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瑞雪與糖糕6
唐瑞再次見到方之淮是三天後。
自從他被方之淮交代給一位名為張楠的女醫生，也就是那位“死亡體驗室”的負責人後便消失不見了。
這三天唐瑞按照實驗要求做了一系列常規的身體檢測，其餘時間都會去病房探望奶奶。
奶奶這幾天狀态并不是很好，意識偶爾清醒，偶爾模糊，看的唐瑞心裏焦急。
三天後體檢結果出來，一切指标正常，唐瑞拿着結果去找張楠時恰好方之淮在場。
這兩人似乎在談論什麽事情，唐瑞沒急着推門進去，站在外面隔着玻璃門視線落在幾天不見的方之淮身上。
這幾天他從不少人口中得知方之淮年紀輕輕竟已經是國外頂尖FM大學生命科學專業的博導，此次壽命贈予實驗項目的主負責人，手下帶着一衆同事跟學生在做這項實驗。
直到這時，唐瑞才理解了之前許悠悠為什麽會說方之淮不輕易給人介紹項目了。
畢竟像他這種級別的人物幫自己介紹确實有些大材小用。
可一想到方之淮之前半介紹半恐吓的态度，着實讓他有點無福消受。
方之淮今日也穿的白大褂，腦後紮了個小辮子，遠處看背影略顯得有些單薄，卻抵不住他那骨子裏散發的清冷氣場，讓人難以接近。
此時他微微低頭，優雅地從胸前的衣兜裏拿出一支深藍色鋼筆在表格處潇灑地簽上了自己名字。
“測試開始時記得通知我。”方之淮嗓音低沉，偏頭跟一旁的張楠囑咐。
“好的方教授。”張楠接過那張屬于唐瑞之前填寫的“死亡體驗申請表”，擡頭見唐瑞站在門口，忙朝他招手示意他進來。
唐瑞拿着自己的體檢報告進去，下意識站在方之淮身側，略有幾分拘謹。
“結果都出來了？”方之淮瞥了眼唐瑞手中的紙張，随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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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瑞點點頭，誤以為方之淮是想看結果，便主動将報告遞給方之淮。
方之淮微微愣了下，眉眼含笑伸手接過。
一旁張楠見狀，露出了個尴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方教授你有事先忙，這個還是我來看吧。”
這話一落，唐瑞才知道原來方之淮是不管這些的。
也是，他那麽大級別的人物，如果體檢報告這種小事都需要親自看的話，那不得勞碌死。
得知真相的唐瑞面色頓時有些窘迫，歉意道：“對不起方教授，我不知道……那個，不然您把報告還我吧。”
“給都給我手上了，還有要回去的道理？”方之淮見唐瑞紅着臉的模樣，不知怎的就想打趣一番。
聞言，唐瑞只好像個犯了錯誤的孩子一樣，扭頭向張楠投去求救的目光。
張楠擺了擺手笑道：“算了，既然方教授自己都不介意，那就讓他看吧，還省事了。小唐你先坐會兒。”
唐瑞依言找了個位置坐下，手心握拳略有些緊張，時不時往方之淮方向瞥兩眼，仿佛方之淮看的不是體檢報告，而是自己得了什麽重大疾病在等着審判結果一樣。
一時間，寬敞的辦公室只能聽到方之淮指尖翻頁的聲音。
每翻一頁，唐瑞就默默跟着松了口氣，直至方之淮翻到最後一頁，他下意識起身走到方之淮身旁聽結果。
“還行，指标勉強正常，就是有些營養不良。”方之淮說。
唐瑞抿了抿唇，默默伸手接過自己的報告，問：“那可以開始了嗎？”
“可以是可以，你做好體驗死亡的心理準備了嗎？”
唐瑞毫不猶豫道：“做好了。”
方之淮點點頭，視線轉到張楠身上，丢下一句“你安排吧”便轉身離開了。
唐瑞的“死亡體驗計劃”約在了次日上午九點鐘。
在體驗死亡前，唐瑞被允許探望奶奶最後一面，之後為了保證雙方的意願的獨立性，受贈雙方将不會再安排見面，而唐瑞也會被轉到贈予者專屬的房間內。
奶奶今日精神狀态似乎不錯，唐瑞來時正躺在床上看電視劇。
奶奶見到唐瑞，爬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意，朝唐瑞招了招手，神秘兮兮道：“瑞瑞，快過來，奶奶有好東西給你。”
唐瑞依言走到床邊，便見奶奶側身掀開枕頭，将藏在下方的東西拿了出來。
唐瑞光看到奶奶那張熟悉的藍色舊手帕已能猜出裏面包裹的東西。
奶奶包的很精細，如同曾經無數個清晨，将煮好的雞蛋細心包了一層又一層放進自己的手中，怕自己燙着，又怕着涼。
“瑞瑞，你最喜歡的煮雞蛋，快吃。”奶奶說着，擡手揉了揉唐瑞腦袋，掌心的溫度從不曾變過。
唐瑞從未覺得一個雞蛋的重量會這般重，不難猜出這雞蛋應該是護士送早餐時奶奶自己偷偷留下的，哪怕她有時候神志不再清晰，卻依舊能記得自己最愛吃煮雞蛋。
“奶奶……”唐瑞鼻尖泛酸，微微哽咽道，“您自己吃啊，不要給我留了。”
“那不行哩，我乖孫喜歡吃，得留給他。”奶奶擺擺手将唐瑞手裏的雞蛋往他懷裏推了推，催促他，“快吃，不然涼了。”
其實早涼透了，只是奶奶覺得自己用手帕包裹着應該不會涼罷了。
唐瑞眼眶泛紅，最終點點頭：“好……”
他當着奶奶的面剝開蛋殼，将水煮蛋一分為二，大的一半遞到奶奶面前，努力壓制自己的情緒，帶着幾分哭腔道：“奶奶，我們一起吃。”
奶奶态度十分堅持，搖搖頭拒絕，非要唐瑞都吃了。
等她看到唐瑞吃完才心滿意足地笑了，拉過唐瑞的手背拍了拍，目光渾濁卻慈愛：“乖孫，答應奶奶以後都要好好的。”
唐瑞撇撇嘴：“說什麽呢奶奶，實驗結束了咱們就回家，很快的。”
奶奶點點頭，哄道：“好好好，奶奶不說了。”
唐瑞還準備說什麽，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張醫生助理小王前來提醒：“唐瑞，時間到了。”
唐瑞扭頭看了眼助理，又回頭望着奶奶，十分不舍。
奶奶再次握住唐瑞的手，布滿老繭的手心覆在唐瑞細嫩的手背上，傳來的溫度令人安心。
她眼含笑意道：“去吧孩子。”
“奶奶等我，到時候簽意願時您一定要答應，好麽？”唐瑞怕奶奶反悔，話裏透着幾分哀求。
奶奶點點頭，嘴裏只念叨：“去吧。”
唐瑞只當奶奶應了，心裏的石塊兒落下，這才戀戀不舍地轉身離去。
在他轉身那刻，身後的老人家眼角偷偷流下了一行渾濁的淚，仿佛怕被人發現，慢吞吞地轉過身側躺下。
唐瑞走到病房門口有些不放心，又轉身回頭看了眼病床上的奶奶，未發覺異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