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雄壯的白鹿踏空狂奔追在西海森林的馬車後, 手持烈日神杖的啵伊爾憤怒至極。明知擋不住，但海音還是本能地去攔，看着啵伊爾再一次穿過自己，她心鈍痛。不對……不是這樣的，哪裏錯了？

墨林自知鬥不過啵伊爾, 但為了女兒和妹妹毅然截下啵伊爾的馬車。聖烏靈匕乃是凝靈聖器, 烈日神杖難敵。看着母親憑借聖烏靈匕勉強與啵伊爾鬥了個平手, 海音心緊揪着。

這裏是羅河平川，就在西海森林之外。啵伊爾見一時間難以拿下墨林, 本已有退意。可就在這時，墨林不知因何徒然不支, 腳下一個踉跄給了啵伊爾可趁之機，被其一掌擊在天靈。

“母親……”

海音心神俱裂, 憤恨得雙目赤紅。而此刻啵伊爾的神情也極為震驚，緊皺雙眉看着氣息漸弱的墨林, 似完全沒想到會一擊即中。

“詛……詛咒, ”兩字說完，墨林生機斷絕, 癱倒在地，右手還緊緊地握着聖烏靈匕。

站在淨土外的海音此刻雙目雖『迷』蒙，但早已淚流滿面, 垂在身側的雙手死死地握緊，不長的指甲摳進了肉裏。陷入莫名境域的奧斯汀這會神『色』也不好，嘴角微微上挑着, 周身透着寒刺骨的冷清。

墨林死了，啵伊爾眼中閃過陰鸷，瞬閃全力去追西海森林的馬車，既已殺了一個，那就斬草除根，不然必定後患無窮。

感知到姐姐生機已斷，西雅緊緊抱着海音，瞳孔中心侵入銀『色』，終低頭一吻，決然扯開不讓她下馬車的海音，招出銀霜月法杖破空攔下『逼』近的啵伊爾。

“姨母，”十歲的海音眼中沒了天真，只剩怨毒，她恨毒了拉麗莎家族的老巫婆。

羅河平川下起了美麗的銀『色』雪絨花，為保海音，西雅帶着銀霜月法杖與啵伊爾同歸于盡。

海音跪在地上，眼淚已經哭幹了，她不願相信這一切會是真的。凝視着站在雪地中靜立不動的自己，鼻間似被千萬把火燎燒一般，僅僅只一刻鐘，她最愛的兩位親人就在她跟前被殺。

銀灰『色』的雙眸平靜如死水，十歲的海音圓圓的小臉上還殘留着未幹的淚痕，但此刻卻沒有再流淚。

咯吱……咯吱……

頭戴黑『色』曼陀羅王冠的凱麗來了，連失兩女，神情悲恸，掩不住遲暮之氣，但腳步仍堅定，她要活着。走至十歲的海音身邊，牽住她冰冷的小手，凱麗強壓着痛意，緩了口氣說道：“我們帶你母親和姨母回森林。”

銀『色』雪絨花還在下着，西海森林的馬車慢慢地往回駛去。

東向路的盡頭，穿着燕尾禮服的亞歷山大雙目無神地走着，走進了飛舞的雪絨花域中，貪婪着嗅着空氣中屬于心愛之人的香味，眼眶中盈溢着淚。他後悔了，後悔沒早點了悟，攬她入懷好好地保護着。

而此刻阿納斯塔城內漢克寶石鋪子，白胡子店家迎來了一對盛裝打扮的母女。長相精致擁有着一雙琥珀美眸的女孩站在櫃臺邊，纖細的手指指着擺放在角落處的那枚不起眼的銀『色』指環。

“您好，能麻煩您将這枚指環取出嗎？我想看看。”

“喜歡這枚指環？”海娜·穆林憐愛地『摸』了『摸』女兒最近消瘦了許多的面頰，擡首對店家說：“這指環怎麽賣？”

白胡子店家為難地看着拿在手裏的指環，這東西也是剛被送來，因為是銀的，價格還真不好定。其次也不知為何，他突然不想賣它了。

見店家遲疑，海娜·穆林隐隐有些不愉：“指環擺在櫃臺裏，不是要賣的嗎？”

“是要賣，”白胡子店家笑笑，雖有不舍，但還是逆了心思将指環遞了出去：“夫人細看，這枚指環價值一百金幣。”

“一百金幣？”海娜·穆林有些吃驚，接過指環來回翻看：“一枚銀指環而已，竟這麽貴？”

