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首善居不易,功名信難求
馮素貞病休的最後一日假,天香拖着她與自己一道去看在建中的接仙臺。
馮素貞打趣道:“你莫不是想讓我再病上一回?”
天香撇嘴:“哪敢耽誤馮大人的正經事?
馮素貞笑道:“身為驸馬,伺候公主便是我的正經事。”
天香得意得尾巴都快翹起來了。
二人驅車到了工事處,看到太子正在山腳下指揮着加固上山的石階。
此地從前曾有烽煙臺,故此階在此已有經年,這次特意重新拓寬修葺,如今已是個一丈寬、百丈長的天梯,遠遠看着直入雲霄,真真有登天之勢。
太子特意為其加以邊欄,留出了宮燈位置,足以保證皇帝即使在天色未明的時候,也可以龍行虎步地登上山頂。
接仙臺已然初具規模,堪堪看得出整體的模樣,其上鎏金化銀,倒真的是精致非常。
天香對接仙臺興趣不大,她此來主要還是來探望自家哥哥。
如此大的工事,太子并沒有親力親為地去參與接仙臺的建造,而是負責調遣和驗收,故而在室內待得時候要長一些。
天香打量了下太子的營房,瞧見書案上堆着不少邸抄,不由得笑了:“張大人真是有心了。”
身處郊野,仍不忘每日讓太子閱讀邸抄,關心國計民生,也就是張紹民能有這份心力了。
太子嘆了口氣:“我每日裏不看完這些,不寫出我的想法來,張紹民就不讓我去看接仙臺。”
馮素貞哈哈笑了一聲,揀起幾本邸抄翻看起來,不時針對着其上的民生之事說些評語。
太子初初不以為意,後來聽出道理來,這才入了心,頻頻點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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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居然聊起了政事,天香閑極無聊,便跟着單世文出去轉了一圈兒。
只見單世文左一個右一個地打着招呼,一路走來都有人叫他“單小爺”,顯然是在此間吃得開的人。
天香大為驚異:“這位小爺你果然很厲害啊!”
單世文嘿嘿笑道:“我哥去懷來前在京營裏當過差,我老是偷了他的衣服來京營玩耍,所以這裏不少人還認得我。”
天香想起在懷來時,這厮穿着不知道哪兒來的百戶衣服也是有模有樣的,确實是個會裝模作樣的人才。
只是,這份喬裝的功夫到底還是不如馮素貞裝得好,許是身為女子,天生就更會隐藏自己的情緒吧。
四處轉了一圈兒,天香回了帳來,看見太子這邊的衛兵比別處多出許多,料是張紹民果真将太子護得密不透風,不由得又說道:“太子老哥也應該随身帶些可以防身的東西,免得被賊人近身之後得了傷你的機會。”
馮素貞點頭道:“公主說得有理,太子殿下是要注意些自己的安危。燕山地方廣袤,縱然張大人防衛得再周全,也不能保證沒個萬一。”
太子想了想,苦着臉道:“我又不會功夫,怎麽保護自己呢?”
張紹民沉吟道:“不如我去給太子弄支火铳過來吧”
天香搖頭道:“那東西還需現場裝填夯緊,戰場上好用,近身之時瞬息萬變怕是沒多大作用……不過畢竟聊勝于無,張大人幫我也弄一只呗!”
這一邊天香對着張紹民嬉皮笑臉死纏爛磨,另一邊太子翻着自己的桌案,除了木工刀具,便是少量的火藥樣品,哪一個看起來都不像是可以禦敵自保的大殺器。
總不能當場把自己給炸了吧?
