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是山中人(三)

原本還有點擔心睡夢中遭遇什麽,但還好,最後什麽都沒有發生。

三人坐在屋中面面相觑。他們如今不敢輕易離開村子,但……總要出去的。

那狐妖不敢步入村莊,莫非是因為村中有什麽獨特之處?

想到那個名叫阿涼的少女,三人到底有些不确定。

“不行,到現在還沒收到家族的回信,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劉煜明倏地站起身。

李成德與孫淩雲沒有說話,只是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我有個想法,”斟酌片刻,李成德開口道,“既然我們三個人一起都敵不過那狐妖,倒不如讓我們中實力最弱的那人離村試探。如若成功離開,就能回到家族商讨應對之策;若是失敗,也能窺到那妖怪的些許門路……”

“不行!”劉煜明斷然拒絕,“成德哥想犧牲自己就直說!我們不可能放你去送死!我們三個人,要死一起死!”

孫淩雲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我們沒有別的辦法了,總不能繼續待在這裏,萬一那狐妖找到了法子,進村禍害村民怎麽辦?”李成德堅持道。

“那就我去!”劉煜明在屋裏踱了幾步,倔強道,“成德哥的智謀在道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非要犧牲一人,只能由我去!”

李成德立刻站了起來,擰眉道:“阿明,莫要胡鬧!”

“我不是胡鬧!”劉煜明倔強地仰起了頭,“為什麽準你犧牲,就不準我來?”

一陣死寂。二人齊齊看向孫淩雲。片刻後,他緩緩點了點頭。

“就這麽辦吧。”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熱鬧了起來。片刻後,一陣輕柔的敲門聲響起,阿涼溫和的聲音傳入門中:“幾位道長醒了嗎?早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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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煜明開了門,三人面無異色地出了門。阿涼不疑有他,熱情地把三人拉到大堂桌邊,笑道:“來來來,嘗嘗我的手藝!”

村長笑道:“阿涼的手藝可好了,今天專門一大早過來幫我媳婦兒做飯,這麽殷勤,不會是看上哪位道長了吧?”他揶揄地看向阿涼。

阿涼的臉微微一紅,嬌嗔道:“叔說什麽話呢,我可是怎麽都不會離開甄家村的,除非你們趕我走。”

村長笑了起來,又招呼三人多吃。他媳婦兒和兒女匆匆吃了點東西就下地了,他又招呼了三人幾句,也下地去了。

三個少年也跟着去了地裏,想幫點忙。但他們從沒幹過農活,自然不知道如何下手,只能幫忙跑跑腿搬點東西。等忙過了一波,衆人匆匆吃了一頓飯,才去埋葬那些死去的道人。

這回的活要輕松很多,将棺材擡進挖好的坑,填土,立了個簡單的碑,由孫淩雲親手刻上每一位的名字,就算結束了。

氣氛很沉重。放好祭品,磕了幾個頭,沉默了片刻,所有人便各自去了地裏忙活。

天很快就黑了,所有人各自回去休息。第二天又是早起,村長一家人吃了早飯早早下了地,只留下三個道人。

劉煜明簡單收拾了幾件随身物件,和兩個兄弟走出村長家,沒想到正撞上了要出門的阿涼。

阿涼沒有地,提了背筐要去采藥。三人對視一眼,立刻更改了計劃。劉煜明跟了上去,笑嘻嘻地打招呼道:“阿涼姑娘,我想離村看看,能和你一起嗎?順帶幫你點忙。”

阿涼有些驚訝,想了想,點頭道:“可以。但我一出去就是一天,只帶了我自己的幹糧,等我回屋再拿一點。”

劉煜明連忙道謝。

阿涼采藥的路恰好是那天三人來的路。樹林中依然一片淩亂,地上還有些許血跡,被砍倒的樹木枝葉一地狼藉。

阿涼是見過那天屍橫遍地的慘狀的,低了頭一聲不吭。她快步走過樹林,低聲道:“對不起。”

“什麽?”劉煜明幾乎是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我應該換一條路的……”

劉煜明愣了愣,緩緩松開了拳頭。

原來是因為這……嗎?

他偏過頭冷笑了一聲。

“如果我再見到那個妖物,我拼死也要殺了她。”他沉聲道。

阿涼回眸一笑:“嗯。”

這一笑是在太過驚豔,但劉煜明滿心只有仇恨,自然無心欣賞。他忽然問:“你一個人離村,就不害怕嗎?”

阿涼頓了頓,長出了一口氣:“村長開會時,就有人問過這樣的問題……”

“什麽?”劉煜明沒想到村民居然已經考慮過了。

“村長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如果那個妖物要害我們,恐怕早就下手了。雖然也有可能是最近才來的,但她既然那麽厲害,想害我們總有辦法。既然還活着,索性就想做什麽做什麽,見了閻王爺問心無愧就好。”

劉煜明沉默了半晌才道:“村長很厲害。”

阿涼笑了起來:“對吧?我也覺得,叔真的太厲害了。”

這個村子的民風确實淳樸至極,村民也活得通透。劉煜明原本忐忑的心情漸漸平靜了下來,居然能如常地和阿涼開玩笑了。

他接過阿涼的背筐,好奇地問道:“這又是什麽藥啊?”