一旁的女孩扯了扯母親的衣角：“媽姆，我喜歡這麽指環，您買下來将它送給我好不好？”

在親眼目睹了母親和姨母的死後，海音跟着馬車回了森林。父親如她所預料的一般，悲痛欲絕，他抱着母親再沒了往日的溫柔，瘋了似的問她為什麽不信守承諾，為什麽丢下他……

大哥、二哥都跪在地上痛哭着，她能從他們的眼中看到茫然、不知所措、恨以及自棄。

凱麗帶着海音，親自給兩個女兒梳洗，換上她們最喜歡的衣裙，後去了德西古冢。在那裏海音見到了墨翼精靈王後和哭得眼睛紅紅的銀翼精靈王，跟着祖母祭拜了西海巫祖和歷代德西女巫。

然後她獨自走到最後一排的空墓旁，開始動手為母親和姨母挖墓『穴』。埋葬了母親和姨母後，海音回了一趟城堡，就在古冢的樹屋中住下了。

站在墨林·德西墓碑前的海音看着閉目端坐在樹屋檐下的自己，再一次問到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樹屋的檐下沒有鳥籠，烏黑黑呢，他哪去了？

閃身去往森林深處，用了一個月遍尋不着那只她熟悉的黑烏鴉，終回到了古冢外，站在曾祖範哲爾娜領主丢棄烏黑黑的地方。海音蹲下身子，伸手去扒地，看看烏黑黑是不是還在貪睡？可惜手指撥不動一粒塵土。

她頓住了。

樹屋中，十歲的海音在紙上勾畫着人體構造圖，描繪着小周天和大周天運行圖。眉目稚嫩，但神情卻格外的冷。凱麗抱着厚厚的一摞獸皮書卷出現在樹屋門口，看着孫女瘦弱卻挺直的身姿，眼中流過疼惜。

“祖母，您來了，”海音放下鵝『毛』筆，并未收起人體構造圖，過去接了那摞獸皮書卷：“這些是西海巫祖的手劄？”

“對，你要好好參悟，”凱麗走進屋中，來到書桌旁，拿起那張人體構造圖看了足有十分鐘，才弄明白孫女畫這圖的目的：“你是想要主動溝通自然，主動納入月華之光？”

心中有觸動，只是她的生命軌跡已定，經脈近枯竭。為了能多陪海音幾天，她不敢也不能随意嘗試。

“是，”海音将西海巫祖的手劄整理好，放入父親不久前為她打制的書架：“被動接受自然的饋贈太過依賴天賦，且修習速度也慢。”

凱麗再次低頭細細推究這法子的可行『性』：“你的天賦不遜于西海巫祖，修習之事勿急切。”

“祖母放心，我會好好珍重自己，”放好手劄，海音走至祖母身邊，抱着她的腰，臉在其懷中輕蹭：“您給我講講雙子巫人的事吧。”

凱麗聞言深嘆：“好。”

沒有找到烏黑黑，海音又想起了被鎖在羅德烈山谷中的奧斯汀軀殼，她閃身出了西海森林，意念一動就到了羅德烈山谷。

急急來到烈日天坑，正巧見到當初那個抓了她想要吸她血的轉化者——伊莉娜，她摁着洛熙佩妮的頭肩，亮出了獠牙。

十歲的洛熙佩妮被吓得都失了聲，雙目瞪得大大的，瞳孔中盡是驚恐。海音盯着她挂在脖子上掉落出來的銀鏈吊墜，生靈指環？

就在她看着生靈指環發呆時，躺在水銀石塘中心的男子突然睜開了眼睛，美麗的瞳孔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察覺到石塘中有異動，海音無一絲驚喜地望去，只一眼她就認出了醒來的不是奧斯汀，果然一切都脫軌了。

費舍爾頂着奧斯汀的軀殼一醒來就殺了伊莉娜，救了洛熙佩妮。看着洛熙佩妮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樣緊緊地抱着費舍爾，海音心中無酸意，她只想知道接下來費舍爾會不會去阿納斯塔城外的村莊？

“我現在餓極了，告訴我這附近有沒有吃的？”

聽到這個問話，海音閉上了眼睛，到底是哪裏不對？她還是她，可旁的卻多是不對。

“回……回尊貴的公爵大人，緊挨着羅德烈山谷的便是凱凱薩平……平野。”

“真是個乖女孩！”

