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接到何流蘇落水的消息之後, 陸逢時匆匆忙忙挂了電話,趕去療養院。

姜府的家用車在路上平穩行駛,陸逢時坐在車後座, 平日裏總是面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一絲少有的焦慮。

“陸少爺, 出什麽事了, 您這麽急匆匆的?”司機透過後視鏡,難得看見陸逢時有些坐立難安。

他其實很少用姜家的司機, 平時只有為了接姜扶歡才會動用, 但是今天事發突然,姜府附近又很難打到車,這才叫了姜家的司機送他去。

“療養院打來電話,說我媽今天下午掉進湖裏了, 我過去看看。”

司機一臉驚訝, “怎麽會發生這種事,人沒事吧?”

“說是被救起來了。”陸逢時擡頭看向車窗外,車在高架橋上行駛,周圍都是來來往往的車輛。

臨近傍晚, 夕陽突然隐了起來, 天空烏雲沉沉,一下就變了天。

他突然有點不太好的預感, 果然沒過多久就下起了雨。

雨噼裏啪啦地落下來,打在窗玻璃上, 一下就模糊了視線。

天氣狀況不佳, 又正值工作日,下班高峰期, 車就這麽被堵在了高架上, 整條路被圍得水洩不通。

遇上這樣的路況, 司機也無能為力,只能一點點緩慢行駛着。

到達的療養院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陸逢時急匆匆走到何流蘇的房間,還沒進去,就看到外面的走廊上護工低着頭站在那,聽到腳步聲擡起頭看了陸逢時一眼,又很快低下頭去。

陸逢時沒有過多停留,推開門走了進去。

何流蘇的房間裏擠了一大圈人,療養院院長也來了,正在她床邊噓寒問暖。

畢竟是姜家送來的人,出了這麽大的纰漏,姜家要是問起責來,他們不好交代。

短短一個下午,她不知道聽到了多少次道歉,到最後,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陸逢時穿過人群,走到何流蘇床邊,“媽,你人沒事吧?”

何流蘇躺在病床上,氣色倒還好,想來是有驚無險,“我已經沒事了,都是他們說得吓人。”

“出了這樣的事情,是我們療養院的疏忽,真的很抱歉。”院長看到陸逢時來了,再一次表示了鄭重的道歉,朝他鞠了一躬。

“今天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為什麽會好端端的掉進湖裏?”

縱然療養院院長态度誠懇,但墜湖不是件小事,涉及到人身安全的問題,陸逢時一點都不含糊。

院長自知理虧,解釋起今天下午的事情來。

事情是這樣的,何流蘇自做完手術之後,就被放在了桐城的一家高級療養院療養,除了做化療的那段時間需要去醫院,剩下的時間大部分都在療養院裏。

這天下午護工看着天氣不錯,就推着輪椅帶何流蘇去湖邊散心。

護工帶着何流蘇逛了一會兒,突然提出要上廁所,于是把何流蘇一個人留在了湖邊。

原本這不是什麽大事,但是湖邊的土地常年遭湖水浸潤,地很滑,偏偏那天雖然豔陽高照,風卻不小,風一刮,那輪椅就往地勢低的地方沖去。

輪椅是帶有剎車的,護工臨走的時候也給輪椅開了剎車,可那天不知怎麽的,興許是湖邊的土地太過濕滑,輪椅被風一吹,就往地勢低的地方滑去,何流蘇還沒來得及反應,就一頭栽到了湖裏。

“你放心,以後何女士這邊我們一定會加派人手,失職護工已經引咎辭職,明天就會換成新的護工,這樣的錯誤我們絕對不會再犯了。”院長解釋完墜湖的來龍去脈,承諾道。

陸逢時臉色很冷,沒有說話,倒是何流蘇開了口,“李院長,小梁也不是故意的,有嚴重到要辭退她的程度嗎?”