太子陷入了沉思。
夫婦二人在燕山盤桓了一個上午,吃了京營的大鍋飯之後才慢吞吞地回了城。
府中已然有了客人——劉倩。
見兩位主人回來,劉倩開門見山地代李兆廷謝過了馮素貞的舉薦,馮素貞自是一番客氣,沒說幾句便借口公事去了書房。
她休假這麽久,手裏哪有什麽公事?歸根結底,是她也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人,這個,李兆廷的妻子。
李兆廷居然沒有親自來訪,天香對此很是腹诽了幾句,而後就和劉倩在正堂裏閑談了起來。
劉倩道:“現在的丞相府是父親當初做了丞相之後陛下賜的,如今我父親已經去職,但陛下沒說這宅子的歸屬,我們也不知道如何處置。我想着畢竟名不正言不順,不知公主手裏可有小些的宅子,讓我和兆廷暫時租住一段時日。”
天香不以為意:“何需如此,你們盡管住着就是了。那欲仙丞相自己個兒是住在宮裏頭的,哪裏舍得往外搬?我父皇也不會收你們的宅子的。”
劉倩又支支吾吾地說了些別的話,天香都好生撫慰,讓她不要多想安生住着。
劉倩不得已,只好說了實話:“公主不知道,近來因兆廷進了內閣做中書舍人,不少人看在家父的面子上叫他一聲小閣老,怕是觸怒了欲仙丞相。這幾日,我們宅子外頭,老是有江湖人士出沒,還都打扮得怪模怪樣五顏六色的。大晚上的還有強人闖門,說是我們霸着丞相府邸,在外頭叫嚣着讓我夫婦二人滾出去。雖然那些人都被我打了出去,但實在是擾人得很,累得兆廷這幾日都沒能休息好。”
“你怎麽不早點來和我說!”天香大驚,氣道,“讓李兆廷和順天府尹說一聲,晚上派人過去,誰鬧抓誰,進去先打一百板子,再送到他們主子那裏去。”
此事想想便知是欲仙幫的人在惹是生非,他們之前就想侵占劉長贏的清雅林來做總舵,未果之後只得委屈在賃來的院子裏。沒想到現在欲仙當了丞相,竟直接肖想起了劉韬家的宅子來。
劉倩苦笑:“兆廷自是想過些法子的,那些人一看這邊有了準備,就消停了幾日。但是,我們請的官兵一走,他們就又冒出來了。我們總不能天天央着人來幫忙啊……”
天香想想也是替劉倩為難,李兆廷位卑言輕,薪俸微薄,那丞相府也确實太大了些,沒有百十個人根本看守不住。
“京城米貴,居大不易啊……”天香想了想,那欲仙早晚是個棄子,此時也不用在這些小事上強壓他一頭,“這樣,那丞相府邸你讓烏鴉嘴上書請我父皇收回吧。我記得我手裏确實有處空院落,就在城南,三進三出,也不算是特別大。若是合适,你和那烏鴉嘴就收拾收拾,去那邊住着吧。”
劉倩面上浮起喜色,忙起身謝過天香,又有些赧然道:“三進三出還是大了些……現在府裏只有我們兩個人,若是太大了,空蕩蕩的住着不安生,下人維護起來也艱難。”
天香知道這是托詞,實際還是擔心租金的問題,但她也不好太大度反而傷了李劉二人的自尊,便遣桃兒去尋馮素貞。前陣子丞相拍賣時,自己在京畿的大肆買買買都是由單世文出面協商,馮素貞做的決策,想必她對自己名下的財産更清楚些。
杏兒插嘴道:“李夫人不用急啊,等以後你們有了孩子,多了少爺小姐,這府裏自然就熱鬧起來了。”
劉倩面上閃過一絲複雜之色,隐隐有些向往,又有些尴尬,只能笑道:“這,還早着呢……”
天香有些心疼劉倩,她經歷前生,心知這李兆廷劉倩夫婦此時怕是連圓房都不曾,又哪裏來的孩子呢?
