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風流(1)
陳恨的小動作被李硯當場抓包,只幹笑着問了一聲好就跑了。
過了一會兒,李硯才從榻上坐起來,捋了一把垂下來的頭發。先接過高公公遞過來的柳枝與茶葉淨了牙,那頭兒陳恨就捧着巾子遞到了他面前。
借着遞巾子的這一個動作,陳恨在掩護下,指尖劃過,摸了一把李硯的手背。
他在心裏給自己放煙花,這麽順利就邁出了第一步,做這個任務還是很容易的。
李硯的動作一頓,擡眼見他高興得眼角眉梢都帶了喜色,似是随口問道:“忠義侯今日很高興?”
“是呀,臣今日特別高興。”陳恨将李硯用過的巾子往盆裏一甩,捧着銅盆,噠噠的就跑出去了。
他出去看了一眼任務面板——1/100,滿意地點點頭,真是任務小能手,無論是權謀任務,還是戀愛任務,都很得心應手。
回去時李硯正穿衣裳,陳恨下意識便喊了一句:“讓臣來!”
自覺這話說得太急了些,就像急着幫美人兒換衣裳的纨绔子弟,陳恨挪着步子到他面前,半分讨好地笑道:“臣來。”
其實要好好伺候李硯以贖罪,并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陳恨又不是個記仇的人,李硯都大度到饒他這狗賊一命了,原本造反的也是他,他總不能總唧唧歪歪的像個受害者。
高公公在旁邊提醒他:“皇爺今日去鎮遠府。”
陳恨站到李硯身後,擡手把他身上的衣裳給剝下來,又順手摸了兩下頸子。
“還是年節裏,穿得太素了的不好。鎮遠府老将軍年紀大了,就喜歡看年輕人穿得花枝招展……呃,穿得鮮豔一些。”
他絮絮叨叨的,是為了顯示出自己不是故意摸他的脖子的,完全是不經意的,他是坦坦蕩蕩的。
李硯喜素,雲淡風輕的。而在兩人相處的十來年裏,陳恨一直都致力于把他打扮成年畫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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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原因還是陳恨把他當做小孩子看。
而這件事情,随着李硯年歲漸長,權勢漸長,就慢慢地由李硯占了上風。
最後陳恨挑挑揀揀,找了一件藏藍色的袍子給他穿。
有那麽一瞬間,陳恨想起了在嶺南的時候。
初到之時也是冬日,嶺南又濕冷,一時間兩人都不怎麽适應。
那時候也是陳恨起得早些,把醒來的李硯重新按回被子裏去,讓他再睡一會兒。待陳恨将洗臉水與早飯都料理好了,才去喊他起來。
有一回陳恨弄了點銀炭,夜裏給他暖暖手腳,李硯便像抱樹一樣抱着他,手腳似八爪魚似的,纏得緊緊的。
尋常時候李硯自己裹着一床被子睡,他怕把陳恨給捂涼了。結果他一抱他才知道,原來陳恨更怕冷。
後來李硯知道他更怕冷,就找借口說自己要早起習武,每日聞雞起舞。
陳恨攔不住,便随他去了。後來也就把自己給養懶了。
冬日裏陳恨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在院子裏練劍的李硯一聽見有動靜,就跑進去伺候他穿衣裳。
陳恨是裹着被子坐起來的,他一掀開被子,李硯就幫他把衣裳套上。衣裳又是架在竈邊烤暖了的。
這伺候周全得,幾乎教陳恨以為,自己也是一位流落民間的尊貴皇子。
他當然不會是尊貴皇子,所以他後來又覺得李硯——反過來把自己當孩子養。
好詭異的念頭。
……
養居殿。
陳恨低頭,擺弄他的衣帶,弄好了衣帶,又雙手攬着他的腰,将腰帶從他身後繞了一圈。
他跑到他身後去,将腰帶弄得更平整些。
站在李硯身後,陳恨才敢擡頭看他,心道一直沒發覺,不知道什麽時候,李硯就長得比他高了。
也就是一個額頭的差距。陳恨悶悶地想,自己把頭發束高些,說不定也就追上他了。
不知不覺的,李硯這個少年人就長成男人了,他還以為這個人永遠都是少年郎呢。
呸,這狗屁不通的煽情。
陳恨一擡手,将李硯散下來的頭發握在了手裏。心道這人的脖子有點暖和,又道這人的耳朵怎麽凍紅了。
尚是清晨,眼前人又是心上人,李硯旖念頗多,像叢生雜草,又像蠶繭似的,把他整個人裹在其中,是什麽劍術都解不開的招式。
陳恨,陳離亭,忠義侯。
李硯閉上眼,并不再看他,任由他擺弄自己的頭發。陳恨的手涼些,指縫貼着,由發根順到發梢。一舉一動,李硯雖閉了眼,卻仍能清楚察覺。
他很是不自在,不自覺便放任了思緒。
陳恨的手涼,在榻上是不是仍是手涼?若是那時候,該不會也手涼了罷?他的手,搭在他的腰間麽?或仍是插在發間?