“何女士,您不追究她的責任是您大度,但這次她屬于嚴重失職,不處罰她以後療養院裏的護工都效仿怎麽辦。”

“那不能從輕處罰嗎?小梁在我身邊呆了一年多了,我都習慣了。”

院長解釋道,“其實她對自己的工作失職也很自責,辭職也是她自己的意思,她說這次出了這麽嚴重的事故,沒臉再呆在你身邊工作。正好家裏有些事情,她準備辭職回老家。”

“哦,這樣啊。”何流蘇垂下眼眸,有些失落。

“媽,您就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好,別想其他的。”陸逢時搭在何流蘇的肩膀上安慰她。

“是啊何阿姨,您還是養好自己的身子要緊。”一直呆在角落裏的人出聲。

何流蘇這才想起江纖月來,眼睛亮起來,“對了,逢時,這次我能死裏逃生,多虧了小江。要不是小江正好路過,把我救了起來,我現在可能都看不到你了。”

江纖月站在角落裏,屋子裏一大群人,不仔細看還真發現不了她。

陸逢時順着何流蘇的目光望過去,視線落在角落裏的人身上,有點意外。

“你怎麽會在這兒?”他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江纖月。

“表演課的老師說要當好一個演員,首先要體驗生活,觀察生活,她讓我們自己選一個主題寫觀察記錄,作為這個學期的作業,我就想到了來療養院裏做義工,原來何阿姨是你媽媽嗎?”江纖月同樣意外地看着他。

“嗯。”陸逢時點點頭,眼神卻有些晦暗不明。

“逢時,你們兩個認識嗎?”何流蘇有些驚訝,她只知道這女孩兒在電影學院念大學,平時對人也和善,沒想到居然會和自己兒子認識。

陸逢時:“她住在姜家。”

“诶?”何流蘇知道姜家有位大小姐,叫姜扶歡,沒聽說過還有一位姜小姐。

陸逢時看出了她的困惑,解釋道:“她的父親從前是姜家的保镖,後來出了意外殉職,姜家收留了她。”

何流蘇恍然大悟,“是這樣啊,那你們認識一年多了吧。”

陸逢時點了點頭。

“小江是個好姑娘,逢時,她和你一起住在姜家,你要多照顧她。”

江纖月兩個多月前就在療養院裏做義工,見到的多了,和何流蘇也熟絡起來。

在何流蘇的印象裏,江纖月平時說話輕聲細語的,對待身邊的也耐心,況且願意來做義工的姑娘,心腸肯定是不錯的。

陸逢時不冷不熱地應道,“知道了。”

江纖月抿了抿唇,低下頭似有些害羞,“何阿姨,我哪就這麽嬌貴了,逢時哥哥平時這麽忙,我怎麽好耽誤他的時間。”

“你別這麽想,真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就盡管開口,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幫你也是應該的,是吧,逢時?”

被點名的陸逢時點點頭,“嗯。”

何流蘇沒有大礙,但院方還是道了許久的歉,一直到陸逢時提出讓她好好休息,院方的人才離開。

一場雨下了好幾個小時,一直到夜色濃重才小了些。

陸逢時本來想今天晚上留下來陪何流蘇,但何流蘇堅持讓他離開,A大的課業并不輕松,更何況正值期中,何流蘇不想耽誤他的學業。

窗外的雨一小,何流蘇就不停地催促他回去。

陸逢時扭不過她,只好作罷。

回去的一路暢通無阻,興許是下雨天氣,路上的車不多。

車窗上沾染了雨汽,馬路上車輛寥寥,霓虹燈閃爍,整個城市絢麗又孤獨。

與來時一樣,司機在前面安靜地開車,時不時說上幾句話,陸逢時坐在後座沉默寡言。不同地是,車後座上多了一個人。

因為時間太晚,過了宿舍的門禁,江纖月請求和陸逢時一同回姜家。

作為他母親的救命恩人,陸逢時自然無法拒絕這樣的請求。

一路上車內都寂靜無聲,江纖月試着找些話題打破僵局,“在A大還适應嗎?你是不是很忙呀,周末都沒見你回姜府過。”

“是有些忙。”

“沒想到何阿姨是你媽媽,真巧啊。”

“嗯。”

陸逢時的回答太簡潔,以至于江纖月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她尴尬地沉默了兩秒,想着該怎麽找突破口。

“你平時都什麽時候來療養院呀,我已經在那裏做了半個學期的義工了,居然一次都沒碰見過你。”

“是我這個學期來的比較少,所以才沒碰到。”陸逢時停頓來一會兒,“今天的事情謝謝你。”

“你別這麽客氣。”

“如果你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我會在我的能力範圍內幫你,就當作為我的回報。”

江纖月客套道:“什麽回報不回報的,你這話說的太見外了。怎麽說我和何阿姨也認識有兩個月了,救她也不是為了什麽回報。”

陸逢時沒有說話。

靜默片刻,江纖月又說:“不過……這個周六是我們系的期中彙演,在我們學校的報告廳,可以邀請你來看我的表演嗎?”

