頭在咱們府上是庶出,但若與四皇子聯姻,那她便是齊國公府的姑娘,與我與清和并無不同。”

杜鵑道:“若是這樣,那便也沒什麽了。我瞧着,四皇子對三姑娘上心得緊。”

沈又容長嘆一聲,“我不想嫁,總要有人嫁。”

葡萄架外忽然傳來聲音,“所以,這就是你的錦囊妙計。”

杜鵑與畫眉一驚,忙站起來。看去,原是沈朔緩步進來,眉目冷凝,“你早看出四皇子對清妍有意。”

沈又容不動如山,面對沈朔的質問,她面色坦然:“是,我早知道。”

“你就不怕他們真鬧出什麽醜聞?”

沈又容理了理紗衣,“四皇子我不知道,清妍卻不是個不懂事的,她有分寸。”

沈朔眉頭緊皺,他不贊成沈又容的行為,但也沒有反對,只是意有所指地提醒了她一句,“娴娴,你是個聰明的,但不要将別人都當成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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