他的眼睛好看,是杏眼,像從前狩獵,在山林深處遇見的一只鹿。唇,他不經意間蹭到過,不過他想正經吻起來恐怕還不錯。
他這個人,看起來不着調,但是好像又有一點傲骨。就是不知道他這通身傲骨在榻上軟不軟?又有多軟?
李硯回神,發覺想得過分了,才要念兩句靜心咒,陳恨便湊了過來。
“皇爺,上回西北送上來的駝骨簪子呢?”
李硯垂眸,定了定神,淡淡道:“年前你把它弄得缺了個角,随手就塞到外邊花瓶裏了。”
陳恨自個兒都忘記這回事了,幹笑兩聲便不再說話。
李硯今日去鎮遠府,陳恨為了任務也跟着他去了。
鎮遠府的老将軍與将軍夫人年紀大了,若是在鎮遠府動手動腳,恐教他們多想。但是在馬車上還是有機會的。
為了獲得一親皇爺芳澤的機會,今日出門,陳恨很“不巧”地忘記帶上皇爺的手爐了。
忘記拿手爐的陳恨“誠惶誠恐”地向皇爺請罪:“哎喲喂!臣真是罪該萬死,臣忘了帶上皇爺的手爐了。”
李硯只覺得他好笑,稍低頭斂了笑意,道:“無礙。”
“臣願意用……”陳恨咳了兩聲,亂七八糟的話在心裏一閃而過,最終想了個中規中矩的說法,“那臣幫皇爺暖暖手。”
獻殷勤獻得自然,拍馬屁拍得順溜。
陳恨覺着自己說的這話實在是太貼心了,說完還笑着朝李硯眨了眨眼。
所幸李硯沒有拒絕,更沒有把他趕下馬車。
李硯又大方,一次就将兩只手都遞給他了。陳恨想象着任務面板上即将不停增長的數值,奸笑着坐到他身邊,将他的手抓緊了,好像抓着姑娘家揩油的急色鬼。
這一雙手不白不嫩,又有李硯練劍習字留下來的繭子傷疤。
但這是“龍爪”呀,陳恨将他的手按住,又搓了搓。他平生只見過泡椒口味的鳳爪,能摸一回真龍天子的爪子,感覺還挺不錯的。
陳恨笑得眼睛都彎了,擡眼見李硯面色淡然,起了玩心,想要逗他。
“臣給皇爺講一個笑話。從前有一個姑娘喜歡上了一條龍,掌管姻緣的月老說,只要用紅線把兩個人的手綁在一起,這樣就可以永遠在一起啦。可是後來,那條龍還是喜歡上了另一個人,姑娘哭着去問月老。皇爺猜月老怎麽說?”
“怎麽說?”李硯反手,将他的手按在下邊,又開始捏他的手指玩兒。
陳恨大笑道:“因為龍有很多只爪子啊哈哈哈!”
李硯且不語,只是捏他的手指。陳恨笑了一陣才反應過來,這故事,好像有點冒犯眼前這位真龍天子了,早知道就說是蜈蚣精了。
他弱弱地解釋道:“皇爺,臣沒有別的意思。”
李硯卻也像是在向他解釋:“朕只有兩只手,都在你手裏了。”
這兩只手玩夠了陳恨的手,最後又扣住了他的手,陳恨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太對,便暗自想要掙開。
李硯将他的手扣得更緊:“不是說給朕暖手麽?朕的手還未暖,忠義侯往哪兒去?”
陳恨暗罵了一句小心眼。說是他給李硯暖手,其實好像李硯的手更暖和一點。
……
忠義侯府與鎮遠将軍府不同于朝中其他世家。
本朝開國,高祖身邊有兩位文臣武将,文臣姓陳,武将姓吳。
前朝大興土木,徭役繁重,這三人是在修建江南運河的時候遇見的。姓陳的當時是個秀才,姓吳的是個屠夫,高祖麽,是個無賴。
定國之後,姓陳的封了忠義侯,姓吳的便做了鎮遠将軍。
又過了幾十年,其間幾代皇帝更疊。鎮遠将軍府沒落下去,一度被稱為逍遙将軍府。陳家更慘一些,因為在某次争鬥中站錯了隊,把爵位都給弄丢了,灰溜溜地回了祖地江南。
直到陳恨的父親,陳老爺科舉考中,陳府才重新回到長安。
李硯的父親做皇帝時,幾個皇子争鬥慘烈,皇太子倒臺之後,皇八子李硯受到牽連,遠封嶺南,皇三子一黨獨大。
後來老皇帝病重,不知是不是良心發現,急召李硯回都,但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他回去時,正趕上三皇兄的登基大典。
又過了一年,李硯兵進長安,與陳恨在宮中策反的禁軍裏應外合,李硯這才登基。
這一場争鬥之中,從頭至尾,陳府都站在皇三子那邊,後來長安事變,陳府忠心護主,全都死在了戰亂當中。
可李硯偏偏又封了個姓陳的人做忠義侯,陳恨。
不過陳府在皇太子倒臺之時就壯士斷腕,就把當時還是皇八子伴讀的陳恨給斷了,李硯要封他,也沒有什麽大問題。
長安事變中,鎮遠府吳端吳循之小将軍,單槍匹馬鎮守端仁門,斬敵萬千,一戰成名。
鎮遠府由此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