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陰陽斷魂散,馮素貞反反複複地琢磨這個名字。其實也沒什麽好琢磨的,這個取名風格,顯然是那所謂的天下第一大幫——欲仙幫的手筆。
欲仙國師為何要害天香?
馮素貞琢磨了許久,仍是沒能想透其中關節。現下也不是想這事的時候,重要的是,如何為天香解毒。
斷腸草聽名字就知道這是虎狼之藥,老乞婆還特意講了那草的兇險藥性。且不論好不好找,縱然找到了,天香服下這藥能不能撐得住,也是個問題。馮素貞雖跟着老乞婆學了些藥理,但到底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頓時覺得棘手起來。
晨光斜斜照入窗棂,映出了馮素貞半明半暗的秀麗臉頰。“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馮素貞喃喃念着,蘸了朱砂,在自己的手腕上畫了個紅色的蜘蛛。
深思了一夜,她總算定了主意。她估計到了自己即将陷入的險境,卻還是決意兵行險着。按着情分,她确實沒必要救天香公主,卻有義務報答聞臭,更何況,那個活潑靈動的女子,是一個值得救的人。
她乘車入宮,徑直求見皇帝:“兒臣參見父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哦,是紹民吶,可是有什麽事情,居然叫你百忙之中從吏部出來見朕?”早已聽說馮紹民連着兩晚歇在吏部的皇帝面色不大好,捧着菊妃新沏的茶水依着椅子,居高臨下地看着馮紹民的發頂。
馮素貞咳了兩聲:“回父皇,近日天氣驟暖,兒臣身子不适,有些不大爽利,怕給公主過了病氣,才在外邊歇了兩日。”
“這樣?可看了大夫?”皇帝口氣放緩,多了幾分關切,“朕與你宣個太醫看看吧。”
馮素貞辭道:“兒臣粗通歧黃之術,自知身子情狀,已經給自己開好了方子,不必勞煩諸位國手。只是醫家素來重調理,兒臣深恐這一病數月,不得與公主相晤,所以想向父皇讨個恩典,去向欲仙國師要幾顆得用的仙丹。”
“喔?”皇帝大感興趣,話語裏倍添了幾分慈愛,“原來驸馬如此重視香兒,倒叫朕老懷安慰了。”他停了片刻,細細想了遍欲仙煉制的那堆丹藥,颔首道:“國師處的丹藥或許不能治病,總還能強身健體,既是如此,你便去吧。”
“兒臣還有一事相求,”馮素貞擡起頭,素來白皙的臉頰上帶着些許紅暈,“父皇也知曉,兒臣前陣子大小登科,少年心性一時忘形,對國師不大恭敬,說錯了些話。現下既是有求于人,生怕國師心有芥蒂,尤其……尤其還想向國師讨要些秘藥,更是面嫩得很。還請父皇喚個得力的人,陪着兒臣同去。”
皇帝哈哈大笑:“你啊你啊,看來果然是少年人食髓知味,才叫你這個飽讀聖賢書的書呆也張開口向朕求這個。”他促狹地沖着馮素貞眨了眨眼,見後者似乎是赧然地低下了頭,不由得笑意更深:“适合陪你走一遭的,想來也只有朕身邊的王總管了——”
馮素貞松了口氣,聽這口風,應該是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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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王總管陪着香兒去國師那裏了,朕給你手書個條子,你快些過去,興許能在那裏截住王總管,到時候,說幾句悄悄話就得了。”
“什麽?!”馮素貞吃驚,“公主去了國師處?”
“想來應是你們小兩口心有靈犀,分別歇在兩處,這一大清早地還都跑到朕這裏來了,”皇帝饒有興味地回想方才天香的模樣,“香兒來這裏跟朕撒了半天嬌,忽然說看朕臉色不好,要去向國師拿幾顆仙丹給朕,就拉着王總管陪她去了。說來你們平時一個兩個的都對朕服用仙丹心下腹诽,但關鍵時候,還是國師的仙丹能給人定心啊!”
