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澄清
把何流蘇送回病房後, 陸逢時匆匆忙忙趕回了姜家。
他回到自己房間,打開電腦,裏面有他從監控室要來的監控錄像。
他調出池塘周邊的影像, 把池塘水面上的倒影放到最大。
陸逢時放慢了幀數, 一幀一幀地查看。
上午九點三十八分十秒的時候, 姜扶歡從石凳上站起了身,四十五秒的時候, 姜扶歡把手中的面包扔進了盒子裏, 拿起盒子遞給了江纖月,第四十八秒,江纖月就掉進了池塘中。
監控錄像像素不高,畫面并不清晰, 尤其是池塘水面上的倒影則更為模糊, 需要進一步做清晰化處理。
這樣的處理很麻煩,陸逢時一做就做了大半夜。
清晰化之後的視頻明顯可以看到,姜扶歡手中的木盒子還沒有碰到江纖月,她就往後倒了下去, 這就排除了姜扶歡故意推人的嫌疑。
陸逢時看到最後的結果, 終于松了口氣,像是有什麽心事終于被放下。
此刻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 月亮的光輝也早已隐匿,夜風吹動樹葉, 發出清脆響聲, 也吹動薄雲,吹散了擋在月亮前的那些雲層。
陸逢時覺得他心中的雲也散去了。
上午, 陸逢時照常給姜扶歡上課。
昨天幾乎一夜沒睡, 他看上去有些憔悴, 眼睛裏充滿可怖的紅血絲。
姜扶歡看見他的時候,差點兒以為認錯人了,“你幹嘛?你晚上偷東西去了。”
陸逢時沒有說話,把手中的U盤遞給了她。
姜扶歡疑惑地看了一眼陸逢時手心的東西,這個U盤看上用了很久了,邊緣都磨損了。
她才不想碰這樣的髒東西。
陸逢時看着她嫌棄的眼神,竟然已經習以為常了,“裏面是那天池塘邊的監控錄像,我清晰化處理了,可以證明你一開始确實沒推過江纖月。”
姜扶歡一聽這個來了興趣,她湊到陸逢時面前,不過她的關注點可不是能不能證明推沒推江纖月,而是——
“所以你昨天晚上沒有睡覺,是為了幫我弄這個嗎?”
陸逢時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他,他的瞳孔微微縮了縮,後退了一步,移開目光,“你不是說我必須站在你這邊,再說,我也不希望別人傳一些沒有根據的流言。”
姜扶歡笑嘻嘻的,忍下心中的嫌棄,伸出兩根手指,把陸逢時掌心的U盤拿走了。
陸逢時看着姜扶歡沒心沒肺的模樣,突然間覺得,姜扶歡好像并不在意這些事情,在意的,反而是他。
他忍不住問道:“你不在意那些流言嗎?”
姜扶歡聳聳肩,“有什麽好在意的,就算他們看我再不爽,也只敢在背後說我的閑話,當着我的面還不是得叫我一聲大小姐。難道我要為了別人的看法假惺惺的演戲嗎?”
陸逢時笑了笑,覺得挺有道理的。
他想起他念小學的時候。
那個時候,單親家庭似乎是班級中的異類。當同學們知道他只有媽媽沒有爸爸的時候,他仿佛變成了花叢中的那株狗尾巴草。
小孩子的惡意總是很直白,他們嘲笑他母親是被抛棄的女人,所以他是沒人要的小孩。
那一天,他第一次揮起了拳頭。也不知道那時是哪來的力氣,他一個人把三四個人揍得滿地找牙。後來那幫小孩子找老師告狀,找父母撐腰,他媽媽被叫來了學校,他看見他媽媽向那些家長卑躬屈膝,低三下四的道歉。最後學校看在他成績優異,最終勉強同意他留在那所小學讀書。
後來,他就學會了無視流言的存在。
畢竟,人不能永遠活在別人的看法裏。
這樣的處事法則他已經用了十多年,卻在昨天晚上花了一夜,只為了改變別人對姜扶歡的看法。
“不過我其實還是有一點生氣的,”姜扶歡突然折回來,對着陸逢時眨眼睛,“要不你就好人做到底,再幫我一個忙?”
