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抱枕的臉上印着的是顧循舟的模樣,連左眼下的一顆小紅痣都完美還原。

林折雪笑:“做得也太用心了。”

秦遠瀾在看清楚的抱枕的第一秒就下意識地手握成拳,又因為拉扯到腫起的手腕而壓不住地“嘶”了一聲。

“誰啊?不認識啊。”李铮揚湊近來看,“哎背後還印了字。”

他問:“江雪同歸?江雪同歸是什麽?”

林折雪沒回答他,再仔細認真地看了會抱枕,用手指戳了戳顧循舟模樣的人形抱枕的臉,他又笑了:“挺好的。我非得帶給他本人看看不可。”

林折雪帶着人形抱枕坐回到了沙發上。

李铮揚揚聲叫秦遠瀾,指向林折雪放在身側的人形抱枕:“瀾哥,林哥的這份來自粉絲的特別禮物,你覺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秦遠瀾擰着眉,“送這個是親粉絲嗎?他對毛絨過敏的。”

“超微納米顆粒填充,沒有毛絨。”林折雪把抱枕綴着的标簽展開,“準備得很有心,謝謝。”

“對對對,粉絲特別說明這個抱枕除了可以抱抱來治愈,更可以捏着解壓。所以關于這個禮物我們也有問題想問。”李铮揚看着手裏的詞卡,“問題是……你和瀾哥一起來節目,你最大的壓力……是來自于外在的……瀾哥的影響力比你大非常多,還是來自于內在……擔心無法很好地理清楚你們關系的根源?”

這問題寫得太長,沒有提前預習的李铮揚讀得坑坑巴巴,林折雪淺笑:“似乎你的壓力比我更大。”

秦遠瀾适時開了口:“我的禮物,現在能拆了嗎?”

李铮揚急道:“瀾哥別着急看禮物呀,問題還沒回答呢。”

秦遠瀾:“問題?哦?壓力是吧?我的壓力來自于內在。答完了,我能拆了嗎?”

問題被秦遠瀾接過去自然淡化,李铮揚和在攝像機後的現場導演對了個視線,導演使了個眼色,李铮揚點點頭:“那瀾哥請來拆禮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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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眯着眼笑,又說:“對了,瀾哥的手受傷啦,那禮物……林哥你不會不願意幫瀾哥這一個小忙吧?”

秦遠瀾心裏被紮了根針。

林折雪肯定不願意。

果然,林折雪基于禮貌,帶着淺淡笑意搖了搖頭:“禮物還是自己拆有意義。”

“林哥你是真忍心啊。”李铮揚挑了挑眉,“好歹現在是搭檔诶。”

林折雪依然禮貌,也依然堅決:“他還有右手。”

“是倒是,可是我可真忍不下這個心……這樣吧,瀾哥你有什麽要人幫忙的地方,直接叫我。”

“不用,我還有右手。”秦遠瀾輕輕用左手按住禮物盒,右手打開了禮物盒。

從裏面拿出來了一個,五彩缤紛的,雞毛撣子。

“這個禮物,據說有特別的寓意。”李铮揚點了點手裏的主持手卡,“說是希望能替瀾哥掃掉晦氣。”

他說着看向秦遠瀾,笑得不遮掩:“瀾哥覺得,這個禮物怎麽樣呀?”

秦遠瀾觑眼看林折雪,臉上迅疾顯出合着歉意的尴尬。

李铮揚追着問:“瀾哥,喜歡嗎?”

秦遠瀾沒有答話,把那個大雞毛撣子放回禮物盒裏,擡眼,銳利視線落向現場導演。

雖然想要話題度,但現場導演也知道惹得秦遠瀾不痛快并不值得,他對李铮揚打了個手勢,又向秦遠瀾安撫一笑。

明顯有着怕過頭了激得秦遠瀾幹脆退出的示弱。

秦遠瀾又看了眼林折雪。無奈苦笑一笑,走回座位。

他能退出嗎?

