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眼睛
在他咽氣的之前, 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穿着藍白條病服的他抓着小蘇熠的手, 氣游若絲地開口:“小熠……你記住……把我的骨灰撒到大海裏……”
小蘇熠握緊了他的手, 抿緊了唇,目光緊緊地看着他,表示自己在聽。
老頭子耷拉的眼皮下, 那雙略有些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小蘇熠,喃喃說着:“還有……不需要……祭拜我……只要上香……”
大腦紛亂的小蘇熠猛地一怔,然而老頭子的手抓得他死緊,他也只能答應下來。
羿修突然一怔,他看向蘇熠, 低聲問道:“之前看你在六月初的時候在花園的角落裏偷偷燒過紙錢,是燒給樸道子的?”
蘇熠輕輕點頭, 小聲地說:“只要不讓他看到……”
羿修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 輕輕揉了揉蘇熠的腦袋,不再說什麽。
眼看着小蘇熠點頭應下,老頭子的手緩緩放松。他繼續攥着小蘇熠的手,目光卻落到了空茫的某處, 又在喃喃着什麽,卻再也聽不清了。
握住小蘇熠的粗糙的手越來越松,而小蘇熠瞳孔顫抖,眼眶通紅, 死死咬着牙。
低下頭的小蘇熠沒有發現,而站在一旁的羿修和蘇熠卻都看到了, 原本神情平靜安詳下來的老頭子突然睜大眼睛,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地直直看着病房天花板,嘴唇顫抖,艱難地張開口——
蘇熠不記得有這一幕,他下意識地湊近,想聽清老頭子說什麽。
只見老頭子眼睛瞪大,瞳孔微微顫抖着,嘶啞地艱難開口說:“極惡之處……生純潔……極善之地……生……生惡靈……原來,原來如此……”
蘇熠一愣,這是什麽意思?
然而還沒等蘇熠反應過來,他手裏緊緊握着的粗糙幹癟的手,突兀地脫力,軟軟地倒在了蘇熠的手裏。
蘇熠渾身一僵,目光移到手裏抓着的老頭子褶皺幹癟,布滿老人斑的手,又瞬間看向老頭子耷拉眼皮下寂滅無光的瞳孔,呼吸發緊,心髒顫抖,渾身的鮮血似乎猛地從身體往下落去,心髒空落落的無比難受。
老頭子又一次在他眼前,悄無聲息地走了,徹底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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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是假的。”羿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冷靜地開口:“別被迷惑了。”
蘇熠顫抖地喘了幾口氣,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喉嚨哽咽着,腫痛腫痛的,難受極了。他低下頭,緩緩把老頭子綿軟無力的手塞進被子裏,然後拉起老頭子身上白慘慘的被子,輕輕蓋在他僵硬的臉上。
“走吧,我們去找那個幻魔鬼怪,它肯定就在這附近。把它幹掉,我們就可以去拿那本筆記本了。”
蘇熠沉默地看着白得刺眼的被子和被子下凸起的人形,慢慢站起身,低着頭轉過身。他和羿修牽着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分開了,可能是剛剛他太過專注于老頭子說的話,不小心松開了。
緩緩吐出一口氣,蘇熠擡起頭,向羿修看去。在看到站在門口,朝他伸出手的羿修瞬間,他突然渾身一僵,迅速拔出腰間的鬼槍,立馬後退一步重重地撞到病床上,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一槍向着羿修射去!
羿修迅速側身避過,那光彈擊在羿修身側白花花的牆上,射出一個細小的灰色圓形坑洞。
“你幹嘛?”羿修莫名的問道,有些惱火地開口:“難道你陷進幻境裏,連我是誰都認不出來了嗎?”
蘇熠不為所動,槍口依舊直直地對着這個全身黑白,沒有一點光芒“羿修”,沉聲開口:“你不是他!你是誰?”
無論是身上的光芒,還是氣息、眼神都不對!他不是羿修!
“羿修”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是發現騙不到蘇熠了,他猛地露出一個獰笑,驟然撲了上來!
“羿修”的動作超乎尋常的敏捷,蘇熠避無可避,咬牙舉起槍再次連連射出幾槍!
