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父親

被他突圍的死士追纏了上來, 小羿修就這麽陷入包圍,狠厲地放倒幾個死士, 突圍, 打那群小少爺,再被包圍。

“都給我滾開!”小羿修在死士的包圍中兇狠憤怒地大吼一聲,突然猛地對上了一個死死纏着他的死士雙眼。

那雙眼睛是寂滅無光的, 沒有厭惡、沒有憤怒,更沒有為了保護自己主人的堅定決心。他們只是機械地攔着他,悍不畏死。

小羿修身後的汗毛瞬間就豎了起來,他紅着眼怒吼一聲,一拳狠狠地擊中了那個死士的胸口!

那個死士吭都沒吭一聲, 猛地吐出一口血,然後抽搐着倒地。

就這麽循環着, 直到所有死士全被他擊倒, 沖了上來的小少爺們也都被他狠狠地湊得半死不活,滿身是傷口和吐出的血。而那個開口說話的小孩被小羿修打得最慘,有好幾拳都是朝着臉上招呼,打得他鼻梁歪斜, 口鼻飚血,吐的血裏混着好幾顆牙,一條手臂和兩條大腿都被生生打得粉碎性骨折。如今他被打得徹底癱軟在地上,一動不動, 生死不知,之後救回來也只會落得一個殘疾的下場。

那一戰極為慘烈, 将近五十多個人,生死不知地在地上躺了一地,而十多歲的羿子昂被吓得臉色慘白,縮在死士身後哇哇大哭。小羿修也渾身是血,血紅的傷口和皮肉暴露在空氣中,沒有幾塊好肉,幾乎是搖搖欲墜了。

“怪物……怪物!你就是個怪物!”

他冷冷地看了眼被吓得哇哇大哭的羿子昂,不屑地啐了一口血。他回身,冷眼看了剛剛沖出來攔住那些死士的小姜修賢一眼,把人吓得猛地一縮腦袋後,慢慢走回自己的小破屋裏“嘭”地一聲關上門,艱難地給自己上藥,獨自舔舐傷口。

這事鬧得極大,很快驚動了大人們,很快有人火速趕來,把受傷慘重的各位少爺們送去搶救。

等小羿修處理好身上的傷口,搖搖晃晃地從屋裏出去,看到那些胸口不再起伏的死士們時,臉色瞬間一白,一度瀕臨崩潰的理智瞬間回籠。

癱軟在地再無呼吸的屍體,以及自己身上已經幹涸的黑色血跡,無一不告訴他剛剛發生了什麽。這些死士也不過差不多十多歲的年紀,卻這麽悄無聲息地死在了這裏。

他踉跄地沖到瀑布邊,瘋狂地擦洗着身上手上的血跡,直到搓到渾身皮膚通紅,傷口都泛白了,才慢慢走回去,神情恍惚地拖着屍體往外走,試圖讓他們入土為安。

興師問罪的人很快來了,來人是個沒見過的中年人,似乎是個什麽長老。他帶着一大群死士,一看到渾身是傷,扯着屍體往外拖的羿修,臉色一變,馬上厲喝道:“孽畜!還不跪下!你可知罪!”

旁觀的羿修閑閑地開口:“那個被我打殘了的垃圾是這老東西的兒子,一心疼就來我這狂吠了。如今那垃圾在天玄宗裏茍延殘喘,過得比我當初還慘,連他老子都放棄他了。他老子,就這什麽長老,現在還整天不甘心地試圖重新上位呢。”

小羿修臉色蒼白地擡起頭,還以為是要問罪他殺了人,誰知道那中年人張口說:“你竟如此兇暴!目無長輩,如此殘忍地攻擊把羿子昂和其他一衆同齡夥伴打得腑髒出血,重傷垂危!有好幾個孩子甚至都被你打得落下殘疾!你還擅自殺死了他們培養多年的死士!這些罪名都需要你跪下受罰,還要禁閉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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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羿修的心猛地就冷了下來。

所以他錯在打了那群家夥,而不是錯手殺了人?錯的是反抗的他,而不是帶着一群死士來圍攻他的那群家夥?