即使這所謂的“掃晦氣”讓他只覺對不起林折雪,他也不能拂袖而去。

有所求的人,就是這麽困窘。

所謂“禮物”環節倒是延續了節目組豁出去做話題的風格,每個人收到的禮物都或多或少有那麽點搞事情的意思,當事人當真真情實感了,不愉快是必然的。

如果本來就是沖着話題度來的,反倒會輕松很多。

林折雪不為話題度,但也并沒有投入過多真情實感,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捏着人形抱枕,置身事外。

最後一份禮物揭曉,謝雲峰打開的禮物盒裏是一只精美的簽字筆。禮物的寓意,說是送給他,用來簽和張瀾月簽分居之後正式的離婚協議。

論起誅心,秦遠瀾嫌棄的雞毛撣子,和林折雪收下的人形抱枕還真無法拔得頭籌。

謝雲峰大大方方地說“謝謝”,又高情商地說“我希望它最終沒有用武之地”,結束了這個搞事的禮物環節。

節目組确認過結束鏡頭OK,錄制進入了晚餐環節。

去謝雲峰那邊的,和留在主廳這邊使用廚房的,兵分兩路。

張瀾月看秦遠瀾:“你照顧着你自己的手,你那個禮物撣子我替你拿。”

秦遠瀾瞥了眼被自己扔回禮物盒裏,但仍然嚣張地露出一角五彩缤紛的毛的雞毛撣子,嫌棄地搖頭:“不用了。不要了。”

謝雲峰點頭:“這東西确實也沒有什麽好要的。不過你也沒必要為了這個鬧別扭嘛。”

張瀾月笑了:“有什麽不好?我表侄女說最喜歡看小秦冷冷看向鏡頭的眼神,說是标準的‘哥哥殺我’。但是我保證,要是她看到小秦鬧別扭的這一面,沒準會更愛了。”

“主要是小秦平時就挺穩重成熟一人,這種情況聳聳肩就過去了,置氣沒必要。”

“小秦不是才二十六,這要多老成?”張瀾月笑着怼謝雲峰,“你想想你二十六歲時候,那樣子,可沒半點成熟穩重。”

“對哦。”謝雲峰問林折雪,“小秦比你小一點吧?”

林折雪沒答,秦遠瀾搶答了:“就差八個月不到,可以忽略不計。”

“是嗎?我一直以為小秦比小林大一點呢。主要是小林清純,看着太像大學生了。小秦的氣質就比較清冷,冷傲嘛,顯得成熟一點。”張瀾月說。

雖然張瀾月說得不算沒道理,林折雪也知道這幾乎是大部分人對他和秦遠瀾的既定印象,但他還是覺得,真成熟的人,做不出不長嘴的事。

謝雲峰一把攬住了林折雪的肩膀:“小秦那個撣子不要就不要了。走了走了,去哥那兒。”

出了主廳,往他們那套小木屋反方向的路走上十分鐘,他們到了節目組所謂的“雙人間”——一套小別墅。

別墅不大,但比起他們的小木屋,條件好太多了。

整個二樓都是卧室,雖然正中間放着張超大的雙人床,但牆邊還有一個足以當做一張單人床來用的大沙發。

最讓林折雪氣悶的是,雙人床和沙發之間,它有道可以拉開,把空間完全區分成兩個的簾子。

看來真的是決意另辟蹊徑豁出去制造熱點和話題,節目組在搞事情、搞人心态這方面,實實在在是殚精竭慮,無孔不入。

一樓分成了廚房和客餐廳。謝雲峰立馬去廚房張羅晚餐了,張瀾月回到卧室接工作的電話,林折雪走到一樓的露臺上,才發現露臺外還有個小院子,木質雙人秋千、燒烤架、帶遮陽傘的戶外座椅一應俱全。

确實很适合放松度假。

秦遠瀾也走到露臺,走近到距離林折雪一人遠的位置,自覺地停了下來,有些苦澀地說:“我應該贏的。”

