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抵足(2)

因為伺候時走神,而被皇八子趕走的侍讀陳恨,窩在吳端房裏吃了兩塊荷葉酥,忽然拍案驚呼:“六月沒有三十一天!”

吳小将軍白了他一眼:“廢話。”

“完了,今日就已經廿八。”陳恨哀嚎一聲,往後一倒,倒在了地上。

“你怎麽了?”

“要命的事情!”

“什麽要命的事情?你到底怎麽了?”

陳恨起身,道:“我跟你說不清楚,我找爺去了。”

“你才惹爺生氣,他又沒派人來找你,我看你還是明日再去——”吳端打了個噴嚏。

“就是因為爺生氣了,才要去找他呢。”要迅速地修補裂縫,趁着剛和好時的君臣溫情,就可以爬到他的榻上去了。

陳恨見他打噴嚏,又笑道:“你是不是又得罪了什麽人了?”

“我才沒有,近來我都是以拳頭服人的,誰不服我,可以直說,我們單挑。”吳端說着揮了揮拳頭。

陳恨給他鼓掌:“哇!吳小将軍好威武!”他端起案上的一碟荷葉酥,在他眼前晃了晃:“這個就我拿去哄人了,多謝威武的吳小将軍。”

“你這個人慣會耍無賴。”

“你若不服,挑個時候,我們單挑。”陳恨捧着碟子走了。

吳端嗤道:“我怕我把你打殘,下半輩子,你就賴上我鎮遠府了。”

陳恨随口答,笑着就走遠了:“你放心,我若殘了,有人養我!還得先治你打殘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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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八子李硯是皇太子的嫡親弟弟,同為皇後娘娘所出,皇太子在當時風頭正盛。因此,長安城的諸位公卿要讨皇太子的歡心,也就要讨皇八子的歡心。

皇八子六歲挑伴讀,長安內适合年齡的公子哥兒都被送進宮中參選,經挑選後,剩下十二個人,分兩列站在明承殿候選。

只見坐在殿上的皇八子手指一點,就點中了早晨遇見的、給他講故事的陳恨。

故事還沒講完,當然要把他留下。

陳恨竊喜,沒忍住勾起唇角暗笑,心道爺放心,選了我絕不會錯。

坐在高處的李硯将什麽事情都看得很清楚,那個講故事的,他怎麽總是偷笑?該不會是個傻子吧?

于是李硯再點了鎮遠府的吳小将軍,小将軍嘛,大概能護得住這講故事的傻子。

不過小将軍根本沒派上用場,在他們被按着打的時候,還是皇八子出了手。

陳恨當然都不知道,原來從一開始,李硯就把他看做一個很傻的人。

而十四歲時的李硯也全然忘記了,自己一開始點中吳端的初衷。

他怎麽敢在他面前把陳恨給架走?在炫耀自己的力氣嗎?還有陳恨這個傻子,怎麽敢長得這麽輕?

入夜,少年郎躺在榻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下午發了一通脾氣,直到了晚上,所有宮人對他都怕得很。

陳恨還沒回來,不會生氣了吧?該不會還哭了吧?這時候不會還趴在吳端懷裏哭吧?不會正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吧?

李硯翻身坐起,準備下床。

下了床的李硯往窗外一瞥,便看見陳恨蹲在廊下發呆,也不知道手裏端着什麽。

他重新上榻,等了一會兒,陳恨還不進來,又怕他走了,便朗聲道:“你進來。”

今日守夜的小太監,聽見喜怒無常的皇八子喊的這一聲,吓得一哆嗦。

爺平日最喜歡的伴讀——陳二公子,今日都被他教訓了,更何況自己在爺面前根本排不上號兒。

偏生今日是他守夜。前幾日陳二公子搶着守夜,今兒怎麽就不搶了呢?

小太監勉強穩了穩心神,放慢動作,緩緩推門進去了。

所幸皇八子不遷怒,只冷聲道:“不是喊你。”

小太監一愣,陳二公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他身後,笑着對他解釋道:“爺大概是喊我。”

陳恨又問李硯:“是吧?爺是喊我吧?”

李硯仍是冷着臉,點了點頭。

“你回去睡罷,不用你守夜了,這兒我伺候着。”陳恨溫聲對小太監道,順手拿了一塊荷葉酥塞到他手心裏,“鎮遠府的荷葉酥,你也嘗嘗。”

“謝謝陳二公子。”

陳恨見他乖巧,又給他塞了幾塊:“你帶回去給朋友們也嘗嘗,看見吳小将軍,記得向他道謝。”

小太監點點頭,捧着手裏堆成小山的荷葉酥便告退了。

“爺還生氣呢?”陳恨搬了把凳子,在李硯榻前坐下,“大熱的天,氣出一身的汗,多不劃算。”

李硯不語,架着腿拿着新畫的折扇扇風,果真是一身的汗。

他捧着荷葉酥:“爺嘗嘗鎮遠府的荷葉酥?”

“不嘗。”

陳恨挑挑眉,接話道:“什麽臭男人的東西,也要給我?”

他剛給李硯講過《紅樓夢》裏北靜王的珊瑚手钏的故事,見這情形相似,順嘴便接了一句。

很快想起李硯還在生氣,自己不知死活地還去撩撥他,便把荷葉酥舉在面前,自己縮在後邊躲着:“臣錯了。”

見李硯也沒有怪罪的意思,他又道:“爺真的不吃?爺不吃的話,那臣就吃了。”

“你若喜歡,你便吃罷。”

“那臣真的吃了。”

過了一會兒,陳恨果真就将一碟子荷葉酥掃幹淨了,還跑去喝了一盞茶。

李硯竟也沒有生氣的意思,陳恨便不逗他玩兒了,從袖子裏拿出幹淨帕子包好的荷葉酥,捧在手裏給他:“喏,沒有分給別人的,專留着給爺的。”

李硯才要伸手去拿,陳恨就一把捉住了他的手。

“宮人在廊下放了一張竹床,那兒涼快,臣陪爺去那兒坐着,吹吹風好不好?”