“這叫山苦荬,可清熱解毒,涼血,消癰排膿,祛瘀止痛。”阿涼将它丢進背筐,笑道,“我們這兒四季如春,草藥也豐富得很。”

“村子裏識字的人好像不多,阿涼你在哪裏學的醫啊?”劉煜明好奇地看着那株草,擡頭,雙眸亮晶晶地看着她,像極了一只搖着尾巴的大狗。

阿涼笑着在衣服上擦了把手,揉了揉他的腦袋,道:“我與爹爹本不是甄家村的人,只是路過此處,正好也姓甄,見村裏民風淳樸,就住下了。我家祖上是禦醫。”

“欸,禦醫啊,聽起來好厲害……”劉煜明沒有說謊,他見過禦醫,确實很佩服他們的醫術,“那阿涼你的全名是甄涼嗎?”

“不,”阿涼将另一株草藥放進背筐,“我全名叫甄未涼,未曾的未,夜涼如水的涼。”

劉煜明重複了一遍“甄未涼”三個字,笑道:“你的名字很好聽。”

“謝謝。”阿涼笑了,“我娘起的。”

“那你們祖籍在哪啊?京城嗎?”劉煜明雙眸亮晶晶,“我也是京城人,難道是老鄉?”

“不啊,”阿涼搖頭,“我們甄家早前四海行醫,我爺爺做了禦醫才在京城住下。真說祖籍,應該也在這一帶,但最前面那幾輩的居處更疊頻繁,只能确定是這附近。說不定就是甄家村呢,如果真是,我們也算落葉歸根了。”

前些年戰火頻繁,家譜不詳也是常有的事,況且窮苦人士也不做什麽累贅的家譜。劉煜明倒也不吃驚,感慨道:“阿涼阿涼,你家也真的挺不容易的。看起來你在這裏過得很好,醫術也好,你的先祖一定很欣慰。”

阿涼笑了起來,一雙眼眸璀璨如日光:“謝謝你,我也是這麽堅信的。”

阿涼轉頭去夠另一株藥草,忽然看到了什麽,丢下那株興奮地往前跑了幾步:“蘭草!這棵似乎是很珍稀的品種,我上次來還沒瞧見!”

劉煜明也跟着湊了過去,東看西看什麽都沒看出來,就覺得葉子和尋常蘭草有點不同。他家裏到處都是珍稀物件,倒也不稀罕一棵稍顯特殊的蘭草。阿涼倒是認認真真看了半天,盈盈笑道:“真期待它開花的樣子。”

“你可以把它移回去自己種啊。”劉煜明提議,“養在自己家裏随時都能看見,總比在這好。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被牛啃了呢。”

“啃了就啃了呗,村長說了,是禍躲不過,”阿涼卻只是笑,“我可不會養花,萬一給它養死了可不好。而且,它在這好好的,我動它做什麽。”

“采草藥也沒見你心疼啊。”劉煜明噘嘴杠了一句。

阿涼又笑了:“我不是神,是神也無法兼顧蒼生。”

話題一下子就大了。

劉煜明有點懵,只好用那一雙晶亮的眼睛看着她。阿涼笑了,順他的意說下去:“我當然知道萬物有情,但我走路會踩到腳下的草、土中的蟲,活着要吃煮熟的草木和肉,生病要用采來的草藥。萬物生來都注定要傷害旁物才能生存下去,自有其合理之處。我采藥是為了救人,我問心無愧。”

頓了頓,她又笑了起來:“當然,我移植蘭花也不一定需要愧疚,但我并不需要養花,也随時都能來看它。沒有必要移植它的必要,我就不去動它。”

劉煜明覺得她上升得有些過了,忍不住道:“但也有很多人喜歡養蘭花啊,他們難道有錯嗎?”

“當然沒有,”阿涼直起身,拿起鋤頭去挖另一棵草藥,“我說這的意思不是叫人吃齋念佛,只是覺得,天地如此,自有其深意。天地如此,注定了人給其他物種、其他人的善意注定有限制。只要別傷天害理,自己怎麽痛快怎麽來就好。”

劉煜明沉默了一會兒,心思幾番輪轉,終究還是心悅誠服地點了點頭。但他還是沒忍住問道:“你……為什麽和我說這麽多啊?”

阿涼奇怪地看向他:“不是你問的嗎?”

劉煜明:“呃,是嗎?”

“不是嗎?”阿涼用鋤頭指指他眼睛,“你那濕漉漉的眼神,我還以為隔壁三姨家大黃變成人了呢。”

劉煜明:“……”

德成哥淩雲哥!這裏有姑娘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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