海音沒有再跟着洛熙佩妮和費舍爾，她已經可以預料到凱薩平野那幾個羅鬃村莊将要面臨着怎樣的悲慘，愣愣地穿過一棵樹，她什麽也做不了。

一晃三年過去，十三歲的海音成功開辟了上下中三丹田，從祖母手中的接過黑『色』曼陀羅王冠，成了西海森林有史以來最年小的領主。

“你要答應祖母，在未成就祖巫之前不要出西海森林，”老邁的凱麗抱着跪在地上的海音，輕撫着她的發：“祖母知道你恨，但拉麗莎家族有巫祖，你又勢單，所以聽祖母的在還沒有絕對的實力之前，避着些阿爾薩斯山脈。”

海音不想，但終是點了頭：“我聽您的，在擁有了絕對的實力後，我定會踏平阿爾薩斯山脈，一個不留。”

凱麗聞言眼中有着擔憂，她的小海音不該是這樣的，輕輕拍了拍懷中幼兒的背：“明辨是與非，你萬不可因仇恨變得盲目。”

“您不要擔心我，”海音仰首，暗灰『色』瞳孔很清亮：“我不會堕德西女巫的聲名。”

手指描繪着孫女的眉眼，凱麗多有不舍，可時間不等她：“奧斯汀·柯雷爾與西海巫祖是好友，原你若有難，他也是可以信任的，但現在是不行了。如今住在安德烈王城裏的奧斯汀·柯雷爾已不是過去的那位柯雷爾公爵了，你要小心他。”

“不是過去的柯雷爾公爵？”海音有些不明白。

凱麗嘆息，眼神變得悠遠，沉凝了稍許才說道：“安德拉爾娜是人族的聖母神，她是不會孕育出一個嗜食人族血肉且不自抑的安德羅氏之王，”指腹點着黑『色』曼陀羅的銀蕊，“海音，祖母說的話你要牢牢記住，現在的這位柯雷爾公爵內裏很可能是雙子惡魂費舍爾·拉麗莎。”

站在門口的海音聽聞祖母這般斷言，倒是不意外。這三年來，祖母異常關注外界的形勢，柯雷爾醒來一夜斷絕了凱薩平野上的羅鬃人生機已不是什麽秘密。

而現柯雷爾莊園與阿爾薩斯山脈也有了往來，拉麗莎家族的女巫近來更是多有踏足安德烈王城。這些種種早已引得斯特林莊園、瑞德尼以及米勒莊園不滿，亞歷山大更是被氣得出走，回了自己的領地。

當然這位柯雷爾公爵醒來，也打『亂』了洛奇·阿納斯塔母子的月輝計劃，暫緩了他們圍攻西海森林。

告別了祖母，海音回了城堡，按着祖母的意思，做了頗多安排送走了兩位哥哥。父親守着母親的房間，不願離開，他說他要替母親陪着她長大。

時間如流水，轉眼過去四十年。五十三歲的海音很美，尤其是在成就祖巫之身後，她那雙泛着紫幽的冷眸充滿着令人着『迷』的神秘和矜貴。

站在樹屋檐下，放飛了一只烏鴉後，海音輕眨了下眼睛閃身來到了古冢邊緣。蹲下身子，伸手去撫『摸』那株清透若琉璃的血『色』小樹。這株漂亮的小樹是七年前在她成就祖巫之身後，突然從地底鑽出來的，她很喜歡。

用心養護了七年，當年小指節似的樹芽也才長了不到三尺高。墨翼精靈王後和銀翼王手拉着手飛了過來，杵到海音眼前。

“我們和小夥伴們用心想了，這株樹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娑婆拉耶母樹。”

對墨林和西雅的死至今未釋懷的銀翼王上前親吻了下海音的額頭，眼淚又流了下來：“圓扇精靈說，當年範哲爾娜就是将奧斯汀的靈魂載體扔在這的。”

海音眼神微動：“娑婆拉耶母樹複活，是不是就意味着外面那一位已經召喚不出血蕊七瓣花了？”

“很有可能，”墨翼精靈王後鄭重地點了點頭。

為小樹擦去葉片上的塵灰，海音微挑唇角：“洛奇·阿納斯塔控制了月輝，聯合他母親阿娜詩·斯特林以及舅舅莫萊恩·斯特林不日将要圍攻西海森林。”