前生,劉倩至死也不曾和李兆廷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夫妻,而李兆廷卻是活得好好的,娶妻納妾,生兒育女。
心念于此,天香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溫柔曉事的李襄來。
她的頭腦驀然變成了一團紛亂。
眼前閃過些淩亂的光影,秋香色的天空,穿着青色襦裙、梳着婦人頭的馮素貞,一絲絲銀光乍現,一縷縷水煙缭繞。
她的喉間倏忽間泛起了苦澀的味道,令她有些隐隐作嘔,整個人都出了一身虛汗。
杏兒最先發現了天香的不對頭,驚問道:“公主,你這是怎麽了?!”
“天香!”一聲驚呼猶如一道驚雷入耳,劈開了天香耳畔的雜音,一道白色身影映入眼簾,攪碎了她眼前的亂象。
馮素貞帶着一身寒氣兒到了她面前,憂慮道:“你這是怎麽了?”她微涼的掌心摸了摸天香汗津津的額頭,讓她靈臺稍稍清明了些許。
天香忙撐住頭,喝了半盞茶入腹,好歹壓住了那不适的幹嘔。她轉過頭,用濕漉漉的眼朦胧看清了馮素貞清隽的面龐,心裏驀地湧上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來:“我,我也不知是怎麽了……就是覺得有些想吐……”
馮素貞的眉凝了起來,拉過天香的手腕替她把脈。
一旁的杏兒“啊”了一聲,吓得一屋子人都擡頭看她,卻見她只是咬着自己的手指,一言不發,眼神閃爍。
衆人驚疑。
另一邊的莊嬷嬷忽地身形一晃,定定地盯着天香的手腕,目露期待。
這樣一來,就連劉倩也感受到了什麽,緊張起來。
除了桃兒一臉懵懂,其他人都是屏氣凝神地等着馮素貞的號脈結果。
馮素貞忽然感受到數道目光落在自己和天香身上,一時間倍感壓力,她輕咳一聲,松手站起身來:“沒什麽問題,恐怕是午膳吃得多了些,積了食吧……公主近日飲食清淡些,千萬不要喝酒了。”
話音落下,她聽到了三聲略帶失望的嘆息。
莊嬷嬷若無其事地念起經來:“……少食多餐,不變肥豬……”
馮素貞無奈苦笑,低頭去看天香,卻發現天香正擡眼看着她,面上也是一片苦澀。
馮素貞一怔。
沉默間,桃兒捧着一盒子房契出聲打破了寧靜:“公主、驸馬,咱們是不是要看房契?”
最終,劉倩挑中了城北一間兩進兩出的院子,天香象征性地收了些賃金。
馮素貞回到吏部司值的第一日,分外熱鬧,往日總是在承天門下車的她今日在一裏地外就聽到馬夫嚷嚷說走不動了。
她只得從馬車裏探出頭去,遠遠地看到了一片五顏六色的海洋。
她吃了一驚,從馬車上跳下來,向一旁的禁軍衛士打探道:“這是哪裏來的雜戲班子?”
那衛士有氣無力地答應道:“是欲仙丞相的手下來領封官兒的。”
馮素貞默然。
她費力地穿過數百個江湖人士,終于擠到了承天門下,出示腰牌進了吏部,看到了氣急敗壞的吏部尚書。
“馮侍郎你來得正好,來,幫我把這些官印拿去,發給外面那些泥腿子!”
馮素貞一臉莫名:“尚書大人,我主管考功司,這發印的事應該是文選司的郎中負責吧?”她眼尖地在人群中瞧見了那郎中,忙指道:“你看那不是?”
吏部尚書滿臉晦氣:“那幾個九品小官兒,非要鬧着讓我去給他們頒發官印……笑話,就連順天府的九品官印我都沒經過手……這地方上的九品虛職哪裏值得我去發印!”他氣得糊塗,倒是沒留意自己這話裏的言外之意把馮素貞也包了進去。
馮素貞頓覺好笑,這尚書嫌棄他們是假,不屑為欲仙幫的人驅使才是真。她笑吟吟道:“好好好,屬下知道了,我去給他們發吧。”她雖不是吏部天官,但好歹有天家貴婿的身份在,也算是鎮得住場面。
果然,一聽說來人是當朝驸馬,方才一直吵吵嚷嚷要吏部尚書出來給他們舵主頒印的幫衆一時消停了下來,卻多了不少耳語的聲音。
“格老子的,就是他,之前和咱們幫主競買丞相的那個!”