姜扶歡下午喝了粥,又睡了過去,等到她再次醒來,天已經黑了。

姜扶歡睡飽之後,氣色比起下午好多了。有了精神,她在姜府裏四處轉。

周宥岩下午和姜老爺聊了一段時間後已經離開了,姜扶歡轉了兩圈,沒發現陸逢時的影子,走到了他房間門口,發現他房間裏的燈也關着。

正好身邊路過一個傭人,姜扶歡抓住她詢問:“看見陸逢時了嗎?”

傭人回想了一下,如實答道:“陸少爺他好像出去了。”

“什麽時候出去的?”

“下午的時候,我看見陸少爺接了一個電話,然後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姜扶歡:“他去哪兒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沒敢問他。”

姜扶歡沒有再為難傭人,把她放走了,自己一個人回到了房間。

外面淅淅瀝瀝下着雨,落地窗像一塊巨大的雨簾,姜扶歡站在窗前,正巧看到自家的車從大門開進來,車的大燈在黑夜中顯得格外明亮,連空中掉下來的雨絲都照的清清楚楚。

車在別墅前的空地上停住,車門被打開,率先從車裏出來的是一把傘,緊接着才看到陸逢時從車後座出來。

而下一秒,雨中的場景差點讓姜扶歡跳起來。

——陸逢時下車之後,還從車裏出來了另外一個人。

是已經有段日子沒見着的江纖月。

好啊,你完了。

陸逢時回來之後,本想去看看姜扶歡的身體狀況,但是想到自己剛從療養院裏回來,外套上也沾染了雨水的濕氣,于是改變了主意,打算先回房間換身衣服。

開了門,房間裏黑暗一片,陸逢時打開燈,房間頓時一片亮堂。

陸逢時外套剛脫了一半,猛然看到他的書桌前似乎坐着一個人。

他定神一看,姜扶歡靠在椅背上,兩只腳架在他的書桌上,似乎已是等候多時。

陸逢時雖沒想到姜扶歡會突然出現在他的房間裏,但是現在的他,經過姜扶歡一年多的摧殘,做什麽他都不覺得驚訝,很快适應了,他低聲道:“大小姐。”

聞聲,姜扶歡才不緊不慢地轉過身來。

“你去哪兒了?”質問的語氣。

“我去了一趟療養院。”他如實回答。

“誰和一起去的?”繼續質問。

“和司機。”

姜扶歡聲音陡然加大:“騙人!”

“我沒騙你,不信的話,可以去問司機。”

“司機被你收買了吧,你們串通一氣來騙我!”

陸逢時:“……”

“看吧,被我說中了吧!沒話好講了吧!”姜扶歡篤定地說:“你明明是和江纖月一起回來的,你們約會去了!”

陸逢時有點驚訝,姜扶歡怎麽知道他是和江纖月一起回來的,不過現在顧不上這個問題,他解釋道:“大小姐,我沒騙你,我和司機一起去的療養院,江纖月也在那裏,順道把她帶了回來。”

“她好端端的在療養院做什麽?”

“她在療養院裏做義工。”

姜扶歡大驚失色:“那你們豈不是一直在療養院裏幽會?”

陸逢時:“……我沒有。”

“你怎麽證明你沒有?”

陸逢時:“……”

“大小姐,證有不證無。”

“你能不能說點人話?”

“我的意思是說,一個人只能證明他做了什麽事,沒法證明他沒做過什麽事。”陸逢時耐心地解釋,“我這個學期很少去療養院,今天也是我第一次在療養院裏遇見她。”

“我才不信,你就是和她偷偷幽會!”姜扶歡跳到他身上掐他脖子,“那她為什麽不在別的地方做義工,偏偏在你媽媽的療養院裏做義工?”

陸逢時被姜扶歡的這場突然襲擊,差點沒站穩摔下去,“……這個問題你應該問她比較合适。”

姜扶歡掐他脖子的手又用力了些,“你敢頂嘴!”

