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風流(4)
——朕要的就是陳離亭。
陳恨把這句話掰開來、揉碎了,還在這句話後邊加上了句號、問號與感嘆號等各種标點符號,這句話徹徹底底、翻來覆去地嚼了好幾遍。
這句話到底是七個字還是九個字?
他到底說了什麽來着?
陳恨不想去弄明白了,他只想快把自己的手給收回來,收回了手就快捂好自己的屁股。他現在有點想哭。
李硯的手熱,緊緊抓着他的手腕。
“皇爺你是不是瘋了?”
“你還是怕朕?”
他腿一軟,差點給李硯跪下:“不是,皇爺你這個樣子,是個人都會怕。”
李硯牽着他的手,想要把他拉過來。陳恨一邊掰他的手,一邊往後退:“皇爺再這個樣子,我就壯士斷腕了。”
李硯道:“你過來,朕就抱抱你。”
這種話能信嗎?大家都是男人,什麽就抱抱、就蹭/蹭的,他想騙誰?陳恨仍是後退,他現在好後悔自己當初沒有好好習武。這個李硯的力氣怎麽就這麽大?
“我靠!”
李硯手上一用力,把他往身前一扯,陳恨就被拉過去了。
他虛虛地坐在李硯腿上,一臉的視死如歸,生怕一不小心就碰了什麽地方,招惹了他。
李硯附在他耳邊,氣息溫熱:“朕是天子,一言九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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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恨沒有選擇,只能瘋狂點頭:“臣相信皇爺。”
他坐得虛,背上額上冷汗直流,只一會兒便撐不住了,于是輕之又輕、緩之又緩地坐了下去。李硯的雙手圈着他的腰,忽然從喉中擠出一聲嗯,又把他吓得跳起來了。
李硯又将頭埋在他的頸間,陳恨不敢動,只是忍不住哆嗦。
“你去罷。”李硯忽然就擡起頭來,困住他的手也松開了。
陳恨來不及多想,踉跄着步子就跑出去了。逃走時衣袂帶起風來,關門時也手足無措的,差點把手給夾了。
……
陳恨斂了衣擺,就坐在屋檐下的臺階上,胡亂想事情。
其實這事情也不是第一回 了,在嶺南時也有一回,那回還是陳恨幫他弄的,簡直是天底下獨一份兒,光宗耀祖啊!
不過這東西的藥勁也太強了,每回都弄得李硯不辨男女。
他要是什麽時候娶個皇後,再遇上這種事,只消快派人回宮,把娘娘接來就好了。
從前的敬王爺李硯沒有王妃,現在的皇爺李硯沒有皇後,因為在嶺南發生過同樣的事。他們怕他憑借岳丈家爬起來,李硯便不娶妻。他心氣兒高,要證明給別人看,他不靠旁的什麽,也能自己重新爬起來。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鎮遠府的牆薄,房裏的聲音他好像總能隐約聽見一些。
陳恨撐着頭,心道能聽皇爺的牆角,這也是天底下獨一份兒,更加光宗耀祖啊。而且經過這些年,李硯……嗯,能力見長啊!
一擡頭,又看見吳端捧着東西在院門前看着他,也不知道來了多久了。
陳恨起身上前。
吳端道:“對不住,這回是鎮遠府治家出了錯。”
陳恨見他眉間愁色,拍拍他的肩,安慰他道:“你們不是分家了麽?好了好了,你放寬心,一切自有聖裁。”
陳恨點了點吳端捧過來的東西,兩件新衣裳,一瓶黃連清火丸,還有一瓶是什麽?
他随手拿起那個青花小瓶:“這是什麽?”
吳端咳了兩聲,幾是細不可聞地回道:“我以為……你和皇爺用得上。”
好了,現在陳恨知道這是什麽了。
“用不上,拿走拿走。”陳恨把瓷瓶丢還給他,接過其他的東西,又正色道,“你先回去,告訴你爹娘他們,不用擔心,皇爺又不是忠奸不辨。”
吳端仍是不放心,又道:“皇爺那邊,還是勞你說說話。要什麽東西,只派人來說話便是。我先回去了,省得皇爺看了礙眼。”
“好,你且放寬心。”
又等了好一會兒,陳恨去廚房要了一壺熱水,才敢在外邊敲門,輕聲問道:“皇爺?你好了麽?”
房裏的李硯沒說話,他便再等了等,等到熱水都變涼,又去廚房跑了一遭,回來時再敲了敲門:“皇爺,我進來了?”
“我真的進來啦。”陳恨一面說着,一面就推開了門,先伸出一只手來招了招,“我進來了哦。”
帷幕遮掩着,李硯就坐在榻上。他坐得端正,雙手搭在膝上,右手食指輕輕點着膝蓋。
隔着帷帳,陳恨只能看見李硯正襟危坐,卻看不見他“食指大動”,玩笑似的在心裏贊道:嗯,好一副正氣凜然的清心模樣。
他先将壺中熱水倒入盆中,水溫正好,他捧着銅盆,輕輕放在榻邊木架上,要換的衣裳也放好了。
陳恨轉身,将地上茶盞的碎瓷片收拾好時,李硯也換好了衣裳,他将帷帳挂在銀鈎上,擡手将被褥一卷,就丢到一邊牆角去了。
任誰遇見這種事兒,大概都有點惱火。
陳恨嘆了口氣,倒出兩粒黃連清火丸遞給他:“這東西邪門,皇爺還是吃兩粒,祛祛邪氣。”
李硯分兩次拿走他手心裏的烏棕藥丸,指尖掃過,每一回都像是長羽劃過。他抿着唇,将兩丸藥含在口中,仿佛是仙人的賜藥。
陳恨走到桌邊給他倒茶:“皇爺咽下去吧,那藥苦的。”
李硯并不接那茶水,只是看着他。陳恨又想了想,恐他是對茶水有了什麽陰影,便笑着先嘗了一口:“這茶沒問題。”
李硯伸手去接。見他仰頭之間,喉結上下一動,便知那藥他是吃下去了。
陳恨見他這副模樣,覺得實在是又可憐又可愛。小可憐,怎麽還對茶水有陰影了呢?