“長得真俊,怪不得能娶到是皇帝的囡囡。”
“一個男人,長得好看頂啥子用?”
“這你就不懂了吧嘿嘿嘿……”
“啧,太瘦啦,公主能滿足嘛?”
耳力靈敏的馮素貞依舊笑得豐神俊秀,打起十二萬分的耐性才對這些耳旁的雜音置若罔聞,她忽然理解了吏部尚書——
這幫人,實在是不像朝廷命官啊……
“成都府知事——”
“襄陽府通判——”
“松江府同知知事——”
馮素貞盡忠職守地将這些她不曾見過的九品官印鄭重其事地發到了衆舵主手中,同時客套地勉勵了幾句,祝諸位平安履職。
官印發沒了,領了官印的舵主歡天喜地地退下召喚自家兄弟出去慶賀了,只其中一個儒衫裝扮的人唉聲嘆氣,并沒有多少歡喜。衆人紛紛離去,馮素貞瞧見一旁還站着個人,不由得有些驚疑:“咦,怎麽還有?”她問道,“這位大人是哪裏的,可是漏發了?”
“額……我是路過的……”
馮素貞定睛一看,這才看清竟是個路過此間看熱鬧的雜耍藝人。這人身上五顏六色的,頭發也是色彩缤紛,和那幾位舵主如出一轍,這才被她看岔了眼,不由得一時無話。
馮素貞回了府來把白日的事當做笑話和天香講了講,天香想到那五顏六色的紛繁場面,頓時也是覺得樂不可支。
“你看,我說的沒錯吧,就算是讓欲仙當了丞相,手中權柄也是有限,哪裏就能翻了天去!”
“公主說得沒錯,只是‘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有他這個幫主在朝中撐腰,哪怕是九品胥吏,也能為害一方啊……”
天香不以為意:“待冬至過後,他和他徒子徒孫這場封侯拜相的黃粱夢就算是到了頭了!”
如今的太子已經有了初初有了一國儲君的風儀,欲仙這塊磨刀石,可以棄了。
馮素貞搖了搖頭:“只怕,那時候黃粱夢醒的,會是陛下啊……”
李兆廷上了退宅折子之後,沒等皇帝的回應,就徑直收拾了東西,喬遷去了城南的新居。
搬出來之前,劉倩封了厚厚的賞金遣散了其他下人。如今夫妻二人身邊只留下了兩個老奴伺候,留給他們的也主要是竈頭廚間、漿洗灑掃的活計,因而許多室內的家務不得不由主人家自己來拾掇了。
兩人熱火朝天地忙活起來。
劉倩自幼外出習武,在相府住的時候不長,因而對失去了那偌大的宅子并沒什麽遺憾。反而是這由她和李兆廷二人親力親為地布置出來的小小天地,讓她覺得了家的親切。
短短兩三日的工夫,家裏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只餘李兆廷的書房尚未布置妥當。
劉倩心疼李兆廷在禮部和內閣兩頭跑的辛苦,便想着自己獨力将這書房打理妥當,也免得李兆廷回來忙碌。
她清早起來親自和兩個老奴将灰塵滿架的書房擦拭清爽,又外出購置了不少文玩器具,将這個小小的書房妝點得格外清雅。
她小心翼翼地拆開了李兆廷的藏書,把它們整整齊齊地碼在了書架上,又細心地将幾本磨損最多、顯見的是李兆廷最常翻看的幾本書放在了外頭随手可得的地方。
她将李兆廷用慣了的文房筆墨擺在桌案上,反複調試着位置,以便書房的主人用起來更順手。
她擦淨了桌上油燈的燈罩,以免室內光芒暗淡傷了主人的眼睛。
她将一旁的卧榻換上了簇新厚實的墊子,以備主人讀書累了躺下休息。
休息的間隙,她覺得腰酸腿酸,卻仍是精神頭十足。
她環顧書房一周,看到尚有兩三個包裹尚未開封,她暗自給自己打氣,今日一定要一鼓作氣地收拾停當,不叫李郎回來辛苦。
江左舵主此次進京得了松江同知知事的官身,但江左舵的幫衆們曉得,自家舵主并沒有多大欣喜。畢竟他是這欲仙幫舵主中唯一一個有功名在身的,即便自家幫主沒能當上丞相,想謀一個九品官身也不是什麽難事。
其他舵主宴飲醉酒,是為慶賀,而江左舵主宴飲醉酒,卻是為了澆愁。
這一場愁緒澆了兩三天,仍沒澆盡,江左舵主屏退了身邊的幫衆,孤身向着錯認水酒樓而去。
他路過了昔日的丞相府,餘光一掃就看到了金亢龍正指揮着幫衆們往內裏搬東西。
金亢龍也看到了他,立時喜氣洋洋地大步朝他過來:“江左舵主這是去哪裏?”
