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是僞兄控(十二)

那麽,魏大少傻嗎?

他當然不可能傻。如果他傻的話,魏氏就不會在他接手後高歌猛進。

只是,從小得不到父母關愛的他,太過注重他人生中的第一個朋友。後來,第一個朋友悄無聲息讓自己成了魏大少整個人生中唯一的朋友,他就更不可能對着一個唯一産生懷疑。

何況,從小缺乏情感交流的他,根本不懂得處理任何一種感情。

他生活在成澤元一手築就的感情荒漠中,唯一的水源就是成澤元。

無疑,成澤元是成功的。

只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他就可以讓魏大少身邊永遠只有他了——如果不是魏老爺子突然發瘋,他不得不綁來了與柳涼相貌相似度極高的甄未涼。

——依然用的魏大少的名義。

或許,他本以為,用了魏大少的名頭,甄未涼就會對魏大少敬而遠之,而魏大少本身就不是會主動親近別人的性子。短暫讓他們相處幾天,不會發生什麽的。

何況他打聽過,這個甄未涼是個喜歡悶在宿舍不好好上課的宅男,木讷、不善言辭,沒什麽威脅。

他不知道那是因為原主正在被抑郁症糾纏,根本無法正常生活。

結果誰也沒想到魏老爺子又玩了一手。甄未涼不得不留了下來。

而魏大少,也第一次對一個人有了特殊的感情。

或者說,他人生中第二次,和一個人有了真正意義上的情感交集。

只有他一個人的荒漠中,第一次出現了綠洲。

令成澤元氣得幾乎心梗的是,魏大少動心的人,也是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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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他媽是個娘娘腔。

他選擇性地忽略了甄未涼本身是個糙老爺們的事實,果斷決定解決掉這個人。

他以前解決的那些靠近魏大少的人,絕大多數是女人。要是他知道魏大少和自己一樣,他早就下手了!

他相信魏大少不會懷疑到他身上。

從小到大,不動聲色的引導、暗中的小手段他做了不少,甚至除掉柳涼後,他沒處理幹淨讓人們懷疑到了魏大少頭上,魏大少本人也沒對他産生任何懷疑。

但他不知道的是,有的事,魏大少只是裝作沒看見。

他能說什麽呢?

父親流連花叢,母親也滿世界帶着情人遠游,同齡人對他避之不及,長輩嫌棄他手段肮髒。從小到大,也只有這一個朋友對他不離不棄了。

如果失去了這唯一一個朋友,他身邊還剩誰呢?

——但現在,他身邊又出現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性格灑脫的漂亮男孩——對魏大少來說,這樣一個二十出頭的大學生确實是個男孩。但他無論在人際關系還是藝術品鑒上,都成熟得令人驚訝。

何況他還很聰明,聰明到令魏大少偶爾也自慚形穢。

比如這封郵件。

郵件在甄未涼回國前設置了定時發送。從綁/架他的人是誰、時間、地點,到綁/架成功後他被關押的地方,事無巨細。

他不會知道,病情時有反複的甄未涼,花了多少時間才完整地寫完了這封信。

魏大少很快聯系了警方,警方立刻通過特殊手段查了那三個可能的小區,并迅速瞄準了一套可能的公寓房。

警方破門而入的時候,一身女裝的甄未涼正在掃瓜子殼。

公寓裏沒有鐘表,但每天都有人定時送來食物。因此,甄未涼大概能推測出過了多久。

和預測的時間差不多。

見人來了,甄未涼笑着打了招呼,正要伸手去拿收拾好的行李,就被從警/察中沖出的魏大少緊緊抱住了。

甄未涼覺得好笑,伸手拍拍他的背:“好了好了,我這不是沒事嘛。”

魏大少一聲不吭。

救出了人質,警/察的神經已經放松了下來,見此忍不住擠眉弄眼起來:這對兄妹感情明明不錯嘛。

傳言果然不可信。

過了片刻,魏大少松手,沉聲道:“你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交給我。”

“成澤元抓到了嗎?”甄未涼還是忍不住關心一下。

“現在有了證據,警/察已經去抓他了。這段時間他名義上說是出國,實則一直在國內做空魏氏。”魏大少面無表情。

甄未涼:“哦~”

做空魏氏?

看來和他想的一樣,成澤元嫉妒得快要瘋魔,索性不考慮除掉甄未涼,轉而打算直接讓魏氏破産,再以救世主的姿态收留魏大少。

幾天後,魏氏召開了記者發布會。

股價已經回升,此刻的魏大少已經恢複了平時的從容。他展示了收集來的成澤元多方面的犯罪證據,神色平靜地講述了過去近二十年自己和成澤元扭曲的友情,并宣布,将以綁/架罪、意外殺人罪等多項罪名起訴成澤元。

