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秦遠瀾任由林折雪用力握住他的手臂，同時緊張地擡頭仔細觀察過走廊上面的狀況後，不出聲但強硬地把林折雪推向側邊，自己踏前一步把林折雪護在安全的範圍裏，才再度垂下頭，擡起右手，捂住了右臉。
林折雪沉聲：“你的臉，是不是劃傷了？”
秦遠瀾下意識側頭，想要盡量讓右臉避開林折雪的視線，同時用一種明顯是安慰的語氣回答：“擦了一下，不嚴重，我待會去擦點碘伏消消毒就好。”
林折雪松開了拉住秦遠瀾的手，嚴肅地一字一句：“你又騙我。”
“我……對不起。”秦遠瀾道了歉，但還是柔聲道，“真的沒大事，不嚴重，我去上藥，你去拍攝吧。”
只是即使他再側着身避着林折雪的視線，傷口的血也還是止不住地從捂住臉的指縫裏漫出來，給所謂的“不嚴重”做了最直白的注解。
那些痕跡也似乎黏糊地落在林折雪心上，沾染出一片模糊的心慌。
秦遠瀾察覺到了自己指縫間漏出的黏膩。他越發退後：“沒事，我去貼個創口貼就好了。”
林折雪壓住心裏波動不斷的心慌，加重語氣：“你把手放開。”
“別看，血糊糊的，髒。”秦遠瀾堅持着，又緩了聲音，“你快去拍攝吧，我真的沒事，我保證。”
他話語裏安撫感十足，不知道的人可能還以為受傷的是林折雪，而他是安慰的那一方。
秦遠瀾身後傳來啪塔啪塔的腳步聲，趙霄宇轉過了轉角。
沒想到會看到林折雪，他慌亂一瞥秦遠瀾，忙忙快步退回了轉角後，連聲道：“是我走錯了！我沒來過！你們聊你們聊！”
秦遠瀾又好氣又好笑地叫他：“走什麽。我受了點傷，你陪我去處理一下。”
“啊？”
聽到秦遠瀾受傷了，趙霄宇立刻從轉角轉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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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秦遠瀾的狀況，他瞳孔一下子擴散了，一臉滿溢的魂飛魄散的驚惶：“瀾哥，你是臉受傷了嗎！是臉嗎！”
“沒事，別一驚一乍。”秦遠瀾說，“這個攝影棚有配置醫務室，能做處理。”
“我們馬上走！是臉诶！救命！”趙霄宇無法停止一驚一乍，“我知道醫務室怎麽走，你上次受傷也是在這裏，我熟，我們馬上去！”
“我去醫務室了，你快去拍吧，你不是最讨厭遲到。”秦遠瀾說着，拍了拍趙霄宇的背，示意他可以走了。
看着秦遠瀾和趙霄宇即将轉過轉角，林折雪用力抿了抿唇，
“秦遠瀾。站住。”林折雪語氣冷厲，“轉身。松手。”
“小雪球……真的沒事。”秦遠瀾的聲音裏有了讨饒的意思，“你別看了。”
林折雪沒有答話：“我數到三。一，二。”
秦遠瀾在他數到三之前轉了身，終于遲疑地松開了手，但仍然溫言安慰：“就是看着可能有點吓人，其實沒有什麽的。我也不覺得疼。真的。”
趙霄宇沒說話，但直面秦遠瀾那道幾乎長到了五厘米，目測不淺的劃傷，他直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傷口帶來的沖擊讓林折雪怔住了。
但猶豫幾秒，他還是慎重地問：“這不會是你計劃好的吧？”
畢竟秦遠瀾知道他這個時候會出現在這裏。
秦遠瀾臉上受傷的表情無法掩飾：“我在你心裏，是這麽卑鄙的人了嗎？”
秦遠瀾的受傷情緒真切哀婉，林折雪有些不忍看了。
深深凝視林折雪，秦遠瀾開了口：“我确實問了你什麽時候會來。但我只是想見多一個見到你的機會。”
“小雪球，我不會、絕不會拿你的安全來換任何東西。我發誓。”
“好。我信你。”林折雪垂眸，“去醫務室吧。”
轉身走過轉角，秦遠瀾卻忽然又轉了回來。
迎着林折雪的詫異，他問：“這傷，能不能值得你答應我一件事？”
“不行。”林折雪拒絕得肯定，“我不接受道德綁架。”
秦遠瀾依舊問：“那能不能至少，讓我換一個打賭的機會？”
畢竟秦遠瀾這看起來相當麻煩的傷是源于自己，林折雪心裏實在沒法一直強硬。他抿了抿唇，問：“什麽賭？”
秦遠瀾眼睛亮了：“賭醫務室的醫生待會是左腳先進處理室，還是右腳。我選左腳。”
這賭注很孩子氣。
但聽起來也很公平。
“賭什麽？”
秦遠瀾眼睛更亮：“如果我贏了，下期錄制的時候你別當我透明，你理理我。”
血從他臉上劃開的傷口滾落到肩膀上，漸次疊加起血滴的紅，合着他眼裏孩子般真摯期待的希望的光，這場景，荒唐，又讓人心裏不落忍。
等回過神，林折雪才發現自己已經和秦遠瀾一起等在了醫務室。
原本是應該尴尬的，但因為存在着一個需要驗證的賭約，又變得順理成章起來。
醫生的腳步聲漸進，秦遠瀾的呼吸也瞬息清晰可聞地緊繃起來。
秦遠瀾屏氣凝神，林折雪也覺得自己喉頭沒來由地發起了緊。
只有來處理秦遠瀾傷口的醫生，捧着一托盤的紗布消毒藥水膠布和器械，快步地走進了處置室。
他過來看了眼秦遠瀾的傷口，立刻連連搖頭，面色凝重：“這不能随便處置，得去醫院。”