陸逢時看着姜扶歡的眼睛,這熟悉的眼神,讓他預感不是很好,“什麽忙?”
“要不你去幫我打江纖月一頓,給我出氣,怎麽樣?”姜扶歡認真地跟陸逢時商量。
陸逢時:“……你都把她踹進池塘裏了,還不夠給你出氣?”
姜扶歡搖搖頭:“不夠不夠,因為她我這兩天都沒睡好呢,飯都吃不下,都餓瘦了。”
陸逢時看着她飽滿的氣色,哪裏像沒吃好睡好的人。
“好不好嘛,你這麽會打架,不要浪費了呀。這個就叫——”姜扶歡晃着陸逢時的手臂,轉了轉眼珠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對不對?你讓我背的文言文我都背了哦。”
陸逢時:“……”
這句話不是要你用在這裏的。
“既然這嚒會背書,那今天多背兩遍。”陸逢時放下這句話。
——
陸逢時費盡力氣給她弄了這個視頻,她不用白不用,姜扶歡決定把這個視頻交給林正青。
林正青不負所望,短短的半個小時,這個視頻傳播在了各大微信群中。
為了防止有人不及時看微信群,林正青還去姜府各處游蕩了圈,看看是哪個小可愛沒在讨論這件事,如果沒有讨論的話,他就把話題挑起來,帶一波節奏,再去下一個地方。
這天下午,江纖月覺得整個姜府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她每到一個地方,總覺得周圍的人都在盯着她,議論她。
可她一走上前,那些傭人們就會說沒什麽,然後散開。
整整一個下午都是這樣,她快被弄瘋了。
江纖月走到樓下的會客廳,正好迎面撞上正從外面回來的姜思源。
姜思源看見她一臉的愁苦不堪,問道:“纖月妹妹,你怎麽了?”
江纖月一臉的委屈巴巴:“思源哥哥,我覺得姜府裏的人看我的目光都怪怪的,我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做錯了,難道是因為我得罪了姐姐嗎?他們是不是怕跟我說話會牽連到他們?”
姜思源一聽皺起了眉,“不會的,一定是你多想了。你別想那麽多,有空多出去散散心。”
姜思源話剛說完,轉角正走來一幫聊天說笑的女傭,不知道在講什麽講的正起勁兒,連姜思源站在那裏都沒看見。
“這個江纖月也太心機了吧,大小姐根本就沒碰到她,她怎麽就自己掉進池塘裏去了。”
“她會不會是自己沒站穩掉下去的,她不是一直說不是大小姐推的嗎?”
“你傻呀,池塘旁邊是平地,你有事沒事平地上都站不穩?”
“小蝶,這你就不懂了吧,她當然要說不是大小姐的推的了,她越說不是別人才越覺得是,還會覺得她懂事又可憐,電視劇裏的小白蓮都是這樣的。”
“哦,原來是這樣。我之前還錯怪大小姐了呢。”小蝶恍然大悟。
姜思源聽到這些話,黑着臉走上前去。
女傭們沒看路,差點撞到姜思源,還好在距離不到十公分的時候剎住了車。
“大少爺。”女傭齊聲說道,心驚膽戰。
姜思源手插在褲子口袋裏,臉色不太好看,“聊什麽這麽起勁兒呢?”
女傭們當即就變了臉色,當初姜思源可是放過話的,誰敢再背後妄議此時,就要滾出姜家。
“嗯?不說?不說就收拾東西滾蛋!”