那幾顆光彈正中了“羿修”的肩膀,被擊中的地方突然爆開一片黑氣,一片半透明的氣泡狀物體從“羿修”肩膀炸開,扭曲着伸出了一條半透明的手臂!
“羿修”被那股沖擊帶得往後一晃,身體僵硬了片刻後又沖了上來!它怒吼一聲,那條長長的半透明手臂狠狠地揮了過來!
“蹲下!”
一聲大吼在房間裏突兀響起,蘇熠下意識地背靠着病床滑坐蹲下,就看到一片不同于黑白,極為耀眼的光芒狠狠地撕開無形的空氣,兇猛地朝蘇熠頭上那根半透明手臂擊去!
“啪”地一聲脆響,那根半透明手臂應聲斷裂,大片黑色液體兜頭淋下!
蘇熠也顧不上淋了一頭一臉的黑色液體了,連忙手腳并用地縮到角落裏,撥開有些遮擋視線的劉海,連忙朝“羿修”處看去。
只見那“羿修”已經不成人形了,被渾身裹着亮眼光芒的羿修死死鉗制住,一拳一拳兇猛的往不斷爆出半透明本體的身體擊打着,很快就把那層僞裝徹底打碎!
羿修看起來非常暴躁惱火,還不等蘇熠發現弱點所在,他已經生生撕碎打散了這個幻魔鬼怪!
雖說這個六級的幻魔鬼怪比起其他鬼怪來說,确實弱上許多,但他的動作也太快了。蘇熠都還沒反應過來,只能對着一地不斷溢散黑氣的鬼怪殘肢發呆。
随着幻魔鬼怪的死亡,籠罩着整個孤兒院的幻境如冰雪消融,很快消失殆盡。原本蓋着鼓起人形的潔白病床變回了原本的焦黑破木床,上面鋪着的是破碎的,黑漆漆的松脆黑塊。蘇熠一低頭,果然看到滿手都是黑乎乎的灰。
剛剛慘白慘白,簡潔單調的病房變回了燒得一片焦黑的房間,燒得只剩下木架的沙發和焦黑的木桌橫在房間一側,籠罩在不斷溢散的黑氣裏,寂靜又凄涼。
羿修狠狠一腳踩散最後還在扭動的一條手臂,冷笑一聲:“竟然敢假扮我,不知死活。”
西斜的陽光從空洞的窗口裏射入,在焦黑的地板上框出一塊明亮的方塊,也映亮了眼前裹在黑氣裏的男人。
蘇熠定定地打量了羿修片刻,終于松了口氣,慢慢站起來,收起了手裏的鬼槍。他這才發現自己潔白的襯衫上滾了不少黑灰,看起來有些狼狽。他用力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黑灰,發現越拍越黑,只能洩氣地放棄。
羿修皺着眉看他:“你剛剛怎麽了,突然雙眼發直,叫也不應,還甩開我的手沖進這裏來。”
蘇熠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慢吞吞地回答:“當時我想聽老頭子最後說了什麽……然後就發現自己坐在了病床邊,然後那個幻魔鬼怪想讓我過去他那裏,我認出不對,然後你就來了。”
蘇熠黑乎乎的手一擦臉,白皙的臉頰上頓時多了幾道黑灰。
羿修聽完,微微松了口氣,然後拉過臉上一道道黑灰的蘇熠,随手扯起寬松的T恤下擺擦掉他臉上的黑灰,露出一段布滿傷疤的結實腹肌,淡淡地說:“算你聰明,不然你這只花臉貓就要被鬼怪吃了。”
蘇熠乖乖地任他動作,在看到羿修T恤上的黑灰後一愣,然後反問道:“為什麽會被吃掉?不是有你在嗎?”