小羿修低頭看了看那些屍體,突然明白了。天玄宗的人沒有把這些死士當人,這些死士也沒有把自己當人。

而他,恐怕也沒有被天玄宗當個人。

那長老繼續暴喝道:“孽畜!你聽到沒有!我叫你跪下!我今天就要替宗主管教管教你這個兇惡的暴徒!來人,上鞭刑!給我打夠五十鞭!”

小羿修已是重傷,別說五十鞭了,十鞭都不可能挨得下來,他這是要小羿修的命!這個長老顯然氣瘋了,理智已然喪失。

小羿修低着頭,突然冷笑一聲。

“我攻擊他們,他們自己跑來這裏給我打嗎?而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該把我送去戒律堂判決吧,你是要動私刑嗎?”

中年人陰沉着臉,目光怨毒地看着渾身是傷的小羿修,厲聲說:“我就是戒律長老!這就是我的判決!上!”

中年人身後的死士跟那些十多歲的少年死士顯然不同,全都是些正當壯年的死士,羿修又身受重傷,根本不可能是這些死士的對手。但他不會輕易地放棄等死,他要活下來!

想要活下來,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

小羿修擡起通紅的雙眼,死死地瞪着圍上來的數個強健的死士,不顧體內苦苦壓制的疼痛,開始鼓動身體裏潛藏着的恐怖力量,任由暴烈的力量在身體裏瘋狂地湧動!

他身上原本已經包紮止血的傷口在鼓動的力量下猛地崩裂而開,大量的鮮血一大蓬一大蓬地濺濕了染血的繃帶,看起來極為可怖!

蘇熠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下一秒就被羿修扣住腦袋,一把按在懷裏。

他渾身僵硬地被羿修按着腦袋,靠在他的胸膛上。身後是呼喝聲、暴烈的破空聲和肉體被狠狠攻擊的聲音。但更清晰的是耳邊一下一下,轟鳴着耳膜的心跳聲。

這麽多的聲音裏,唯獨沒有傳出小羿修的聲音。

蘇熠瞪大雙眼看着溢滿眼眶的光芒,心髒顫抖着,卻沒有勇氣回身看一眼。他只能忍着濕潤的眼眶,顫抖着手抱緊身前的人,緊緊地抓着羿修身後的衣服,閉上眼靠在微微震顫的寬闊胸膛,不再去聽。

羿修感受到懷裏微微顫抖的身體,目光平淡地看着眼前極為慘烈的場面,看着那個完全變成一個血人,只憑着心裏的不甘拼死掙紮的自己。他看着從後方沖出來的小姜修賢,看着他很快被制服挨打,心下複雜,卻很快不耐了起來。

這幻境還有完沒完?蘇熠他都被吓到了!

小羿修雙目一片血紅,只剩下一股瘋勁、不服輸的狠意和無比強烈的求生欲支撐着他,瘋狂地攻擊所有試圖靠近他的人。那群死士一時竟也奈何不了他,戒律長老狠狠地一皺眉,揮手道:“你們所有人都上!”

正當那些死士欲要撲上去的時候,遠遠地突然傳來一聲如滾雷般的大喝:“住手!”

戒律長老臉色一變,連忙喝止圍攻小羿修的死士們,恭敬地朝來人躬身行禮:“宗使大人。”

宗使可是直接聽命于宗主的人,帶着宗主的命令時可謂宗主大人親臨,怠慢不得。

來人眉頭緊皺,瞥了旁邊勉強站直的血人,眼裏閃過一絲欽佩。他很快收回目光,冷聲說:“宗主傳喚羿修,戒律長老,你也跟着來吧。”

戒律長老一驚,連忙躬身表示明白。

宗使又看了搖搖欲墜的小羿修一眼,淡淡地對身後的人開口:“送他去醫堂,收拾好了再去面見宗主。”

直到小羿修被包紮得像個小木乃伊後,羿修才拍拍懷裏蘇熠的腦袋,說:“好了,沒事了。”

蘇熠睜開眼,悶悶地點頭,松開了羿修。他轉頭一看,發現場景變成了天玄宗的大殿內。羿宗主高坐其上,臉色看不清喜怒,底下一群長老各自為營,一邊互相指責着,一邊偷偷觀察羿宗主的神情。

“羿修目無法紀!不敬重長輩不愛護同伴,這種人不堪為我天玄宗人,該重罰并逐出天玄宗!”