“你若喜歡,那便去罷。”

他湊上前去問:“爺喜不喜歡?”

李硯看着他的眼睛,很認真地點頭:“喜歡。”

明承殿的宮人們正拿着團扇,捉螢火蟲玩兒,從殿後跑到了殿前。轉過拐角時,看見自家爺與陳二公子正坐在竹床上說話,相互招呼着,悄悄回了後殿。

這二位也是,好一陣兒,歹一陣兒的。

不過要管住這位爺,也就只有陳二公子,有時連太子爺都沒用。

“诶?”陳恨盤腿坐在竹床上,轉頭看見一只被宮人們趕過來的螢火蟲,探出身子,伸着手就要去捉。

捉住之後便合着手,自己先不看,先問李硯:“爺要不要看看?”

“無趣,不看。”

這位爺也忒老成了,越長大,越沒有少年氣。

陳恨便湊近了,在他耳邊念道:“爺看看嘛,看看嘛。”

被他煩得無法,李硯應了一聲好就轉過頭去。誰知陳恨在他面前一揮手,那只螢火蟲就落在了他眼前,再轉了個圈兒,又飛走了。

陳恨朝他笑:“爺還說不看,看得都呆了。”

風動,檐下燈籠搖晃,暖黃的光照在陳恨面上。李硯垂眸,并不回話,算是同意他的話,看得呆了。

李硯一個人懷着點小心思,琢磨來琢磨去,很久之後喚他:“離亭。”

陳恨抱着手昏昏欲睡,似是在夢裏應了句:“怎麽了?”

李硯就是心神一動,随口喚了他的名字,并沒有什麽吩咐。他想了想,道:“講一個故事吧。”

“嗯,那就講一個螢火蟲的故事。”陳恨邊做夢邊想故事,想不起來別的故事,只記起一個亂七八糟的故事。

我們捉了很多的螢火蟲,放在帳子裏,然後我和可雲……我們就情不自禁了。——《情深深雨蒙蒙》

陳恨打了個激靈,這個故事它少兒不宜。他平生第一回 恨自己的知識面如此之廣。

他想不出別的,随口道:“從前有一只螢火蟲,它飛呀飛呀……”

飛着飛着,陳恨就睡着了,他的腦袋砸在李硯的肩上,好像也砸在他的心上。

撲通一聲,不僅僅是小小的石子打亂了心湖,是陳恨整個人跳進湖裏,還戲了個水。

螢火蟲飛呀飛呀飛呀,一頭撞進了檐下的燈籠。

蠟燭也燒得越來越短,光亮越來越幽微。

李硯好容易才把在他心裏玩水的陳恨驅逐上岸,然後伸手推了推身邊的陳恨:“回去睡吧,夜裏會轉涼。”

陳恨在竹床上睡得不舒坦,因此睡得不熟。其實他醒了,只是裝作未醒的模樣。

今晚時機特別好,他想找機會完成任務。

于是陳恨揉了揉眼睛,只做出十分困倦的模樣來,道:“時辰晚了,臣伺候爺回去睡罷。”

他胡亂着步子向前走,李硯怕他摔跤,挽住了他的手:“你就這麽困?”

陳恨打了個哈欠,這個哈欠倒是真的,他是真有些困了。

一直走到榻邊,陳恨不會做戲,好誇張地喊了一聲“啊,床啊”,就張開雙臂撲了上去。他在心裏打定主意,上都上了,現在就是李硯趕他,他也不走。

感覺到李硯碰他的腳,陳恨心道糟糕,他該不會要把自己給拖下去?

拖人倒是沒有,李硯是幫他脫鞋。

陳恨又道不妙,該不會是李硯要換個地方睡?

這倒也沒有,李硯把他往床裏邊推了推,就在他身邊躺下了。

李硯仍拿着新畫的折扇扇風,還學着陳恨從前摸他脖子的動作,摸了摸陳恨的脖子。陳恨被他摸得一激靈,差點沒從床上跳起來。忽然被爺掐住了咽喉。

只消睡一覺,任務就完成了。陳恨翻身,終于是沉沉地睡過去了。

第二天,陳恨被尿憋醒,他覺着肯定是昨晚配着荷葉酥喝下去的那一盞茶。

李硯起得更早,陳恨小跑着去廁房的時候正遇見他在殿前空地練劍。

完成了任務,陳恨很開心地朝他打招呼:“早呀!爺。”

李硯點頭應了一聲:“嗯。”

這一日,喜怒無常的皇八子,對吳端發了脾氣。

這一整日,吳端都纏着陳恨:“昨兒你是怎麽哄的爺?”

于是皇八子連着對他發了三天的脾氣。

……

數年之後,忠義侯陳恨又回到了侍讀時期的原點。

系統要他再爬一回李硯的床。

新的系統,舊的難題;任務不易,陳恨嘆氣。

——唉,冤孽。

作者有話要說:  聽說如果在作話放小劇場可以(小小聲)漲收藏哦~

陳恨:無論爺多生氣,我都可以把爺哄好,這個叫做戰略哄爺。不過這個戰略……吳端用好像就不太行,嗯,需要改進。

李硯:……

今天開始就恢複日更啦!

謝謝大家一直支持呀!特別是為了壓字數,隔兩日更的時候,謝謝大家呀!(鞠躬)

最後,今天的內容提要是皮一下的産物(頂鍋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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