欲仙道宮內,天香正好奇地拿着甘蔗去戳丹爐。
前生欲仙還活着時她不曾來過此處,後來欲仙死了她皇兄便下旨将此處燒了個一幹二淨,算來這還是她兩輩子頭一次來這個裝神弄鬼的地方,所以自打進來後就好奇地四處亂看,就連替皇帝來拿仙丹的旨意都是王公公傳的信兒。
欲仙最是重視自己的丹爐,忍了她許久,又是瞪眼又是擡出皇帝的名頭來約束天香,奈何天香素來油鹽不進,今兒個又成心一直笑眯眯地假作癡憨,直教他也無可奈何,只想着等着此爐丹藥出來後趕緊端茶送客。
天香打了個呵欠,她大大咧咧地躺在太師椅上,翹着二郎腿,順手抓了一把國師沒來得及撤下的水果,“國師這裏果然是好地方,才什麽月份,連葡萄都有了。”她把手裏的葡萄一顆顆揪下來,仰着頭一顆顆往嘴裏扔,吐了一地的葡萄皮。
“哎唷——”王公公掏出汗巾沾了沾嘴邊的汗,“公主,宮裏頭的暖房早就出了葡萄了,皇上三月份的時候就惦記着給您送,是您在外邊兒玩得開心,才沒趕上吃那第一撥兒。”
“哦,是嘛?”天香低下頭,“父皇真是疼我,什麽好東西都想着留給我,我從前是太不像話了。”
王公公和欲仙都是一愣,到底王公公是個人精,忙又道:“公主您是個有孝心的,雖然沒表現出來,但雜家都清楚。”
可不管王公公怎麽圓場,天香都是一副悶悶的樣子。
欲仙輕咳了一聲,道:“公主,仙丹将要成了!”話音方落,就看到欲仙身後鼎爐砰地一聲炸響,沖出兩粒泛着青光的丹藥來。
欲仙将手一揚,那兩顆仙丹就聽話地落在了天香身旁的一個錦盒中:“公主請即刻送仙丹入——”最後一個宮字還沒說出來,欲仙開合的雙唇就凝住了。
王公公翹起的蘭花指也抖了抖:“——公主,你怎麽!”
你怎麽把給皇上的仙丹給吞啦!
天香吃仙丹的動作跟吃葡萄的動作一模一樣,一仰脖子就吞了一顆,吃得欲仙國師心頭滴血:“公主,那可是給皇上煉的仙丹!”
“我當然知道,不是父皇的東西,我還不吃呢!父皇的東西,我當然能吃!”天香舔了舔嘴唇,小巧的鼻子都皺了起來,“可這東西又臭又酸的不好吃,父皇總吃它做啥。”
“哼,貧道的仙丹妙用無窮,只是公主一時察覺不到罷了。”欲仙虎着臉,以皇帝疼愛天香的勁頭,吃顆仙丹不算什麽大事,更何況只吃了一顆罷了。
“好啦,那我們就把金丹拿去給父皇吧。”天香拍拍手,從椅子上跳起來,卻突然面色大變,五官扭成了一團。她捂着肚子直直倒在了地上,蜷成了一團,呻吟道:“不對,有、有毒!”
“什麽!”欲仙一甩拂塵,想要上前查看,卻被王公公搶了個先,幾步上前拼命搖晃起了天香:“公主欸,公主欸,公主——公主——您怎麽就這麽舍得雜家去了啊!雜家、雜家都被吓得眼——冒——金——星了啊!”天香被他擋了個密不透風,待欲仙好不容易越過王公公金燦燦的帽子看到天香的臉時,只看到那張平素宜嗔宜喜的嬌俏小臉已是如金紙一般,嘴唇一片青灰色。
“王公公……”天香嘴角噙出血來,整個人已經氣若游絲,說話都只剩了氣聲,卻還是堅定地握住了王公公的手,“去告訴父皇,香兒不能在他跟前盡孝了……那仙丹有、有毒!”
“胡說八道!”欲仙大怒,“我的仙丹怎麽會有毒,你這是誣陷!你這是碰瓷!”
“國師可不要亂說話,”王公公的聲音出人意料的冷,“公主是什麽人,還會碰你的瓷?”他又取出手帕擦了擦臉頰,把手裏的一把金豆子藏進手帕裏收進懷裏,“公主如今命懸一線,雜家就不跟你耗着了。來人,快去宣禦醫,雜家得趕緊去見皇上!”說罷,生怕欲仙攔着他一般,幾步就跑出了欲仙宮,滑得像條魚。
欲仙氣急,見王公公居然把手下的小太監全帶走了,不由一呆,立時到了天香近前,伸手去扣她脈門。
出乎意料的是,方才氣息奄奄的天香卻就地滾身,騰空而起,還在空中伸了個懶腰,這才施施然落到了方才的太師椅上,還有空閑功夫摸到了方才沒碰到的茶碗。
欲仙被這變故驚得措手不及:“你!”