“羿修可是待在死士營一步沒出,如何能把你們的小輩們打得重傷?他們可是一共五十多個人去圍攻,結果卻被一個十四歲的小孩打得如此凄涼?啧啧,這話你也能在宗主面前說的出來?”

又有人把矛頭指向了一旁冷着臉的戒律長老:“宋長老,這起傷人事件還沒過戒律堂呢,你怎麽能擅自動用私刑?”

宋長老冷哼一聲,說:“就算經過戒律堂也只會是同樣的結果!我不過是先替羿子昂少爺和各位少爺們讨回公道,出一口惡氣!”

“是出宋長老的一口惡氣吧。”

宋長老眉梢一豎,怒道:“你……”

站在下方的宗使看了一眼羿宗主漸漸皺起的眉頭,大喝一聲:“肅靜!”

所有人噤聲,看向高處的羿宗主。

羿宗主淩厲的目光緩緩掃過衆人,最後落在了渾身繃帶,直挺挺地站在大殿中央的少年,冷淡地開口:“羿修,你可還有話要說。”

小羿修緩緩擡頭,露出一雙和羿宗主極為相似,帶着桀骜不屈的鳳眸。他定定地看着時隔一年多才再次見到的父親,嘴角勾起一個冷淡的弧度。

“有話要說?我當然有話要說。”他輕聲重複道,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其他人沒想到他居然還笑得出來,紛紛像是看怪物一樣看着他。

小羿修咧出了一個極為嘲諷的弧度,那雙初露鋒芒的鳳眸直直地看着高座上的父親,一字一句地說:“我想說,打狗還要看主人呢。”

他嘴角越發向上勾起:“宗主大人,您說是嗎?”

雖自比為狗,小羿修臉上卻沒有任何卑微和屈服,只有嘲諷和冷笑。他一身铮铮傲骨筆挺而立,那嘲諷也不知是對高座上的人的,還是周圍那些長老的。

羿宗主的表情瞬間就陰沉下來,旁邊的長老們也臉色大變。戒律宋長老背後瞬間被冷汗浸濕,哆哆嗦嗦地低下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羿修再如何受到漠視,那也是宗主的親生兒子!

整座大殿瞬間落針可聞,所有人低着頭,大氣不敢喘一聲,唯有小羿修直直地站着,始終直視着面色極為陰沉的羿宗主。

羿宗主冷冷地看着小木乃伊羿修,而小羿修絲毫不懼,隐隐和他對峙着。

許久,羿宗主目光微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大殿內的長老們只覺得度秒如年,直到上面傳來重重地一聲拍擊聲,所有人心頭一跳,卻有種終于來了的感覺。

“戒律堂宋鳴,無視戒律堂法紀,解除戒律長老之位。擅動權柄,受鞭刑五十!”

宋長老渾身一僵,絕望又頹然地垮下肩膀,不敢申辯一句。

“羿子昂等所有十二人,不愛護同伴,禁閉一月,罰抄孟子五十遍,傷好後鞭刑十,待遇減半!其餘死士,領二十鞭刑。羿修,禁閉于天泉瀑布,五十死士守衛,除了老師,其餘人不得随意探望!”

冷聲說完,羿宗主起身,最後看了一眼站在大殿裏的少年,然後拂袖而去。

小羿修看着羿宗主離去的背影,冷笑一聲,轉身大步離開。

啧了一聲,旁觀的羿修揚聲說:“就這樣嗎?你的幻境也不怎麽樣嘛,不如自己出來乖乖受死?”

蘇熠已經冷靜下來,只是緊緊地盯着大殿裏的那個少年。

然而眼前的幻境不為所動,場景不斷震蕩變換着。還是這座大殿,但身形已經拔高不少的少年站在大殿中央,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羿宗主。

羿宗主難得從那個高座上下來,站在小羿修身前,冷淡淩厲的鳳眸直直盯着小羿修,開口道:“你真的要走?寧願和天玄宗斷絕關系?”

小羿修揚了揚下巴,回答:“當然。”

羿宗主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他,再次開口:“我不是一個好父親,但你畢竟是我的兒子。我現在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問你,當真要斷絕關系?”