“正好西海森林的樹也該上肥了，”銀翼王一把揮去眼淚，阿納斯塔城勾結拉麗莎家族的事在外已是公開的秘密。

海音輕笑：“這次不用你們來，我親自動手。”西海森林沉靜太久了，久到外界都以為德西女巫已經死光了。

安德烈王城柯雷爾莊園，一臉怒容的裏裏強闖入中心城堡，一把推開穿着一身血『色』衣裙的洛熙佩妮，朝着坐在主位的“奧斯汀”吼道：“莫萊恩和阿娜詩要圍攻西海森林，你竟然漠不關心就這樣放任他們？”

斂目的“奧斯汀”聳了聳肩：“手腳長在他們身上，他們要去哪幹什麽又不是我能決定的。”

況且他也遇到了很糟糕的事，自十年前，瞳孔中溢出第一滴凝血滴入大地後消失不見，每三十天，就會有一滴血溢出瞳孔。他想捕捉滴落的血，可那血就似知道他要幹什麽一般，一脫離眼眶就化作萬千根隐形的紅『色』絲線投入大地，讓他看得見卻『摸』不着。

發生這種詭異的事，原他還以為是自己進食了太多血『液』造成的，但後來卻發現奧斯汀的血統在變弱。而更讓他驚慌的是七年前的一天，他遇上了德林西斯，想要殺他，可在關鍵時候竟召喚不出血蕊七瓣花。

從那之後，他試過無數次，血蕊七瓣花就似從未存在過一般。

“你忘了西海了嗎？”裏裏用力眨了眨眼睛，壓下眼淚。

“裏裏，你……”

“閉嘴，”聽那個低賤的女人這般叫她，裏裏積壓在心中的怒意頓時失控，她看都不看洛熙佩妮，盯着面無異『色』的“奧斯汀”看了很久，終深吸一口氣後慢慢呼出：“我對你已經絕望了，你好自為之。”

看着裏裏離開，洛熙佩妮放在腹部的雙手緊扣着：“奧斯汀，是不是我又做錯了什麽？”

“奧斯汀”擺手示意她退下，自己則上了樓進了書房，取出一只血琉璃盒子放到桌上，打開盒子。看着盒中躺着兩顆不太飽滿的娑婆拉耶母樹種子，不禁嘆了一口氣，很多事情查清後，他并不想去招惹西海森林。

阿娜詩母子聯合莫萊恩以及拉麗莎家族十三位女巫圍攻西海森林，不遮不掩。

那一天沉靜了四十三年的西海森林一戰震驚瑪爾。

血灌進了羅河平川，沖天的腥味令人作嘔。西海森林外遍地殘屍，披散着一頭烏發的海音·德西淩空站在西海森林之上，漫天的黑暗物靈都在盯着地上的殘屍興奮地叫嚣，它們在等待着主人恩賜盛宴。

紅唇微挑，海音沒有讓這些可愛的黑暗物靈等太久，幽幽一聲：“下去吃吧，吃不完就扔出森林裏做肥。”

黑壓壓的一片聞聲争先俯沖向那些殘屍，場面陰森可怖。

海音運起巫力，嘴輕抿，音卻傳至方圓百英裏之地：“西海森林的領主海音·德西在這裏跟諸位問好了，今日這一出算是自我介紹。我也借機再重申一遍，西海森林就在這，誰想要盡管來拿，海音·德西随時奉陪。”

年僅五十三歲的西海森林領主海音·德西一日屠戮兩萬轉化者以及五千血眸安德羅氏和十三位女巫，讓各方勢力聞而生畏。而阿娜詩、莫萊恩、洛奇·阿納斯塔更是被她脫去月輝，吊在西海森林上空，遭受着太陽神阿波羅的“洗禮”。

這三位身份可不低，僅一個月就釣來了不少血統上層妄圖要說和的安德羅氏貴族，而海音則是來者不拒。來一位，西海森林上空便會多一根陽柱。

可讓海音意外的是直至那三位被吊死，她以為會出現的兩位始祖卻沒來。一戰之後，西海森林再次歸于沉靜，海音仍是沉『迷』于修習，以及與古冢中的小精靈們切磋。只是外界再不敢忘了西海森林、忘了海音·德西。

又是十年過去了，西海森林依舊充滿生機，不過外界的形勢卻越來越嚴峻了。

安德羅氏八大始祖內鬥激烈，而以拉麗莎家族為首的光明巫族則趁勢大舉擴充勢力。相比之下，黑暗巫族就顯得很是勢弱了，當然這裏并不包括西海森林。

十年前血的教訓極為深刻，這十年來不但無任何勢力敢打西海森林的主意，反而外界有很多勢力想拉攏。可那西海森林進得去出不來，西海森林的領主就更神秘了。至今為止，見過她的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