“我說,我說,求大少爺別把我們趕走。”其中一個年齡稍大的女傭說道,她猶猶豫豫地拿出手機,把微信群裏廣為傳播的那個視頻找了出來,戰戰兢兢地送到姜思源面前。
姜思源拿起手機,點開了那個視頻,江纖月也走了過來。
在看清那個視頻裏播放着什麽內容的時候,江纖月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
怎麽會……
姜思源的臉色也不大好看,那天上午,他驅散池塘邊的傭人的時候,就去監控室裏調過監控。
但是監控顯示,江纖月掉下池塘的時候正好被姜扶歡擋住,所以根本看不出來怎麽怎麽掉下去的。
他知道自己的妹妹不會不承認自己做的事情,但是這樣就意味着江纖月可能是自己掉下去的。
當時他覺得自己的腦子一團亂麻,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下意識地逃避這個問題。
可是這個視頻明确地證明了姜扶歡确實沒推過江纖月。
“思源哥哥。”江纖月喊了一聲姜思源,手心也下意識地攥緊。
“那天上午,你是自己掉進池塘的?”姜思源的聲音有些冷。
江纖月可憐兮兮地望着姜思源,淚水在眼眶邊打轉,“思源哥哥,我可能是沒站穩不小心掉下去的,我當時也說過。”
“可這是平地,平地也站不穩嗎?”
“因為當時,我和姐姐發生了一點争執,姐姐她拿着木盒子沖過來,我有點害怕,才沒站穩。”江纖月的聲音裏已經帶着一絲淺淺的哭腔,一臉的委屈。
姜思源不知道要怎麽判斷她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他最不會處理這些問題,碰到就頭疼。
他把手機還給女傭,“好了,這件事情我不想再提了,到此為止吧。”姜思源指了指面前這幫女傭,“你們,也別在背後妄議主家的事情,要是再被我撞到一次,你看我趕不趕走你們!”
“是是是。”女傭們點頭點的像小雞啄米。
姜思源冷冷地看了她們一眼,便轉身離去,也沒和江纖月再說話。
江纖月看着姜思源離去的背影,指甲嵌進了掌心。
姜思源是姜家最沒城府的人,也是最好接近的人,她不能失去他的信任。
——
姜扶歡發現江纖月最近這兩天總是垮着一張臉,她想可能是陸逢時那個視頻起作用了。
她雖然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但是如果能讓江纖月不高興,她好像就挺高興的。
她迫不及待地把這個消息分享給了米菲菲。
米菲菲自從那天去酒吧找了那個叫夏杭的駐唱歌手之後,就發話一定要把那個男人搞到手。
最近這段時間,米菲菲正和夏杭打得火熱,都沒來找過她。
有時候,兩個人能有聊不完的話題,不一定需要相同的興趣愛好,而只需要,一個共同讨厭的人。
米菲菲自小奔放狂野慣了,最讨厭這種惺惺作态的小白蓮。
聽完事情的前因後果,米菲菲覺得姜扶歡的那一腳實在是太輕了。
米菲菲誇下海口:“等我下次見到她,一定幫你狠狠打她一頓。”
姜扶歡說:“能直接打死嗎?我不告訴別人是你做的。”
“我幫你出氣,你居然想要我的命?”她又不傻,打人只是犯法,她又不想犯罪。
“好吧好吧,那你記得往臉上打。”姜扶歡決定退一步,打江纖月一頓也是很不錯的,陸逢時那個老王八就不願意幫她打。
“好了好了,不跟你說了,我要睡覺了。”
“才十點,你睡什麽覺?”姜扶歡才不信米菲菲會那麽早睡,她從前都是半夜還在外面玩的人。
“這叫美容覺,知道嗎?我不漂亮一點怎麽把夏杭迷的神魂颠倒。再說了,過幾天我要去花燈節玩,我要把氣色養好。”
“什麽花燈節,在哪裏?”姜扶歡這段時間一直呆在家裏學習,她覺得自己都快要凋謝了。
聽到有地方可以玩,她立馬有了精神。
“就在烏華山下面啊,七夕燈會。不過我可不會帶你玩,我要和夏杭一起去,你可別來當我們的電燈泡。”米菲菲警告她。
“哦。”姜扶歡嘴上應承着,但心裏早就盤算好了花燈節要穿哪套衣服。