李硯将茶杯遞過去,卻在陳恨伸出手的時候,将茶杯丢到了地上,只是伸手去拉他,垂眸道:“朕頭疼。”
太可憐了,實在是太可憐了。
到底是自己從小伴讀長大的孩子,就算重生回來殺他,陳恨還是把他放在心上的。
随他拉着手,陳恨道:“用不用請章老太醫來請個平安脈?對外就說是臣吃醉了酒,請他來看看?”
李硯微垂的眸中染上笑意,輕聲道:“你按按就好了。”
“好好好,臣給皇爺按按。”
鋪了一床新的被褥。李硯仍像方才那樣端坐着,閉着雙眼,好超脫的模樣。陳恨脫了鞋,爬上榻,跪在他身後幫他揉腦袋。
“皇爺,這樣可以麽?”
“可以。”
又過了一會兒,陳恨問道:“皇爺好些了麽?真的不用請章老太醫來一趟麽?”
“不必。”
李硯這個人,也太能忍了些,陳恨看不出他到底好了沒有,便道:“皇爺,你給句實話,還難受嗎?”
他要聽實話。
李硯勾唇笑了,道:“心裏難受。”
“是氣不順?”陳恨騰出一只手來給他拍背。
“是心意不順。”
這話他沒法接。
大約是李硯有了喜歡的姑娘家,但是又沒辦法和那姑娘家一起,只能自己一個人哀哀戚戚地關在屋子裏弄。到底是一國君主,便越想越憋屈。
他心意不順,陳恨也沒辦法。他總不能幫他把人家姑娘家給綁來。
“你怎麽不說話了?你平日不是最喜歡說話了麽?”
“臣……其實不是很喜歡說話,臣一直覺得沉默是金。”
李硯指的大概是昨日他做任務的時候,那時候他就像一個廢話簍子。
但李硯這話,明顯就是讓他說一些話。
陳恨擡眼,盯着帳子頂想了想,靈光一閃,想也不想,脫口便道:“皇爺還是挺久的哈。”
李硯睜開雙眼,輕笑出聲,道:“你怎麽總在乎朕久不久?”
上一回在嶺南,陳恨也是說了這麽一句“還挺久的嘛”。陳恨沒想到,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他竟然還記得這句話。
不過想想,同性的認可是很難得的。說不定這句話在什麽時候,還鼓勵過李硯。
陳恨又問:“诶,皇爺喜歡那種類型的?方才想的是什麽樣子的?”
李硯并不回答,只是問他:“你喜歡什麽樣子的?”
“臣喜歡像貓一樣的,軟乎乎的。”
“嗯。”
想着他大概是不好意思說,陳恨也就不再問他了。
滿以為李硯現在心情好些了,陳恨便稍正經了,道:“皇爺,這次的事,是臣失職了。”
“與你無關。”李硯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按在了自己肩上,“揉肩。”
“诶。”陳恨再低頭揉了一會兒,似是随口道,“鎮遠府早就分家了。”
“朕知道,你放心。”李硯為了寬慰他,還刻意轉移了話題,“從前為這事,你不是還幫循之打過架?”
陳恨果然也被他帶着走了,笑道:“打架算不上,臣是被按着打的。那回被打之後,臣回去就苦練了逃命的功夫,皇爺看我從那之後,是不是跑得快多了?”
“若你此後,總跟在朕身邊,又有什麽可跑的?”
多年崽子長成男人了,陳恨這個自诩為兄長的很是欣慰,随口應道:“臣明白,日後臣總跟着皇爺便是了。”
又一會兒,陳恨轉頭去看窗外天色,道:“離晚間開宴還有一會兒,皇爺再睡會兒?”
伺候着李硯躺下,幫他掖被子時,李硯一伸手,又把他的手捉進被子裏了。
陳恨滿以為他這個動作,有一點小孩子撒嬌的意味,也便在榻邊坐下,随他牽着手:“皇爺睡罷,臣守着呢。”
陳恨的手涼,反倒是李硯自個兒的手熱,熱得血脈突突直跳。
陳恨就坐在榻邊看着他,再嘆了一句,這也太可憐了吧?都當上皇帝了,破事兒還是這麽多。
自李硯重生之後,他對這人的感覺就怪得很。
一方面這人還是自己從小伴着,一起長大的,是用了真心,動了真情的;另一方面,他又是個重生的帝王,自己與他之間,隔了江山與仇恨,這是什麽真心真情都跨不過的。
又愛又怕的,還挺麻煩的。
陳恨重重地嘆了口氣,直傳入閉目養神的李硯耳中。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