天香喝了一大口茶,在嘴裏咕嚕咕嚕地一涮,噗地吐在了地上:“這暖房裏養出來的槟榔真難吃。”她歪着頭想了想,前世在嶺南吃的槟榔似乎也是這個味道,就大度地揮了揮手,“算了,應該沒有下次了。”
“你居然假裝中毒!”欲仙恨得咬牙切齒。不管暗地裏他做了什麽勾當,明面上都是個忠于皇帝的世外高人,就算暗中參與了謀害太子,但他到底沒把自己擺到臺面上去,畢竟眼下還不是翻臉的時候。可天香這麽一鬧,定然會讓皇帝和他生了罅隙,甚至會對不老丹的功效起疑。
“誰裝了?”天香白了他一眼,舉起自己雪白的手腕,那上面的紅蜘蛛紅得駭人,“這不是你家的馳名商标嗎?”
“……”天香居然知道自己中了陰陽斷魂散?還知道這是他的手筆!難道是一劍飄紅那個蠢貨告訴她的?
“識相地就把解藥交出來。不然,我就找人給父皇介紹介紹你這個馳名商标。”天香把剩下的茶都喝了,才算把嘴裏那惡心的槟榔味去掉了。
欲仙咬牙道:“我沒有解藥。”
天香露出一副“誰信你誰蠢蛋”的表情。
欲仙只覺得自己牙快被咬碎了,才道:“若想解陰陽斷魂散,只有用斷腸草,此草只有妙峰山上才有,公主若要解藥,就自己去妙峰山上找去吧!”
天香仍是一副“誰信你誰蠢蛋”的表情。
欲仙臉上陰晴不定:“公主,貧道所言,句句屬實。”
天香點頭:“嗯,句句屬實,句句廢話。”
欲仙勃然大怒:“公主不要欺人太甚!”
天香翹起二郎腿,撓了撓臉頰,這層金粉撲得難受死了:“老雜毛啊老雜毛,如果今日來的是一劍飄紅那個實心眼,沒準兒會信了你的話。你是煉丹煉傻了?現在可沒有你跟我讨價還價的餘地,父皇寝宮離這裏所說不近,可也不遠,你再這麽耽誤下去,父皇應該馬上就要到了。我中沒中毒,太醫一診即知。”
欲仙權衡利弊,憋紅了臉,從牙縫裏下令道:“去,把我寝房裏那個青花瓷瓶拿來。”
“是!”一旁的小道士領命,立刻小步跑了出去,不多時,就捧了個瓷瓶跑了過來。
欲仙取過瓷瓶,從裏面倒出一粒藥丸來,用手指搓起藥丸陰沉着臉道:“公主,張嘴,貧道喂你把這藥吃下去。”
天香啐了一口:“呸,你髒手碰過了本宮才不吃。”
欲仙大怒,曲指一彈,那藥丸直直向着天香而去。
一道玫紅身影一閃而至,正正落在天香身前,将那藥丸截住了,欲仙定睛一看,竟是那個俊美得不像話的驸馬爺。
馮素貞兩指夾着欲仙彈射過來的藥丸,輕輕嗅了嗅,哼了一聲,在指尖一轉,便收到了懷裏去。
天香呆呆望着馮素貞轉過臉來,結結巴巴道:“驸、驸馬!”她心一亂,氣息也跟着亂了。
馮素貞見她情緒不穩,忙伸手握住她手腕,低聲道:“陰陽斷魂散最是容易在人激動時毒素擴散,公主鎮定些。”
那細瘦修長的手指握住自己,竟傳來了令人安心的力量,天香漸漸寧靜下來,想毫不在意地笑一笑,或者刺那個老雜毛幾句,卻只是咧嘴傻笑了起來。
“公主驸馬真是伉俪情深!”欲仙森然一笑,走近鼎爐,手腕一擡,竟将方才的青花瓷瓶扔進了鼎爐裏,“貧道着實累壞了,居然把所有解藥都毀了。哎呀哎呀,煉這藥可是最吃功夫,起碼要八八六十四天才練得出來啊!”