江左舵主只得道:“打算去錯認水酒樓喝酒。”
金亢龍見他身旁無人,不由得大笑道:“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來來來,咱們兄弟一起!”
他向着身邊的下屬交待了一聲,摟着江左舵主的肩膀将他拖去了錯認水。
“那李兆廷把丞相府邸一退,皇上想都沒想就直接賜給咱們幫主了,以後各分舵的兄弟們再進京來,就不用委屈在客棧住啦!哈哈哈哈,這都是江左舵主你帶着兄弟們去幫的忙,要不是你們披星戴月地去那府上刺探,那李兆廷兩口子哪有那麽容易搬走!來,兄弟,我敬你一杯!”金亢龍豪邁地将碗裏的酒一飲而盡。
江左舵主聽着他對自己滿口的誇贊,心裏好受了些,便跟着他慢慢喝下了一碗酒。
金亢龍道:“你們後天就要啓程回去是吧?回去的路上,不如去趟妙州。那地方有山有水有美女,可比京城好玩多了!”
江左舵主點頭:“我們幾個也是有這個意思,畢竟天南地北的,此次一別,不知何日再重聚,幹脆一道去妙州耍一耍。”
金亢龍冷笑一聲:“聽說那前丞相劉韬和他兒子劉長贏就在妙州,你們既然去了妙州,不妨去會會他們!”他感慨萬千,“還記得一年前,我和東方小侯爺喝酒的時候,請他幫忙去弄個宅子。那時候我們看上的還是前丞相的兒子劉長贏的清雅林,差一點就得了手!哈哈,沒想到,現在,直接把他們家的老巢拿下了,咱們幫主也當了丞相……”
他越說越是開心,江左舵主也是心生好奇,便細細地問清了當初的事情,不由得也是一陣感慨:“此次進京怎麽沒能見到那東方小侯爺呢?”
金亢龍憤憤道:“哼,那小子,咱們幫主把黑鐵令給了他,讓他去……去謀一場功名富貴,他也不知道中了什麽邪,自己跑去打仗了!”
江左舵主此時最聽不得的就是功名富貴四個字,他唉聲嘆氣道:“他是皇親國戚,想必想要富貴就能富貴,就算去打仗也是坐在中軍大帳裏指揮若定的,不像我等,唉……”
金亢龍知道他心裏的委屈,只能安撫道:“兄弟別急,現在好歹有了官身,待以後咱們幫主再進一步,自然就能把你們的官職往上拔!”
江左舵主聽得意動,但細細想了覺得有些費解,再進一步?他們幫主現在已經是丞相了,再進一步,難不成能當王爺?
正尋思間,旁邊傳來一道輕靈的聲音:“哈哈哈哈說得好,你們幫主再進一步,多切一刀,就能站皇上身邊兒了!”