魏大少并不傻。

盡管替成澤元擔了罪名,但他保留了足以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

他同時宣布,自己不會出庭,一切由秦律師代辦。

他說他不想再看見那個人,哪怕只是一眼,希望大家理解。

可以想象發布會結束以後輿論的嘩然,但魏大少也可借此扭轉自己在旁人心中的形象。

與此同時,甄未涼收到了一堆姐妹的問候。他笑着一一回複報平安,躺下打算小睡一會兒,卻摸到枕頭下有個東西。

是一個新手機。

和甄未涼被踩碎的那一個相同型號,軟件都已下載登陸完畢,壁紙和以前一樣,連內存都拷貝了過來,一張表情包都沒丢。要不是這個手機是新的,甄未涼幾乎要懷疑魏大少只是讓人把舊手機修好了而已。

他忍不住笑了。

幾天後,他揣着存了一千萬的銀行卡,離開了魏家。

魏大少想給他加錢來着,但甄未涼揮舞着合同,堅決只要一千萬。

同時,盡管魏大少不太樂意,甄未涼還是删掉了他的一切聯系方式。

等成澤元的審判結果終于出來,已經徹底痊愈的甄未涼真的考上了國外的研究生。他的目光在“無期徒刑”上停留了一瞬,便不再關注。

他已經不再是“柳涼”了。

他當然也不可能知道,在成澤元幾乎自殺般的懇求下,魏大少還是去見了他一面。

故人相見。

甄大少依然衣冠楚楚。他剛下班,沒有打領帶,面色平靜地注視着對面重重鐐铐桎梏下的人,禮貌性地一笑。

成澤元笑得尖銳:“聽說甄未涼走了?哈,你看你,身邊就是留不住人。”

魏大少并未被他激怒:“我反思過了,即便我身邊什麽人都沒有,也沒有必要養一條毒蛇。何況是一條會噬主的毒蛇。”

成澤元似乎被這一句話抽空了所有力氣。他幾乎癱軟,卻還是努力坐正,死死地盯着魏大少的臉。

他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這張臉,是在魏家的花園。

魏家剛換了一批用人,對老宅并不太熟悉,他跟着人繞了點路才到了花園。點心味道不錯,他拿了一塊慢慢地吃。

踏着春日新草的輕柔腳步聲傳來。成澤元擡起頭,不由一愣。

來人是一個身體略顯瘦弱的男孩。一絲不茍的短發、秀氣的眉眼、小西裝襯衫配短褲,手裏抱了幾本書,一雙幹淨的墨色眼眸裏帶着懵懂和驚訝。他停下腳步,眯起眼、露出小白牙,露出一個幹淨而略帶局促的笑:“你好。”

春日朝陽在他身後暈染,短發泛着金光,月牙般的眼與月光般的笑。

成澤元站起身,嘴角還帶着點心屑,慌忙扔下點心拍拍小手。男孩又笑了,上前幾步拿起另一塊點心,張嘴咬了一口,鼓着嘴沖他眯眼。

兩個男孩嘴角都有了點心屑。

那一刻,成澤元給自己寫完了後半生。

……

成澤元的父親提出了上訴。甄未涼沒再關注後續。想來證據确鑿,即使其中幾個案子有些久遠,法院也能确定罪犯究竟是何人。

甄未涼最後是帶着全額獎學金出國的。盡管他的父母不理解已經出過一次國的他為什麽還是選擇了出國。但抑郁症治愈後,他的思維能力遠超常人,學習能力自然也水漲船高,這個結果并未引發其他人的質疑。

不得不說,他很幸運。抑郁症雖然有不少治愈的案例,但也有為數甚巨的患者終生不斷複發。需要終身服藥的患者并不在少數。

記憶力、思維能力的退化,對人的傷害是難以想象的。對一切的感知都鈍化,以前的記憶也漸漸模糊,只記得現在這樣一個周身疲軟、大腦空白的自己。

甄未涼記得,原主曾經苦笑着問自己:“我已經不記得原來的我是什麽樣了。如果原來的我就是這樣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我還治個什麽勁,直接放棄治療得了。”

醫生說:“患病期間,你的自我評價是病态的。”

他是對的。現在的甄未涼覺得自己特別好,之前受到疾病桎梏,他的記憶力和思維能力就和常人相差無幾,如今更是到了驚人的程度。

甄未涼也因此确定,自己已經不是最初那個普通到丢在人群裏找不出來的男生。

幾個世界的遭遇固然給他帶來了痛苦,但如今,他的生活似乎是越來越順遂了。

這是好事。

甄未涼翻看着手中的全英文書籍,終于可以輕松地策劃接下來的生活。

他沒有什麽遠大的追求,好好過日子就行了。

但是,原主呢?

那個隐瞞跨性別者身份瞞了一輩子的男孩,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退場了嗎?

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人,甄未涼還記得他的思路、記憶、口味、小習慣、憧憬乃至對無數社會問題、情感問題的看法,這樣一個全然立體的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被自己取代了嗎?

……實在是殘酷。

不知道最開始的自己怎麽樣了。是已經死掉,還是像這個世界的“甄未涼”一樣被人取代了?

如果是後者,但願那個占據了自己身體的人別忘了自己。他可能是最後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真正認識“甄未涼”的人了。

就像現在,唯一也是最後一個知道原主已經不在的人,只剩甄未涼。

甄未涼想了想,嘆了口氣。

他決定重拾老本行,也算是給原主留點念想。

——雖然最開始的甄未涼只是個還沒來得及從業的法學生,法律壓根算不上他的老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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