“你這老雜毛!”天香心頭一怒,不由得氣血翻湧。
馮素貞盯着天香手腕上鮮紅的紅蜘蛛又有長大的趨勢,秀眉微蹙,将懷裏那顆解藥取了出來,喂進了天香嘴裏。
“唔……驸馬,這藥明明……”看方才欲仙那神情,這藥丸分明是被做了些手腳。
馮素貞沒說話,扶住天香肩膀,發動內力,催動天香經脈流轉。那銅錢大的紅蜘蛛漸漸消失不見了。
“皇上駕到——”
“香兒,香兒,朕的香兒怎麽會中毒?欲仙,怎麽回事?!”一襲明黃身影風一般地進了欲仙宮,盡管欲仙已經面聖多次,卻仍是感受到了皇帝身上不同以往的怒意。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這個已經老朽昏庸的皇帝,居然仍能有如此的威嚴氣勢,欲仙素來以作弄這個皇帝為樂,見此情狀,居然腿肚子不由自主地軟了軟,險些跪了下來。
王公公跟在皇帝後面,仍是甩着手帕擦着淚:“皇上,您瞧瞧公主的臉色,跟——金——紙——兒——似的,老奴看着就心酸吶皇上。”
天香嘴角一抽,将一個東西塞到馮素貞手裏,馮素貞旋即領會到那是什麽,忙起身把天香身邊的位置讓給了皇帝,自己到了王公公身邊:“公公不要急,我方才為公主把過脈了,公主只是鬧肚子了而已,這裏有個方子,有勞公公去太醫院取兩服藥。”說着,就将手中沉甸甸的金龜塞了過去。
“怎麽?剛才王總管不是說香兒是中毒了?”皇帝一愣,攥着天香的手,目光卻看向馮素貞,“民兒,你說的鬧肚子,是真還是假?”
“父皇……”天香弱聲道,“國師是個笨蛋,居然把葡萄放在這麽熱的房間裏,都捂壞了,香兒吃了好幾個才吃出來,這才鬧了肚子,剛才跑了幾趟茅房,已經好多了。”
“原來是這樣,”皇帝面色稍霁,轉頭看向欲仙,“國師未免太不當心了,所幸沒出什麽大事。”高高舉起,輕輕落下,皇帝周身的威勢也卸了。欲仙松了口氣,一掃拂塵,拿出了十分的誠懇道:“貧道修煉辟谷之術,早已不碰飲馔,這才忘了此處還擺了食物,不想被公主吃了去,是貧道思慮不周,望陛下恕罪。”
“也是朕的香兒太過貪嘴,又不是什麽稀罕物件——香兒想吃葡萄,朕就給你送一百斤來。”皇帝伸手去觸了觸天香的額頭,眼中滿是疼愛。
馮素貞道:“父皇可不要太溺愛公主,若真是送了一百斤過來,公主怕是又要拉肚子了——兒臣看公主身體應該還是不舒服,父皇還是讓兒臣先帶公主回府吧。”
皇帝深以為然地颔首:“來人,擡了禦辇來,送公主驸馬回府。”他又想起了什麽,轉頭對國師道:“對了,國師這裏有沒有什麽得用的丹藥,就和,就和上次的龍威丹一樣的,拿幾顆給民兒帶回去。”
欲仙宮內寂靜無聲。
欲仙皮笑肉不笑地斜了馮素貞一眼。天香嘴角抽了抽,也瞥向馮素貞,見她面色如常,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正恭恭敬敬地向皇帝行禮:“謝父皇恩賞。”欲仙派人取了丹藥拿給馮素貞,皇帝關切道:“今日香兒既然鬧了肚子,民兒還是忍耐忍耐。”
欲仙宮內寂靜無聲。
作者有話要說:
國師的馳名商标是原劇裏的原話。這個國師非常的、十分的,下三路……他的金丹大多是用來給皇帝啪啪啪的“多情龍威丹”,這名字聽着就很馮唐很腫脹啊有沒有?他的毒藥不是叫陰陽奪魂就是叫陰陽斷魂散。陰陽奪魂的解毒方式是一男一女在澡盆裏各種運功,然後還灑了好多小花瓣,年少無知的我才不知道你這是在暗示什麽鬼呢!陰陽斷魂散的解毒方式是什麽斷腸草加一劍飄紅和馮素貞的雙重功力打通了天香的任督二脈(這不是3哔——嗎?)
編劇其實有很多想法,所以他在這部劇裏各種用明朝的梗。可惜最後面向的目标群是低齡觀衆,以至于這劇有各種神邏輯和各種穿越感。大概唯一順理成章的就是百合線了,還運用了各種flag來滿足編劇的百合之心,比如前面兩次比武招親,第一次天香贏了,娶馮素貞;第二次馮素貞贏了,娶天香。這叫首尾呼應啊!你倆這麽有緣為啥不在一起,為啥不在一起,為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