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瑞雪與糖糕8
“唐瑞，醒醒。”
耳畔傳來一道陌生的女聲，唐瑞潛意識想醒來卻無法動彈，仿佛陷入無盡的夢魇之中。
直到體內藥效逐漸散去，唐瑞才悠悠轉醒，四肢僵硬，額頭布滿汗漬。
他靜躺在休眠艙內，望着頭頂明晃晃的燈光，瞥了眼站在艙外的人，嗓音沙啞：“我還活着嗎？”
得到艙外人肯定的答複，唐瑞再次閉上了眼睛，憋在眼眶的淚順着眼角悄然落下。
張楠準備将他喊起時被方之淮攔住了。
方之淮搖搖頭，“讓他自己安靜下吧。”
張楠放下手，點頭道：“好。”
兩人退出體驗室，将空間就給了唐瑞一人。
唐瑞醒來時腦子有點懵，約莫一分鐘左右主意識才蘇醒，回憶起自己發生了何種事。
“死亡體驗”的感覺實在太真實了，那一刻他以為自己即将消失在無盡的宇宙之中，不複存在。
一想到世上再也不會有一個名為“唐瑞”的意識存在，而他在虛無之中只能同自己對話時，恐慌、不安與不甘席卷而來。
回顧他的十七年歲月裏，大部分時間在懷念感慨，自己卻未做過什麽特別有意義的事情。
他就這麽被無情的拉至生命最後一刻，恍然醒悟自己這一生有多碌碌無為，在不甘心就此消亡卻無力阻擋時，那股無力充斥着全身。
好在現在有人告訴他剛才那一切只是一場夢，他還有改變的機會。
唐瑞聽到有人開門，緊接着是高檔皮鞋踩在地板發出的清脆聲，緩緩從實驗艙坐起。
Advertisement
“感覺如何？”方之淮打開艙門，朝唐瑞伸手。
身體的僵硬麻木感逐漸消失，唐瑞手搭在方之淮胳膊上借力站起後松了手。
“謝謝。”他搖了搖頭，老實道：“不太好。”
“正常，會适應的，相比一些更為偏激的行為，你的表現已經出乎我們意料了。”方之淮出聲安慰。
大概被方之淮恐吓次數多了，唐瑞沒想到自己還能從方之淮口中聽到正常安慰人的話。
“你體驗過嗎？”他好奇問。
方之淮手裏正拿着唐瑞的實驗數據，眼睑低垂，聽到這話眸色不由得一沉，輕點了下頭：“嗯，體驗過幾次。”
“為什麽？”唐瑞瞳孔微縮，滿是震驚。
但凡體驗過的人根本不可能再想經歷這種痛苦的體驗了吧？
方之淮這是把“死亡體驗”當成游樂項目了嗎？
方之淮放下手中的資料，偏頭輕笑：“作為項目負責人，東西做出來好不好總要親自試試才知道，對你們來說是體驗，對我來說不過是收據數據完善程序罷了。”
方之淮的表情太過認真，唐瑞想起他的身份後沒起半分懷疑，點了點頭：“也是。”
“累的話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張楠會把‘壽命贈予實驗’知情書給你，繼續或者放棄，選擇權都在你手裏。”
唐瑞微微一怔，不明白方之淮怎麽看出他很疲憊的，原以為今天就需要給答案。
“好。”唐瑞點點頭轉身離去。
方之淮在唐瑞離去後，手癢從衣兜裏掏了半天發現什麽也沒有，才想起自己換了大衣，煙不在白大褂裏。
“扣扣！”
此時門口響起兩聲敲門聲，協會心理專家顧遠洋走了進來。
與方之淮的随性不同，顧遠洋留有一頭茂密的碎發，黑框眼鏡下藏有一雙睿智的眼神，寬肩窄腰，白大褂穿在他身上顯得氣質儒雅，十分符合醫生形象。
兩人是同校校友，在大學時便認識。
大三時，方之淮出現過一些心理問題去尋校醫咨詢，顧遠洋正好跟在老師身邊實習，一來二去兩人便熟稔了。
後來，方之淮受父親影響打算繼續攻讀本專業，順利考上國外頂尖大學的生命科學專業，碩博連讀。
顧遠洋則考上了本校心理學的碩博連讀。
方之淮在受邀接手壽命贈予計劃這個項目時，直接高薪聘請了顧遠洋作為項目心理顧問。
畢竟這個計劃無論成功與否，對于受贈雙方來說都是一道自我博弈，心理上承受的壓力不是旁人所能體會的，如果不及時做好心理疏導，很容易出現問題。
作為多年老友，顧遠洋一看方之淮動作就知道他想幹什麽。
“怎麽？煙瘾又犯了？”見方之淮煩躁地撓了撓頭發，顧遠洋笑問。
“害，在努力戒了。”方之淮聳聳肩，沖顧遠洋無奈一笑：“再被糖糖聞到又得挨說。”
“你就寵着她吧。”顧遠洋打趣道。
方之淮的女兒方棠，小名糖糖，今年五歲。
顧遠洋見過幾次，人美嘴甜，每次見到他都是一口一個“哥哥”叫得親切，愣是把他輩分在方之淮這裏叫低了，後來不得不舍棄年輕的“哥哥”身份，逼着方棠叫他“叔叔”。
顧遠洋依稀記得自己當時知道方之淮有女兒後震驚得半天沒眨眼，畢竟同為碩博連讀怎麽他一直母胎solo，結果人方之淮女兒都有了？！
後來才知道方棠是方之淮三年前在孤兒院領養回來的。
在顧遠洋眼中，方之淮是個很怕麻煩的人，并不會這麽熱心腸，在某些時刻甚至可以用涼薄來形容，屬實不明白為何會想起領養個孩子。
每次顧遠洋問起，方之淮就打馬虎，随口說：“怕寂寞。”
然而顧遠洋始終不信，畢竟方之淮這樣連死都想過的人也會怕寂寞？
“你今天找我來幹什麽？”顧遠洋本休假在家，接到方之淮電話二話沒說從家裏趕來了。
他知道方之淮若沒事不可能在這種時候打擾自己。
“你看看。”方之淮将唐瑞的資料遞給顧遠洋，“這小孩情況跟當年的我有些相似，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剛做完‘死亡體驗’，我怕他心理出現問題，你這幾天幫我盯盯。”
方之淮的情況顧遠洋多少了解一些，接過唐瑞的資料大致掃了眼，最終無奈嘆了口氣。
“阿遠，”沉默許久，方之淮望着門外來來去去的醫護人員跟陸續進來的病人，突然出聲：“有時候我在想，我現在做的事情到底對不對，壽命贈予它是否應該存在……”
顧遠洋自是領悟到方之淮話裏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別想太多了，上面沒喊停，說明它就是有意義的。”
方之淮嗤笑了聲，最終沒忍住朝顧遠洋伸手：“有煙嗎？”
顧遠洋從兜裏掏出煙遞過去，順手幫他點燃。
香煙夾在方之淮修長的指縫中，他深深吸了口，淡淡的白煙從鼻翼緩緩飄出，心裏煩躁的火苗才漸漸平息了些。
“我爸當初沒找到答案，倒是丢給我了。”
方之淮自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