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野百合6

在化療前夕，方之淮和唐瑞将兩個小家夥交給保姆後來醫院探望程雨薇。

走進病房，程雨薇半躺在床上，目光落在牆壁挂着的大電視機上，也不知看沒看進去，偶爾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身旁的馮倩聊天。

可能是出于職業病的原因，程雨薇看劇總會在意劇中人物感情線的轉折以及故事發展情節是否合理這種問題，偶爾談談如果是她，她會怎麽編寫，時不時吐槽幾句同行編劇的“狗血”劇情。

“這年頭女主不摔跤是不能遇到真愛了吧？”

“怎麽又是撿肥皂梗，多少年的老套路了。”

“手機丢了不報警找男主幹什麽？”

程雨薇負責吐槽，馮倩則在一旁應和，偶而笑兩聲，看向程雨薇的目光寵溺而溫柔。

唐瑞進門恰好聽到一句吐槽，抿唇忍笑，總感覺病床的程雨薇和之前認識的那個程雨薇不一樣了些。

之前他認識程雨薇，總給人一種距離感，成熟知性又優雅風趣，是一個成年人應該有的樣子，誰能知道這人私下還會有這般俏皮、可愛的模樣。

當然，這一切也只在馮倩面前才會有。

當聽到病房門口傳來腳步聲，程雨薇便主動從馮倩身上端莊坐起，朝他們露出一個優雅而含蓄的微笑，和方才那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你們來了。”

馮倩對于方之淮和唐瑞的到來并不驚訝，早前是有打過招呼的，她起身順手接過唐瑞遞來的果籃，招呼着兩位坐下。

“這一周讓你們費心了，等明天化療結束我就讓倩倩将甜甜接回來。”

因為生病，程雨薇面色略顯蒼白，眉眼彎着，露出淺淺的笑意，說話聲音輕輕柔柔，很難不讓人憐惜。

“不着急，甜甜很聽話，我們也沒費什麽功夫。”方之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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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确實很聽話，方之淮在這一點上沒有客套成份。

唐瑞開學晚，這段時間負責兩個小朋友的接送工作，晚上再哄小朋友們睡覺。

甜甜一開始還有些羞怯，躲在糖糖身後眨着大眼睛喊唐瑞哥哥，如今唐瑞去幼兒園接她們，小家夥見他來就跟見到親人一樣，跟着糖糖一起興沖沖地跑出校園抱着唐瑞的大腿，軟乎乎地喊他一聲哥哥，喊得唐瑞心坎都是甜的。

幾人閑聊了會兒，沒有談及病情。其實哪怕她們不說，唐瑞也能看出程雨薇的情況并不好，與其這樣，不如談點開心的事情轉移注意力。

後來護士進房要帶程雨薇去做檢查，唐瑞跟方之淮兩人也沒多留，跟馮倩打了聲招呼便走了。

只是走前，特意叮囑了下果籃水果盡快吃完，不然容易壞掉。

出了醫院門，唐瑞跟在方之淮身後不禁問：“之淮哥，你說馮倩能注意到嗎？”

方之淮瞥了眼身側一臉好奇的唐瑞，輕聲道：“她那麽聰明，應該能的。”

方之淮和唐瑞來醫院探望程雨薇并非臨時起意，兩人也思考了很久才決定來這一趟。

甜甜這幾天晚上都會跟馮倩和程雨薇視頻通話，小家夥并不知道媽媽生了重病，以為是工作太忙才把她暫時寄養在方之淮家中。

唐瑞通過視頻從馮倩疲憊的臉色以及程雨薇的強顏歡笑中隐隐能猜出程雨薇的治療效果并不理想。

唐瑞了解癌症惡化等于什麽，之前從醫生那裏聽到這話時，奶奶便沒能熬過那個寒冬。

思來想去，唐瑞去問了方之淮，需不需要和馮倩說一下協會的事情。

方之淮并非猶豫的人，在唐瑞沒提之前他就有這個考量，不過相對于唐瑞的感性，他更傾向于實驗成果。

所以在經過協會內部人員讨論，覺得程雨薇符合實驗對象時，便打算喊唐瑞一起探望程雨薇。

在遞給馮倩的那籃水果裏，夾着一張方之淮的名片，如同唐瑞當初意外撿到的那張一樣，赫然寫着“壽命贈予協會”。

不出方之淮所料，在他們前腳剛走沒多久，病房只剩下馮倩一人時，這人上前端着水果籃看了好幾眼，直到從細縫中拾起名片瞥了瞥，目光微怔，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

這個項目，馮倩曾在國外讀書時從醫生朋友口中聽過一次，因為太不可思議，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只聽朋友說過，這個項目進展很隐秘，不會有媒體大肆宣揚，項目也是在實驗階段，卻沒想到在D市竟然有實驗點。

馮倩聯想到夏令營方之淮自我介紹時談到工作的話，隐隐有了猜測。

“倩倩，你在看什麽？”程雨薇做完檢查回來，一眼瞧見馮倩坐在床上，手裏不知拿着什麽卡片在看，神色略有些凝重。

聽到聲音，馮倩将方之淮留下的名片收回衣兜裏，面色恢複如常：“門鎖維修名片，上次不是和你說廚房門鎖有點問題嗎？一直想換個新的來着。”

馮倩表情自然，程雨薇沒起疑，走近時察覺到這人眼裏不覺流露的笑意，不禁好笑：“不就是換個鎖嘛，你這麽開心？早知道我應該讓你早些換了。”

馮倩扶着程雨薇上床躺下，将被角掖好，柔聲道：“寶寶，師傅下午要上門，我得回家一趟，你自己一個人在這行嗎？”

對上馮倩認真的眼神，程雨薇臉色不争氣地紅了，眼底露出一絲無奈：“那當然可以了，不要老把我當小孩子成嗎？”

馮倩難得高興，本想多逗逗程雨薇，可見這人害羞的模樣只得忍住。

“那就好，我去去就回。”

說罷，馮倩像是一刻也等不急一樣俯身親了下程雨薇的額頭，便轉身離開。

獨留程雨薇一人躺在病床上，沒忍住摸了摸額頭濕潤的位置，淺淺地笑了。

只一瞬間，笑意便垮了下來，眉頭緊皺，渾身猶如萬般螞蟻啃噬一樣，鑽心痛骨。

不多時，額角的冷汗直往下冒。

很疼。

程雨薇沒有跟馮倩說，她其實真的很疼，也沒勇氣再接二連三地面對一次又一次化療了。

這段時間，若不是馮倩在她身旁陪她說話，讓她感覺自己還是個人，她自認為更像一具即将冷卻的屍體，任由醫生擺弄。

為了讓馮倩安心，程雨薇盡量忍着痛不說，偶爾語調輕浮，故意逗她開心。

她很滿足，上帝一直眷顧她，讓在她人生的盡頭有了位深愛自己的人。

那人占據她過往人生三分之二的時間，陪她一路從兒時至年少，再到如今而立。

盡管一度失聯，卻又走向了彼此。

一年多的治療，多一天都是她賺的，如今看來也要到終點了。

程雨薇本靈動的眸色黯了黯，漸漸垂下，猶如一顆耀眼的繁星被密布的烏雲掩蓋，失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