趙霄宇忙答：“我已經聯系好私家醫院了，他們随時能接收。我現在就去開車。瀾哥我在大門口接你。”
趙霄宇奔出處置室，醫生也端着那一盤子東西退了出去。
“剛剛，醫生是左腳。”秦遠瀾欣喜地笑，拉扯到了臉上的傷口，疼痛讓他明顯眯起眼緊皺了眉，樣子很是狼狽，卻依然直呼，“我贏了。”
“你贏了。”林折雪苦笑，“可是秦遠瀾，你不該這樣的。你的清傲呢？”
因為自尊和驕傲，秦遠瀾一年前直截了當地放棄了他，放棄了過往。而現在，為什麽變得锲而不舍？
“我控制不住自己。就像我知道你可能真的很煩我的出現，可是我總想，也許再努力一下，你能相信我的誠意呢？也許下一次，你對我的讨厭會少一點點呢？我死不了心，沒法放手。一放手，我就等于從那個十樓掉了下去，再也沒法讓你知道，我很後悔，我很抱歉，我喜歡你。”
林折雪正色：“現在說這些沒意義。你馬上去醫院。”
“好。”秦遠瀾走向門口，又回頭，“說好了，下期錄制別當我透明，要理我。”
拍攝完宣傳片，回到家，林折雪連續幾天都沒有聽到過秦遠瀾的消息。
趙霄宇又發過來一個鏈接：[哥，公司更改了經營範圍，信息有變動，需要你重新認證一下微博裏的個人信息，點這個鏈接确認就行]
完成認證，林折雪心不在焉地翻了翻自己微博。
不知道怎麽的點到了相關內容裏，久違的點開了“清瀾映雪”超話。
一年都沒有打開過的頁面裏帖子的內容早已時過境遷，但頁面本身的布局和功能并沒有任何變動，像是真的有永恒這回事似的。
怎麽可能呢。
他以前确實有打開清瀾映雪超話窺屏。看到那些帖子裏挖出來的糖點時，還會自己去回想，是這樣嗎？是真的嗎？不是自己的錯覺吧。
現在面對着同樣的頁面，心情與當時當然不可同日而語，但還是一樣，有隐約的忐忑。
從前是羞赫，現在是悵然。
超話按照最新評論排着序，第一個帖子，是有人做的秦遠瀾在各個超話簽到的截圖彙總。
從兩個月起，到今天，秦遠瀾天天都有在“清瀾映雪”超話和林折雪的超話打卡簽到，無一間斷。
秦遠瀾的自己超話倒是沒怎麽簽到過。
第二個帖子是個視頻，配文就一句話：二維碼刻我墓碑上，等我噶了也要反複盤它！
帖子裏帶着的視頻文件按照APP的設置，自動開始了播放。
秦遠瀾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來：“我就是為了他去的。”
林折雪從字幕裏特別标識的“語音均來自秦遠瀾第一次直播錄屏”，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應該是陳卓宇發給了他但他沒有打開過的秦遠瀾的直播裏切片。
視頻做了二創，聲音是秦遠瀾的，畫面卻是他和秦遠瀾曾經同框的那些畫面素材的剪輯拼貼。
“當時我不太成熟。”
“是我的錯，我不想辯解，只想修正。”
“讓我放棄，不可能。”
“他怎麽生氣都正常。我一輩子都欠他。”
“争取對自己最重要的人有什麽錯？坦白自己的感情又有什麽問題？和他有關的事，我分毫必争。”
“少了他，我人生不完整。但是我不敢希望了。希望現在對我而言，真的是很不友好的東西。”
一分多鐘的視頻裏，他們彼此的對視，秦遠瀾遠遠看着他的側臉專注凝望，他與秦遠瀾視線相觸時唇邊不自知的笑意，一起笑鬧着在片場玩笑的畫面，交替着秦遠瀾的聲音，很快播放到了結尾。
最後一幕，是《少年白衣》上映倒計時的采訪。
秦遠瀾看着他的側臉，一字一句：“我為你，忱忱于心，愛無反顧。”
他想起來了，那是三年前《少年白衣》上映倒計時的宣傳采訪。
他和秦遠瀾在同一個房間裏同時被單采，兩人各為彼此的背景，他以為是當時為了采訪特意而為之，後來才知道是秦遠瀾要求的。
“就是想和你一起。”
這樣的話，秦遠瀾曾經非常真摯而坦然地說出來過。
如果沒有後來……
可是人生，又怎麽會沒有後來呢。
二創的視頻播放結束，停頓了十秒，開始自動重播。
秦遠瀾低磁的聲音又輪回。那些林折雪以為自己早已經忘了的畫面，彼此間對視的溫度，笑容裏的默契，攬住肩膀握住手腕時的心跳，一幀幀一幕幕，原來還是鮮明。
即使被刻意去埋在了最不見天日最不願再見的塵封之處，也沒有腐化，沒有分解，沒有消散。
以為自己已經往前走了很多很多步了。以為已經把曾經某個人的痕跡徹底清清洗幹淨了。
以為已經劃下确實足夠絕對的句號了。
卻還是會再次被驚醒，被提醒。
他問自己，恨嗎？
恨的。像利刃時刻割着心。
但惆悵的懷念的酸楚，也還是不受控的滋生着。
林折雪終究點擊了停止播放，繼而默然了很久。
秦遠瀾這個人，二十六歲了。
卻還是和六歲的孩子一樣，沖動又倔強的抱着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執拗。
他們的賭約已經成立。
過幾天的錄制再見到面，秦遠瀾會想要怎麽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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