她別的不擅長,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叛逆。
——
姜扶歡左等右等,終于等到了七夕花燈節那一天。
姜扶歡不想讓家裏那些保镖跟着她,把他們帶在身邊玩什麽都不盡興,但爺爺又不同意讓她一個人出去,米菲菲那個見色忘友的家夥早就不知道去那裏野了,最終她決定把陸逢時帶上。
姜老爺近來對陸逢時很滿意。
從前十幾個家教都搞不定小孫女的學習,如今陸逢時一個人,竟然真的把小孫女的學習搞定了。
在姜老爺的心裏,陸逢時已經一躍成為他心目中的神。
再者,池塘落水那件事情他多多少少也聽說了些,只是處于偏袒小孫女,他一直裝作不知道。
畢竟是小孫女推了人家,他要是出面,兩邊各打五十大板就是最好的結果,可他怎麽舍得兇她的寶貝孫女。
沒想到陸逢時又把這件事情解決了。
有些事情,為了避嫌他不好出手,用這種方式就很好。
所以當姜扶歡提出把陸逢時帶走的時候,姜老爺當即就答應了下來。
其實姜扶歡把陸逢時帶走的另一個原因是,她怕江纖月又上來纏着他。
她好不容易才讓陸逢時對江纖月有了嫌隙,要是趁她不在,江纖月又偷偷摸摸地把這個缺口修複了可怎麽辦。
畢竟人家有主角光環。
自從米菲菲跟她說了花燈節,姜扶歡就一直在期待這一天。
她下午早早換好了衣服,拖着陸逢時離開了姜家,前往烏華山。
烏華山陸逢時還是很熟悉的,當初的收養儀式就在這座山上完成。拖姜扶歡的福,他還見到了一個普通人見不了面的高僧。
烏華山雖以求財靈驗而出名,但畢竟山上有千年古寺,每年還是有不少善男信女會來烏華山求姻緣簽。
這場七夕燈會,就辦在了烏華山下。
到烏華山下的時候,落日的餘晖還沒有完全散去,暮色染紅了青翠的山,晚風是溫熱的,工作人員還在上上下下擺弄着今天晚上的道具,有部分小攤商家已經來了,正在擺攤兒。
姜扶歡托着下巴,郁悶地看着路上為數不多的行人。
“大小姐,我說了燈會不會那麽早開始的,至少也等到天黑。”
姜扶歡回頭瞪了他一眼:“你是在怪我嗎?”
陸逢時:“……沒有。”
路口處有一個算命的,早早地擺上了自己的攤子。
和電視劇裏演的差不多,他帶着一副圓形的墨鏡,留着長胡子,頭上一頂黑帽子,看上去神神叨叨的。
姜扶歡點了點那個算命先生,“我要去算命!”
姜扶歡在家悶了太久,此時跑來跑去的像只兔子,剛開口說要去算命,下一秒已經跑到了那個算命攤前。
陸逢時只得跟上。
陸逢時走到攤前的時候,姜扶歡正用手在那先生的眼前晃來晃去,她好奇地問:“你真的是瞎子嗎?”
陸逢時拉回姜扶歡的手,“先生,你別和她計較。”
算命先生笑了笑,“不礙事。我的确是個瞎子,不過我眼睛瞎,心卻不瞎。姑娘要不要讓在下算上一算。”
姜扶歡揚了揚下巴:“如果沒算準的話不收錢嗎?”
算命先生點了點頭,“不收錢。”
“那好啊。”
算命先生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手指也不知道在點些什麽,看上去有模有樣的,姜扶歡覺得有趣兒,饒有興致地看着他。
等了好一會兒,姜扶歡見他還沒算出什麽東西來,開始不耐煩了,“喂,老頭兒,你到底算沒算出來啊?”
算命先生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說:“能否請這位公子回避一下呢?”
“切,神神叨叨的。”有什麽話是不能當衆說出來的嗎?
陸逢時聞言,往後退了幾步,走到了一個能看見姜扶歡,又聽不見他們講話的地方。
等到陸逢時離開之後,算命先生才開始講話。
“姑娘是否,本不屬于這個世界?”
姜扶歡的笑容忽然僵住。
作者有話說:
抱歉來晚了,之前寫的稿子不大對,就被我廢了,大概删了五六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