放下粘上一塊灰黑的T恤,正往外走的羿修腳步一頓,回身看了蘇熠一眼。蘇熠擡頭看他,黑黝黝的清澈雙眼裏是滿滿的平靜和信任。
羿修沉默片刻,哼笑一聲,說:“那也要你在我趕到之前,努力保住自己的小命才行。”
幻魔鬼怪清除,整座孤兒院便基本沒什麽問題了,曾經籠罩着孤兒院的黑暗也已經變回了原來的樣子。他們再最後巡視一次這座徹底被燒毀的整棟建築,然後大踏步走出孤兒院破舊的大門。
離開前,羿修跟守衛的隊長說了句事情已經解決了,便拉着蘇熠迅速叫車離開,打算回特務大樓找那把銀行保險箱鑰匙。
在孤兒院不遠處一個隐蔽的角落,一個西裝革履,戴着金絲眼睛的男人半蹲在老舊的小巷裏,緩緩伸手把銅盆裏透明液體映出的畫面攪得一片模糊,然後把液體通通倒入下水道裏。
完成這一切後,他拿出一塊手帕擦了擦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裝,然後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大人,确定特務部門的新人蘇熠就是‘眼睛’。樸道子費心隐藏,還把白玉八卦讓蘇熠随身攜帶,結果還是被我們找了出來。”
對面一片寂靜,男人知道這位大人找了這個“眼睛”有多少年,一時間有些失态實在太正常了。
男人這樣想着,卻聽到了對面傳來一陣愉悅的笑聲,一道輕緩的聲音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地說:“果然是他……徐三,你這一手策劃的很好。”
徐樂湛露出一個謙和的笑容,更加恭敬地說:“還是聖子大人神通廣大,連乾坤鏡這種寶物都随意拿出來借在下使用,否則在下也無法完成這一計劃。”
對面咳嗽了兩聲,緩聲說:“徐三,你不必謙虛,等日後我浩歌宗成為了玄門第一大宗之時,便是你徐家、徐樂湛飛黃騰達之時。”
徐樂湛笑容更大,說:“大人,‘眼睛’找到了,接下來……”
“‘眼睛’事關重大,你不必插手了。”
“是,大人。”
浩歌宗,聖子殿內,倪元思挂掉電話,摩挲着手中玉笛挂着的那枚平安扣,嘴角似笑非笑地微微彎起。
“浩歌宗?第一大宗?呵。”
身後一聲沉悶的吼叫傳來,那黑影足有四五層樓高,長吼一聲,聲震整座大殿,看起來極為可怖!
倪元思悠然轉身,雙眸微微一眯,那狂躁怒吼的黑影便安靜了一些。他那雙黑沉沉的眼睛看着眼前被無數鎖鏈捆住的巨大黑影,微笑道:“別急,鬼食很快就送來了。”
倪元思話音剛落,就有一個身穿浩歌宗衣服的年輕弟子戰戰兢兢地推着一個同樣被鎖鏈捆住,不斷掙紮嘶吼的大鬼怪進來,低着頭不敢說話。
倪元思看了他一眼,突然溫聲開口:“你是新來的?”
年輕弟子被吓得一抖,顫聲回答:“在下……在下剛從試煉營被選上來……頂替,頂替上一位送食弟子的位置……”
倪元思點點頭,微笑道:“原來如此,原來是來頂替那個可憐的孩子,難怪我看你有點眼生。”
年輕弟子頓時抖似篩糠,不敢說話。
倪元思心情極好,也不在意這年輕弟子的失禮了。他含笑地說:“把鬼食推到小家夥的面前,然後解開鎖鏈,它會自己捕食的。”
說完,他悠然轉身,往一處側邊一處走廊走去。
年輕弟子不敢置信地擡起頭看着倪元思離去的背影,卻又不敢叫住他,只能絕望地看着眼前兩個無比龐大的黑影,兩條僵硬綿軟的腿顫抖着,艱難地往前。
許久,一聲慘叫從身後傳來,倪元思在水面上架起的長廊上站定,看着不遠處飛濺而落的瀑布和四處種滿的挂果梨樹,玉笛輕輕敲擊着手心,嘆息一聲:“如此良辰美景,又恰逢天大喜事,實在應該吹奏一曲才是。”
他搖搖頭,輕輕晃了晃手中的玉笛,微笑着走向走廊另一頭連接的大殿。
這是浩歌宗的祭子殿,雖然已經空置了十多年了,可是依舊幹淨地一塵不染,一桌一椅與十多年前別無二致,只是一股空蕩蕩的冷寂環繞着這間雕梁畫棟的大殿,透出無人居住的冷寂。
