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杜沛雪

杜沛雪想了想, 便猜到這個徐家是哪個徐家了。

玄門裏姓徐的不少,徐家也有幾個。但能被她們父母看上眼, 并且能稱得上主家的, 也就那個浩歌宗的徐家了。

這個徐家是浩歌宗的第一附庸家族,據說曾經也是玄門裏數一數二的。但自從二十年前的浩劫之後,這徐家便随着浩歌宗一起沒落了下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在外界看來仍是他們小門小戶的杜家高攀了。而這徐家三少爺據說剛從國外歸來,年齡比杜沛蘭大三歲,為人溫文爾雅,頗受贊譽,看起來也算是郎才女貌。

她們曾經在玄門裏也算小有名氣, 叫什麽杜家雙姝,因長相秀麗, 能力強大而收到不少矚目。當年杜沛雪離開杜家, 加入特務部門後,杜家父母更是鉚足了勁來培養杜沛蘭,生生給她弄出個天之驕女的名號來,如今終于如願把杜沛蘭給嫁上了高枝。

杜沛雪看了眼雖然笑着, 但眉心微蹙的杜沛蘭,輕聲開口道:“你不喜歡他嗎?”

杜沛蘭苦澀地笑了笑,低頭看着手裏的咖啡:“也談不上喜歡不喜歡,也就見過兩面。”她看窗外車水馬龍的世界, 眼睫微顫,低聲說:“雖然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 但當這一天真的來了……”

她止住話頭,連忙笑道:“其實那徐家三少也不錯,他對我很溫柔,每天都定時一束花送來,爸媽都很高興呢。”

杜沛雪低頭喝了口咖啡,沒說什麽。她知道杜沛蘭的性格,說再多她也不會有勇氣去反抗和逃離那個生她養她的家庭。

“對了,不說這個了,這次叫你出來,是因為前幾天家裏大掃除時翻出了這本相冊。裏面有很多小貝的照片呢,看,我們那時才幾歲。”杜沛蘭拿出一本陳舊的相冊,小心地翻開,笑道。

杜沛雪看了一眼那照片上白色的毛茸茸一團,微微垂眸,不感興趣地收回視線。

“當初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小貝呢,沒想到小貝意外死亡的時候,你竟然也那麽傷心……”杜沛蘭看着照片裏可愛的雪白小狗,懷念道。

杜沛蘭這麽一說,杜沛雪想起來了,那只叫小貝的博美犬。

“那個時候小貝多可愛啊,小小的一團。我讓你來摸,你還總是不肯,結果……”杜沛蘭輕嘆一聲,輕輕摸了摸相冊裏畫質模糊的照片,目光滿是溫柔的笑意。

杜沛雪低頭看着手裏的咖啡杯,腦海裏浮現的卻是那一團躺在深黑的柏油馬路上,血肉模糊的屍體。

“沛雪,你當初為什麽突然不告而別,直接離開家裏去了特務部門?為什麽你一直不肯告訴我原因?”

杜沛雪擡眼,一雙沉靜的丹鳳眼靜靜地看向殷切看着自己的雙胞胎姐姐,看着她那雙和自己的一模一樣的眼睛,微微笑了笑:“能不聊這個話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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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沛蘭一怔,嘴唇顫抖幾下,低聲說:“你是還在怪我嗎?那個時候如果不是我……”

年輕的侍者端着食物上來了,有禮地說:“兩位,你們的番茄培根意大利面、青豆米湯和蔬菜沙拉到齊了。”

香脆的培根淋上番茄丁和洋蔥丁炖出的橙紅色醬汁,撒上新鮮的胡椒粉,鋪在柔軟的意大利面上。青豆米湯大概考慮到杜沛雪是素食者,湯用的是蔬菜湯,卻完全沒有令其失色。新鮮的豌豆、清爽的時令青菜、蔬菜湯和大米同焖,口感香柔,口味清新。蔬菜沙拉則色澤鮮豔,橄榄油和醋的味道并不刺鼻,看着就讓人食指大動。

杜沛雪吃了一口青豆米湯,輕輕地說:“我沒怪你。”

發現自己身體裏潛藏着的本質,怎麽樣都是遲早的事情,怎麽能怪其他與此無關的人呢?

從小,杜沛雪就和其他的小女孩不太一樣。她對一切可愛的東西、糖果、粉色都沒有興趣,那只叫小貝的博美來蹭她的腿的時候,她只會不耐煩地推開它,然後回房間關上門,任由它在外面叫喚都不出去。

周圍的人只是以為她不喜歡這些小女生的東西,而且性格有些冷淡。她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直到那天那只博美犬不知道發了什麽瘋,突然掙脫了繩子直沖向馬路的另一邊,然後被飛馳而過的一輛貨車碾壓而過。

那攤血肉都不能看出它曾經的樣子了,大量的鮮血呈噴射狀爆開,髒污的雪白皮毛染上了鮮紅,腸子、內髒、腦漿濺了一地都是,紅紅白白一片,在深黑色的柏油馬路上大喇喇地攤開在日光下。

當時年僅七歲的杜沛雪像是第一次認識到在自己家裏生活了好幾年的博美犬,目光緊緊盯着那攤血肉模糊,根本移不開目光。

那麽小的身體裏,怎麽會有這麽多的血液?它小身體被碾碎的一刻,那生命的悲鳴,簡直就是它普通的一生中最巅峰的時刻!