二人一愣,猛地明白過來這一刀是要往哪兒切,頓時一齊拍案而起,朝那聲音看了過去。
只見一個穿着棕白短打的俊美少年兩臂各抱了一壇子酒,正笑嘻嘻地望着他們。
金亢龍臉色一變,壓住了江左舵主,從懷裏摸出銀子拍在桌子上:“今日不巧,咱們走!”
江左舵主不明就裏,見金亢龍臉色,也知道這人身份不簡單,只得悶頭跟着金亢龍走了。
天香目送二人離開,哼了一聲,又扭頭不耐地喊了聲:“三十文,你倒是快點啊!本公主都看完一場笑話了,你怎麽還沒拿出來!”
“來了來了!”單世文手裏左右手各提了四壇桂花釀從後院匆匆跑了出來,苦着臉道,“公——公子啊,你早說你是要出來買酒的,我就多叫幾個兄弟推個車出來,這一路提回去,明天我怕是就提不動刀了!”
天香翻了個白眼給他:“才八壇子就拿不動了,膂力不行呀。來,把我這兩壇也拿上。好好練練,才能去地方上當指揮使啊!”
單世文有苦說不出,只好又拎了兩壇,跟在一身輕松的天香身後:“公主,今晚驸馬爺和吏部同僚應酬,又不回來吃飯,你買這麽多酒做什麽?”
天香嘿然笑道:“你懂什麽,就是趁她不在我才得趕緊多買些回去。”自從那日莫名不适,馮素貞就禁止她喝酒了,只是這酒蟲兒一起,哪裏那麽好壓下去!
單世文撇撇嘴:“這一般都應該是驸馬畏妻如虎,公主你這是妻綱不振啊!”
天香幹咳了一聲:“你懂什麽!”
本公主這才是正兒八經的懼內呢!
黃昏的禦街上,從兩邊的食店酒肆裏傳來了陣陣酒肉香氣。李兆廷想着自家這般忙亂,妻子應該是沒來得及好好準備晚膳,便買了燒雞鹵肉,又打了一斤酒。
途徑原來的丞相府邸,李兆廷一時恍惚,差點又朝着那大門走去。卻看到一個熟悉的絡腮胡子趕着馬車停在了大門口,他這才醒悟過來這是欲仙幫的水護法,這曾經的丞相府,已經淪為欲仙幫的落腳地了。
他在原處站了一會兒,看着那水護法和幾個人從車上拖下一個人來,拖進了府院裏。
他心中一時憤然,這幫惡徒,就這樣光天化日地為非作歹……
但是,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實在做不得什麽。他只得咬牙切齒地走過那曾經的丞相宅邸,心裏合計着明日在內閣裏上差的時候,如何引着閣老們讓那欲仙繼續吃癟。
待走到自家巷口,他腳步一頓,轉身進了一家紙紮鋪子,不消片刻,就又出來了。
幾步到了家門口,叩響房門,一個老奴給他開了門,将他手裏拎着的物事都接了過去。
“夫人呢?”
“正給姑爺收拾書房呢,哎呀,忙了一天了,也不讓我們幫忙,怕弄壞了姑爺的東西。”
李兆廷眉目舒展,現出了異常的柔和:“倩兒真是辛苦了——你去備飯吧。”
乍然間,一絲細小的弦聲從書房裏傳了出來。
李兆廷一頓,大步朝着書房走去。
劉倩費力地将瑤琴擺上案臺,經年的塵垢被她一舉清除,就連琴轸之處的罅隙也被抹得光可照人。如今這琴,便如新的一般。
她擦了擦汗,聽到身後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傳來,忙欣喜地轉過身:“兆廷,你回來了,你看我把書——”
李兆廷卻越過她的身子,定定望着她身後,聲音帶着一股子冷意:“你在做什麽?”
劉倩有些莫名:“哦……我看着琴上落了灰,這才擦拭了下……”
“誰許你碰我的琴了!”李兆廷吼道。
劉倩難以置信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