聖子祭子都是從同齡人中選出的最出衆的人,聖子主要負責對外,代表着浩歌宗的最高實力和門面,祭子則是對內,負責宗內事物。兩者相輔相成,同心協力共同帶領浩歌宗向前。
但是浩歌宗上一任祭子風青薇死後,這座祭子殿便空置下來了。一方面是為了安撫憤怒的玄門大衆,一方面風宗主思念愛女,不願有人替代其位置。
等浩劫的風波過去,風宗主也因憂思過度去世,很快有人提出重立祭子,卻被倪元思直接否決了,并下令撤除祭子之位。
浩歌宗的人都以為他非常厭惡祭子,他卻又命令必須讓祭子殿保持幹淨,不許移動任何物件,讓其一切都保持原狀。這個做法又讓人看不懂了,便有人揣測他這是為了豎立威嚴的手段,其實對祭子這個位置并沒有那麽在意。
倪元思其實确實厭惡祭子,厭惡地恨不得世間再無浩歌宗祭子,卻并不厭惡風青薇,或者說,兩種情緒根本就是兩個極端。
他微笑着邁入祭子殿,随手提起一盞燈,迫不及待地打開祭子殿隐藏的暗道,一路下行,走到了一處昏暗的地下空間內。
這片地下空間是一片面積極大的地下岩洞,一條暗河安靜地穿過岩洞,只隐隐傳來嘩嘩的水聲。條條長短不已的石鐘乳、石柱、石筍在燈光的照耀下隐隐綽綽的,更遠處一片昏暗,根本看不清有什麽。
倪元思熟門熟路,直接大步走到一座龐大的玉棺旁邊,小心地按下機關,輕輕推開玉棺的棺蓋。
一股極為寒冷的白霧從打開的縫隙溢散而出,扶着棺蓋的倪元思手上、臉色和頭發上瞬間結了許多細小的冰淩。但他卻像是沒有感覺到那股刺痛的寒意一樣,屏住呼吸看向玉棺裏躺着的人。
玉棺裏的是一個身穿黑裙的十六七歲少女。她雙眼緊閉,頭枕一塊散發着寒氣的冰玉,黑發如一層漆黑的毯子一樣披散在身後,脖子上猙獰的傷口被一條寬闊的精致軟布遮住,胸前挂着一圈華麗的璎珞項圈,項圈上的長命鎖的穗子掉了,松松地搭在胸前。
她竟是那個傳聞中被逼自殺,屍體被燒毀的風青薇!
如果不是那慘白的膚色,她看起來就像只是睡着了。
倪元思貪婪地看着玉棺裏的少女,小心翼翼地伸手輕輕摸了摸她冰冷僵硬的臉頰,柔聲說:“雪兒,很快,你就能睜開眼睛重新活過來了,又能重新地看着我了。”
一陣細微的鈴铛聲在虛空中響起,和躺在玉棺裏的人一模一樣的少女安靜地站在不遠處,沉寂的目光看着呢喃細語的倪元思。
倪元思并沒有發現這裏多了一個“人”,絮絮叨叨地說了許久。他突然轉頭,捂住嘴劇烈地咳了起來,咳得整張臉都發紅了。
等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他那泛着不正常紅暈的青白臉上露出一個溫柔至極卻又扭曲至極的笑容,輕聲說:“到時候,這天下包括我在內,沒有任何人能傷害你,你就是這個世界的神!到時候,我們再坐在梨樹下賞花,我每天吹笛子給你聽……”
少女的眸光顫了顫,眼睫微垂,深吸一口氣,閉上眼不願再看。她轉過身,寬大的黑色袖擺在空中劃出一個細微的弧度,伴随着細小的鈴铛聲,整個人消失在虛空中。倪元思無知無覺,直到喃喃自語到心滿意足後,才擡起已然凍僵了的手臂,輕輕合上了玉棺。
——
匆匆趕回特務大樓的羿修和蘇熠胡亂地吃了點紀白晴給他們留的午飯,然後直奔宿舍三樓。等回到了蘇熠的房間裏時,蘇熠很快就翻出了那個放着鑰匙和單據的小盒子,一打開,那枚鑰匙和陳舊的單據安靜地躺在盒子裏。
蘇熠拿起那枚鑰匙,羿修則伸手拿過單據,展開一看,念到:“華國銀行,A2101,這個地址在老城區的分部那裏。”
蘇熠攥着那枚鑰匙,揭秘的心情漸漸冷卻,突然遲疑了起來。他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角落裏老頭子板着臉的遺像,沉默不言。
羿修注意到他的沉默,輕聲開口:“怎麽了?”