她渾身僵硬,為生命如此的鮮明而微微戰栗。

那暗紅的血液好似源源不斷,永遠流不盡,一直朝她蔓延而來。站在馬路牙子上的她鬼使神差的,擡起腳,想要站到那血液之中去。

然後下一秒,她就被她媽媽拉扯住了。

“沛雪,我知道你很傷心……但是小貝已經死了……馬路很危險,不可以過去……”

杜沛雪茫然地轉頭,就看到杜沛蘭被吓得躲在媽媽身後,揪着她的裙子尖聲哭着。連她的媽媽,也是一副悲傷和不忍的表情。

她想再轉頭看向那攤血肉,眼睛卻被媽媽蒙住了。

“別看……別怕……”

媽媽在說什麽?我們不是該為小貝高興嗎?

這個疑問一直埋藏在她的心底,一直得不到解答。

直到她們十四歲的時候。

她們兩個的好相貌,在小時候就已有體現。

那個時候,家裏的剪刀壞了,家裏人讓她們出門去買剪刀,順便買點自己喜歡吃的零食。因為家門口附近就有一個小超市,一般也不會出什麽事情。

然而,最終還是出事了。一個戀童癖的猥瑣大叔盯上了她們,把杜沛蘭誘拐出來,然後把出來找她的杜沛雪一起綁起來強行帶走。

他開車把她們倆帶到一處廢棄倉庫裏,露出可怕淫邪的臉,抓住杜沛蘭就要猥亵她。

杜家的性教育還算早,已經知道将會遭受很不好的事情,杜沛蘭大聲哭叫掙紮,然後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身上的裙子也被徹底扯爛,露出鮮嫩的肉體。

當時杜沛雪被扔在一邊松松地捆着,她冷靜地從小背包裏拿出了那把新買的鋒利剪刀,努力剪爛了捆住自己的繩子,然後刀鋒一轉,直朝那嘿嘿邪笑,把罪惡的手伸向杜沛蘭的大叔撲了過去!

大概那大叔也沒想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能幹嘛,根本沒有防備,一下就被杜沛雪握着剪刀,從後背紮中心髒!

杜沛雪還記得當時的感覺,那把染滿了鮮血的剪刀只略微受到阻力,便深深地紮入身體裏。

那個龐大的身影一下子就掙紮着倒下,杜沛雪瞪大雙眼,一把騎坐在倒在地上的大叔的後背上,高高舉起染血的剪刀一下一下地紮入身下癱軟無力的肉體,發出一聲聲沉悶的響聲,然後呻吟,溫熱的鮮血随着她的動作噴湧而出。

她沾滿鮮血的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一個笑容。脆弱的皮膚下,那一下一下的脈動是生命。只要劃破那層皮膚,鮮血、疼痛,都是生命存在的痕跡,如今她終于親手觸碰到了生命,那感覺,比她想象中的要更為甘美。

她滿足地笑着,手裏的剪刀一刻不停地捅下,直到一聲尖銳刺耳的尖叫驟然響起!

杜沛雪擡起頭,就看到衣服破碎的杜沛蘭手腳并用地不斷往後退,一臉驚恐地看着她,尖聲慘叫着。那恐懼并不是對着身下那個想要猥亵自己的人的,而是對着她的。

她的手突然一抖,那沾滿了血液的濕滑剪刀從她手裏落下,掉在了那個男人血肉模糊的後心上。那雙和她一模一樣的,盈着極深驚恐的清澈丹鳳眼裏,映出了滿身鮮血,恍若地獄鬼怪般可怖的她。

雖然懵懂,但杜沛雪知道,這是不對的。

她是個壞小孩。

——

“可是,明明那次事件後我們還是原來的樣子,你,你也恢複正常了,為什麽……”杜沛蘭焦急地繼續說。

杜沛雪輕輕放下手裏的勺子,輕輕一聲金屬與瓷器相擊的脆響,讓杜沛蘭猛地停下話語。

“難得一起吃飯,能……別說這個話題了嗎?”杜沛雪臉色依舊沉靜,只是低頭看着瓷盆裏青翠的豌豆和濕潤的米飯,輕聲說。

明明杜沛雪語氣輕柔,但杜沛蘭卻覺得像是被死死扼住了咽喉,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杜沛蘭只覺得茫然無措,對面氣息平靜柔和的人是朝夕相處了二十年的雙胞胎妹妹,如果不是四年前杜沛雪突然離開杜家,她以為她們會這麽和諧融洽地住在一起,直到各自嫁人。

杜沛雪那次是為了保護她,那件事以後,杜沛雪的反應比她還強烈,一吃肉就吐,還經常往教堂寺廟那種地方跑。但如果是為了十二歲時的那件事,可杜沛雪又說沒怪她。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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