小羿修嘴角翹起,說:“宗主大人,實在抱歉,你不配稱為父親。”

“是嗎。”羿宗主面無表情地說,神色間不見一點動容。

他一揮袖,冷淡地說:“那你走吧。”

小羿修當即轉身,毫不留念地大步踏出大殿,往天玄山外走去。

臨走之前,他去了一趟死士營,順手把一個遍體鱗傷卻不屈不撓的小孩帶走了,而整個死士營裏沒有一個人攔得住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帶走了那個一直死犟着,始終堅持着不肯屈服的小孩。

天玄宗的大門處,一席廣袖長袍的羿子昂站在門前,看着一步一步往下走的小羿修,仰着頭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小羿修帶着默不吭聲的小姜修賢站在石階上,冷眼看着羿子昂。

“我曾經不得不仰視你,接下來,輪到我站在了上面。可如今,你連站在這裏的資格都沒有了。”羿子昂冷聲說:“羿修,從今往後,我不想再看見你。”

小羿修嗤笑一聲,直接大步往下走。

在交錯而過的瞬間,羿子昂低聲說:“希望下次不得不再看見你的時候,是在給你收屍。”

小姜修賢瞬間擡起頭,狠厲地瞪着羿子昂。

小羿修瞥了羿子昂一眼,似笑非笑地回答:“我等着。”

下一瞬,整個幻境震蕩了起來,二樓的幻境就此結束。幻境消失,露出通往三樓的樓梯。

黑暗的三樓“啪”地一聲,燈光亮起。

“還有完沒完?這次又是誰的幻境?”羿修惱火地低罵一聲,對蘇熠說:“這可能是它最後一擊了,幻境能力肯定會更強,小心。”

蘇熠深吸一口氣,點點頭,緊緊攥着羿修的手,踏上三樓樓梯。

一上三樓,羿修兩人瞬間愣了一下。

眼前是一個陳舊狹小的大廳,一張大木桌,幾個長木椅,加上幾個大小不一的木櫃就沒什麽了。

蘇熠看着眼前熟悉的場景,一時竟說不出話來,而羿修環視一周,很快意識到了這是哪裏。

他們身後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蘇熠一轉頭,就看到有些駝背的老頭子拎着一大袋的菜,一邊關門一邊皺着眉看着他:“傻站在那裏幹嘛?還不快來幫我洗菜。”

蘇熠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年幼的他突然從自己站着的位置裏走出,慢吞吞地跟着老頭子走進廚房。

廚房裏,老頭子肅着臉,耐心地教小蘇熠洗菜,讓他仔細觀察感受這些東西的觸覺。等一大盆菜洗完,老頭子問他:“看明白了沒有?”

小蘇熠不說話,只是悶悶地點點頭。

老頭子便把小蘇熠趕出廚房:“好了,把你洗過的菜都畫出來,我要做飯了。”

小蘇熠安靜地拿出畫板,排整齊所有的鉛筆後,慢吞吞地開始畫。而廚房裏則一陣哐啷亂響,很快傳出滋滋的油聲和炒菜聲。

蘇熠沉默地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突然想到了什麽,對身邊看得專注的羿修說:“我覺得關于我的眼睛,老頭子肯定知道些什麽,說不定我們能趁此機會找到一些東西。”

羿修眉頭微皺,低聲說:“小心點,別陷進去了。”

蘇熠點點頭,更加專注地看着眼前的幻境。

這一看,果然發現了不對。

當初只以為是普通的日常生活,可哪裏都透着不對勁。老頭子并不避諱的偶爾神神叨叨的蔔算、大喇喇地直接放在櫃子上未完成的陣紋法器、有時看向小蘇熠的複雜目光,以及與他性格不符的,無比細致耐心地教導小蘇熠接觸世界的舉動。

無數個被小蘇熠忽視的夜晚,老頭子都在翻閱着無數殘破的古籍,一邊蔔算着一邊認真地閱讀着上面的文字,再往一個厚厚的黑色硬皮筆記本上記下什麽。但由于蘇熠對這些都不曾在意,所以無論是老頭子算出的卦象還是他記錄在筆記本上的字跡都是模糊的。

唯一能夠知曉的,是他在某次蔔算後,死死地看着眼前的卦象,長嘆一聲:“九死一生,兇險至極,難吶……”

雖說知曉了這個卦象極兇,但老頭子蔔算了什麽,這個結果又預示了什麽,蘇熠他們還是不知道。

有時候老頭子翻閱那些古籍翻到一半,會突然怔怔地坐在原地,然後慢吞吞地走到安靜地看着書的小蘇熠身邊,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發,板着臉說:“你的白玉八卦絕對不能摘下來,記得了嗎?”