林折雪微微側頭,投諸給他一個完全懷疑的眼神。

“這麽一對比,我們那屋子太寒碜了。”秦遠瀾深深嘆氣,“我不想讓你受委屈。”

油膩的男人,很讨厭。

死纏爛打的男人,也很讨厭。

雖然沒說話,但林折雪一眼掃過去的視線,已經足夠秦遠瀾完整解讀他的潛臺詞。

“小雪球,你不喜歡我跟着你,是吧?”秦遠瀾平日慣常的冷傲蕩然無存,“可是我……”

淡然收回視線,林折雪轉身離開露臺,回到客廳,拿出手機,戴上了藍牙耳機。

秦遠瀾沒有跟着進去客廳。他轉過身,靠在露臺的欄杆上,隔着露臺和客廳的落地推拉門,用一種神似淋着雨、惶恐無依的小動物的感覺,凝視着林折雪的側臉。

光線逐漸昏暗。

從開了燈的客廳看出去,露臺已經隐入連綿的暗色中。

但林折雪能感覺到那牽連不斷的視線一直都在。

張瀾月下了樓,問:“小秦呢?”

林折雪答:“在露臺上看風景。”

“大冬天的,還黑漆麻烏,看什麽風景?”張瀾月走到落地窗邊,“小秦你來,我給你噴點藥,你手越來越腫了。”

噴完藥,細心包紮好,張瀾月把緩解肌肉拉傷的噴劑遞向林折雪:“三個小時均勻噴一次,你今晚幫他噴一次,明天早上如果沒有消腫就再噴一次。”

林折雪遲疑着,沒有第一時間接過張瀾月手裏的藥。

秦遠瀾自己伸出了右手:“姐,給我吧。”

察覺到他們兩人之間的別扭,張瀾月想說些什麽,張了張嘴又閉上,如是兩三次,她忽然笑了:“我好像也沒有立場說啥。害,這節目鬧得,真是。”

她的笑倒是緩解了氣氛,謝雲峰也恰好在廚房裏嚷了一嗓子:“可以吃飯了!”

回到小木屋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

洗過澡,換上睡衣,林折雪回到玻璃隔出來的“卧室”在床邊坐下,回了幾個微信消息後,聽到了“客廳”裏電子鐘傳來的十點的蜂鳴聲。

這個時間點,如果不在這裏,又沒有工作,他應該是興致十足地和顧循舟聯機打着游戲,或者上樓去顧循舟的直播間友情客串一下,把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間都打發掉。

而此刻他在這裏,他應該是戴上耳塞躺在床上,屏蔽掉秦遠瀾快點入睡。

但始終一錯不錯地定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太過于無法正常忽略,即使背對着也覺得如芒在背。

林折雪不耐地擡起頭,瞪向玻璃那邊的秦遠瀾。

慌亂斂了視線,秦遠瀾抿着唇,清俊的側臉顯出慌亂和些許的心虛,又流轉着倔強的不舍,還夾雜着小心翼翼窺視過來看林折雪是否收回了視線的意圖。

确實讓人生氣,但又有點荒誕可笑。

大燈已經被關掉了,輔助照明的光線在玻璃隔牆上形成無數的漫反射,一切顯得不是那麽真實。

林折雪想,也許一切,都是自己一時軟弱構築後短暫陷入的夢境。

也許在明天,《再遇》這個節目,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秦遠瀾,此刻避無可避的纏繞視線,所謂“喜歡”的說法,都會像這一年以來很多個清晨一樣,睜開眼,便瞬息消弭無形,留下的是在将明未明的晨光裏再一次體會悵然若失的自己。

所以還是睡吧。

他想了想,把随手放在床尾的人形抱枕扯到了枕邊。

很好,正好恰如其分地擋住了他躺在枕頭上而不得不和秦遠瀾的床平齊的視線。

再戴上耳塞,就能最大程度地把自己藏起來。

只是秦遠瀾透着無限酸意的聲音已經落入了他的耳朵裏:

“你就非要當着我的面,和他同床共枕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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