蘇熠低下頭,鑰匙在掌心烙地生疼。他喃喃地開口:“我不知道要不要去打開……”
羿修靜靜地看着他,低聲說:“至少樸道子希望你去打開。前路未知,敵人未知,我們需要更多的信息。”
蘇熠深吸一口氣,點點頭,悶聲說:“走吧,我們現在就去拿出來。”
羿修卻攔住了正要起身的蘇熠,說:“至少先換個衣服吧,不然等下你又難受了。”
蘇熠這才反應過來他還穿着那件滿是黑灰的襯衫,不用等一下,馬上就不舒服了。
等收拾好自己,把需要的相關證件準備好後,羿修就去開車,蘇熠坐上副駕駛位。帶上好安全帶後,羿修一腳油門,汽車很快在平昊焱的遙控開門下開出了特務大樓,朝着老城區的華國銀行開去。
時間正好到了下午兩點多,馬路上的車卻意外地多,擁堵擠成一團。
羿修煩躁地探頭探腦,但開車還算規矩,慢吞吞地沿着馬路龜速向前。
在狠狠逼退一輛試圖插隊的車後,羿修他們終于開過了馬路擁堵的追尾路段,開始繼續向着老城區而去。
車內的電臺正放着舒緩的情歌,正午明亮的陽光灑在大地上,斜斜地從前方落到了車內,曬到了大腿的位置。9月的陽光已經不算炎熱,蘇熠低着頭看着腿上界限分明的光暗交界,搭在陰影處的手指動了動,試探性地往那光暗交界伸去。
他不喜歡光,更喜歡暗一些的環境,黑暗更能帶給他安全感。
這麽想着,蘇熠的還是慢慢地伸出了手,輕輕伸出了那道明暗的分界線。
陽光透過車窗落在他的指尖上,明亮卻并不炎熱的溫度把蘇熠的手指照耀地發白透明。蘇熠一頓,發現似乎沒有想象中那麽讓人難以接受,便繼續向前伸去,直到整個手掌都落在了陽光下。
羿修餘光注意到蘇熠的動作,問道:“怎麽了?”
蘇熠專注地看着自己沐浴在陽光下的手掌,輕聲說:“我發現明亮似乎也不錯。”
羿修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蘇熠一眼,發現他看起來似乎比剛剛更放松了些,也不再多問。
因為剛剛堵了一下,趕到老城區的華國銀行的時候已經四點多了,好歹趕在銀行下班之前到了。
拿出老頭子的死亡證明、公證過的遺囑、身份證等等的文件,銀行的工作人員核對無誤後,輸入箱號并錄入蘇熠和陪同前來的羿修的指紋,然後開具了一張“開箱紙”給蘇熠。
等完成了相應的流程,工作人員帶着蘇熠兩人走到銀行一側厚重的鐵門前,拉開大鐵門帶着他們走入地下一層保險櫃的存放處。
地下一層的冷氣開得很足,蘇熠被凍得一個哆嗦,沉默地跟着工作人員往下走。
羿修注意到了蘇熠似乎有點冷,他上前幾步,伸手攬住了蘇熠的肩膀。
蘇熠轉頭看了羿修一眼,那跳躍的光芒似乎也随着羿修的動作而環繞住了他,融融暖意不斷從身側和肩膀傳來。他深吸一口氣,跟着工作人員往下走,在某個保險櫃前站定。
蘇熠和工作人員共同插入各自的鑰匙,開啓了這個A2101保險箱,然後工作人員便退了出去,讓他們自己打開箱子進行操作。
輕輕打開保險箱的箱門,一本孤零零的黑色硬皮筆記本安靜地躺在裏面。
蘇熠呼吸一窒,微微睜大眼睛看着那本筆記本。
羿修也不催促,只安靜地等待着他。
許久,蘇熠緩緩伸手,把厚厚的筆記本拿了出來,緊緊地握在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