那個時候小蘇熠不知道老頭子為什麽強調那麽多次,但他沒有多問,只是乖巧地點頭。

每當小蘇熠點頭,老頭子便會長舒一口氣,再慢慢走回桌邊,繼續翻看古籍。

羿修皺眉看着一片模糊的筆記本,問道:“樸道子前輩的遺物裏有這個本子嗎?”

蘇熠的目光同樣疑惑,他搖搖頭,低聲說:“我确實見過這個老頭子的這個本子,可是後來我就再也沒有看到了,我不知道他放在了哪裏。”

時間便在這平淡如水的日子裏度過,老頭子從沒有提到過家人,更沒有什麽照片一類的東西。他只是偶爾坐在陽臺上,沉默地看着天空,渾身籠罩着一股無比沉寂的悲傷。

直到某一天,小蘇熠告訴老頭子最近一直夢到了兩扇門,老頭子的板着的臉一下子就變了。

以前小時候不懂,只覺得老頭子的神情非常複雜。現在再看,老頭子顯然知道那兩扇門是什麽,但他眼裏的情緒卻複雜得非常奇怪,那是一種混雜着震驚、意外、欣慰、希望等等情緒的複雜。但蘇熠雖然看懂了老頭子眼裏的情緒,然而他卻覺得心裏的疑惑更多了。

情緒很奇怪的老頭子看着小蘇熠的眼睛,說:“小熠啊,你要記住,有些門絕對不可以打開,但是有些門,你必須要推開。”

“選擇哪個,遵從你的內心吧……”

蘇熠茫然地看着老頭子滿含期待和忐忑的眼神,又看看乖乖點頭的小蘇熠,有些發怔。

日子繼續平淡地過去,因為小蘇熠極為突出的繪畫技能,老頭子把他送去了一個培訓機構,希望他能考上一個大學,努力融入這個世界。

小蘇熠也就按照着老頭子的意願去上培訓機構,雖然還是一副不與其他人交流,只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模樣,但老頭子也不急,只是每天看着他背着畫板離開家,又在門口看着他回來,一張臉刻板依舊。

蘇熠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平淡時光,只覺得這樣的生活好像還在昨天。羿修安靜地站在他身邊,靜靜地看着小蘇熠不斷地穿梭于嘈雜的小路,身體不斷抽條,漸漸長成了他們初見時的白斬雞模樣。

突然,畫面突兀一變,天空一聲驚雷,幻境裏開始噼裏啪啦地下起了雨。蘇熠的心猛地一抖,突然意識到了這一幕是什麽時候。

那是高考前夕,老頭子突然病倒了。

老頭子一向身體康健,從沒有生過什麽病。而這一次一生病,就是來勢洶洶的肝癌晚期,一下子擊倒了一直背脊挺直的他。

老頭子不願意做化療,直接回家繼續過自己的日子。小蘇熠不再去什麽培訓機構了,每天守在老頭子的身邊,默不作聲地照顧着他。

老頭子也不趕他走,只是經常沉默地看着他,目光平靜又複雜。

某一天,他拿着那本黑色硬皮筆記本走出了家門,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把小鑰匙和幾張單據。

羿修一眼就認了出來,低聲說:“看,那是銀行保險箱的鑰匙!”

蘇熠一看,發現自己似乎隐約有些印象。

他特地當着小蘇熠的面把鑰匙和單據四處轉悠了幾下,才慢吞吞地收好,然後又一副沒事人一樣繼續幹自己的事情。

蘇熠看着被放入小盒子裏小心收起的鑰匙,輕聲說:“我記得那個盒子,就在老頭子的遺物裏……”

羿修放松了一些,笑道:“看來等我們出去了就可以拿到那本筆記本了。”

蘇熠垂眸點點頭,卻有些提不起興致來。

老頭子開始頻繁地占蔔,可他似乎一直不解其意,每次都皺着眉沉默地看着卦象,又嘆息着收起來。

高考的前一天,天空下起了大雨,老頭子被送入了醫院。他沒有熬到第二天淩晨,躺在慘白的病房裏,消無聲息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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