“……我,不敢。”陸逢時快要被她勒斷氣,和姜扶歡商量道:“大小姐,你能不能先從我身上下來?”

“我不,誰讓你背着我和江纖月幽會!”

陸逢時簡直拿這個混世魔王毫無辦法,“大小姐,我真沒和幽會。要不這樣,我以後把我的行程都通報給你,這樣可以嗎?”

聽到這個提議,姜扶歡轉了轉眼珠子,仔細地思考了一下,感覺還不錯。

“你自己說的哦。”

陸逢時:“我說的,你現在可以從我身上下來了嗎?”

姜扶歡狐疑地看了他兩眼,慢慢松開了手。

陸逢時感覺自己終于能呼吸到新鮮空氣了。

之前還想去瞧瞧姜扶歡身體怎麽樣了,看現在這架勢,估計是好的差不多了,就差把房頂掀了。

“今天下大雨了呢,你怎麽好端端冒着大雨去療養院裏?”

陸逢時如實回答:“療養院的人來電話,說我媽媽落水了。”

姜扶歡突然明白了過來,說:“該不會是江纖月救了你媽吧?”

這該死的!

陸逢時點點頭,“嗯。”

“那可真是巧哦。”姜扶歡陰陽怪氣地說,“這麽多療養院,偏偏選了這個療養院做義工,療養院裏這麽多人,偏偏是她發現了你媽媽落水。”

陸逢時沉默着沒有說話。

他是覺得這件事情很巧,但是沒有證據就憑空臆測實在不太妥當。

姜扶歡盤問了一圈後就走了,順便帶走了讓陸逢時自動彙報行程的成果,回到房間之後,姜扶歡把林正青叫了過來。

最近是她太疏忽了,她以為江纖月和陸逢時見不到面就不會有什麽幺蛾子,沒想到她竟然從陸逢時的媽媽入手了。

林正青被姜扶歡叫過來的時候,剛問清這件事。

自從念大學之後,活動範圍變大,實時把握陸逢時和江纖月兩個人的蹤跡并不容易,更何況大小姐讓他不要驚動太多人,沒有加派人手。

他考入了A大的體育系,和陸逢時一個學校,自然是掌控他的行程比較簡單些,于是便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打聽陸逢時的消息上。

他今天剛考完期中檢測,晚上正和舍友們出去慶祝,忽然得知大小姐生病的消息,便匆匆趕來姜家。

出租車只能送到姜家的大門口,他下了車,撐着傘往裏走,遠遠的就看見別墅門口停着姜家的專用車。

他走近一看,只見陸逢時從車裏走了下來,後面還跟着一個江纖月。

林正青心知不妙,等陸逢時和江纖月兩人走進了別墅,才上前攔下了司機,詢問今天的情況。

林正青一五一十把今天下午的事情告訴了姜扶歡,姜扶歡坐在沙發上聽他彙報,看上去不太高興。

她之前費了那麽多心力,以為已經把那兩人的關系破壞的差不多了,但是現在,江纖月救了陸逢時的媽媽,那可就不好辦了。

原書中男主和他媽媽相依為命了十幾年,因此何流蘇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是極重的,就算陸逢時和江纖月沒有別的,單就陸逢時媽媽的救命恩人這一條,就把他們兩個綁在了一起。

林正青彙報完,姜扶歡坐在那沒有說話,林正青以為是自己的失職讓大小姐不高興了,急忙道歉:“對不起,大小姐,是我沒辦好事情……”

林正青話還沒說完,突然“砰——”地一聲,姜扶歡握着拳頭敲在桌面上。

林正青呆住了,下一秒便傳來姜扶歡怒氣沖沖的聲音:“給!我!查!”

林正青被她下一大跳,“查、查江纖月救人這件事嗎?”

“對,那個護工,還有那個輪椅,都給我從頭到尾查清楚!”

她才不相信這只是一個簡單的巧合,湖邊,風大,護工不在,剎車又剎不住,還碰巧江纖月經過那裏。

這當中一定有鬼!

“大小姐,那個輪椅,現在應該還沉在湖底。”

“那就給我撈出來!”

林正青應聲道:“是。”

“對了,低調一點,不要打草驚蛇。”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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