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醒來

正月十五當晚,因宣貴妃與南風朔有染,證據确鑿,南風族人除南風俊當場被判了死刑,宣貴妃被打入冷宮。

這一變故來的太突然,澤煊根本不可能接受,他在暮雲殿門口跪了一天一夜,還是沒有得到一絲絲寬恕,甚至辯解和求情的機會都沒有。

澤箬知道這次父皇是真的很生氣,因為他現在誰都不見,包括自己,但是他也不忍心看着澤煊一個人跪在雪地裏,不吃不喝。

勸已經沒有用了,澤箬只好陪他一起跪着。

“你不用,我自己跪着便好。”澤煊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感情。

“那你告訴我你這樣做有什麽意義?你病倒了,誰來救你的母親?”

“救?怎麽救?被親眼看見證據确鑿,況且南風朔已經死了,這一切都做的如此天衣無縫,就算我查到了是誰誣陷她,恐怕也得罪不起吧?”澤煊的語氣不冷不熱,甚至話裏有話的感覺。

澤箬明白,他是在懷疑自己的母後,因為他對他說話的态度,很不對。

“你是在說皇後嗎?”

“不敢。”

“澤煊你相信我嗎?”

澤煊扭頭看了一眼身邊陪他一起跪着的澤箬,淡淡的說道,“相信。”

“那我相信的人你相信嗎?”

澤煊猶豫了,沒有說話。

許久之後,他才終于緩緩說道,“我相信你,可是你不相信我,你是理智的人,而我是沖動的人,我們感受到的一切都是不一樣的……對不起,澤箬。”

“對不起?”澤箬不知他為何突然要道歉。

“對不起,我打了你,真的……”

澤箬是第一次聽到心高氣傲的澤煊向他道歉,或者說他根本沒想到澤煊還有示弱的一天。

“沒事,我不介意……”

“還有,請你忘了我之前說過的話吧,我的皇兄。”

澤煊慘淡一笑,可是淚水卻從他的眼眶裏湧了出來。這些天他是第二次哭,第一次是因為失去了母親,第二次是因為,失去了澤箬。

“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其實你的懷疑是對的,我就是覺得好玩才那麽說,就是為了耍你,還好你比較聰明沒有上當……”

澤箬聽了這話倏地站起身來,整個身體的血液都在結冰,他咬緊了牙想說話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他在顫抖,他一向是冷靜的人,他不能失控,所以他此刻在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還不走嗎?你不會真的愛上我了吧?”澤煊語氣很是戲谑。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你為何會流淚?”澤箬依舊是不死心。

“我流淚怎麽了?皇兄我可比你小兩歲呢,失去了唯一的母親怎麽就不能哭了?我之前說我喜歡你你不信,現在我說我之前都是騙你的你還是不信,你從來都不信我……”

“好。”呼嘯的狂風已經讓他聽不到任何聲音了,他拼命抑制的情緒還是沒有忍住的爆發了,明知道就算澤煊以前全是在騙自己,可他是自己的親弟弟不能跟他計較太多,可是他還是沒忍住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我就信你一次!!”

然後決絕的回身,可是這一回身,就是整整七年的隔閡。

冰晶割裂皮膚的感覺是刺痛的,而割裂心髒的時候卻早已麻木了。

澤煊,如若來生我們不是這樣的身份,我想,我會嫁給你。

因為,我是真的喜歡上了你。

……

“公子,你醒了嗎?”

雲哲睜開雙眼的時候,疲憊感已經消失殆盡了,瑩兒一直守在自己的床邊,擔心的看着自己。

“我……睡了多久?”

“回公子,一天一夜。”瑩兒聽話的答道。

雲哲揉了揉額頭,忽然想起來一件事,立刻問道,“澤煊呢?醒了嗎?”

“皇上他……還沒……”

“奧……”

也是,中了罪夜的毒,哪有那麽快能醒來呢,而且很有可能永遠都醒不來了。

“公子您別擔心,皇上可能就快醒了,不會有事的。”

擔心?他當然不是擔心,他只是……只是……

“您要去看他嗎?”

“不用,我再歇息一會,你退下吧。”

瑩兒很聽話的道了一聲“是”,就掩門退了出去。

算起來,他嫁過來已經三四天了,除了第一天跟澤煊同乘一匹馬還有過一點的親密接觸,除此之外根本不像一對正常“夫妻”,甚至連話都沒說上幾句。

此刻應是午後,桌上擺着瑩兒精心準備的飯菜,估計是怕他餓了。他哪有胃口吃,總覺得很焦慮,坐立難安。

是想去看澤煊嗎?

不,不會去的。

他怕看到澤煊的樣子,或者說,他怕,怕自己會心軟。

索性躺下繼續睡吧,反正自己也無事可做。

雲哲剛要繼續躺下,忽的一瞥,就看到窗外院子裏那棵枯死的櫻花樹。

明明是陽春三月,明媚的午後,一樣的陽光,不一樣的光景。

南苑離正殿很近,所以是同一個院子,都能看到那棵巨大的櫻花樹。

他起身出門,走到了花樹下,輕輕撫摸上面滄桑的痕跡,撫摸樹下矮矮的石桌,有風吹過,好像還能感覺到當年花瓣飄落的溫柔旖旎。

“阿箬,想什麽呢,這麽入神,為師來了都不歡迎一下?”

雲哲回頭,就看到了坐在輪椅上目光無神的袁東零。

“您怎麽……?”

“老頭子我本來不喜歡出門的,這不是自己的愛徒回來了,心裏高興嗎?”

“您怎麽進來的?這裏是皇帝寝宮。”

“為師好歹曾經是太傅好嗎,你們倆的師傅,進個輝月殿怎麽了?還是你懷疑為師這老胳膊老腿的根本走不動?”

的确是走不動啊,要不幹嘛坐輪椅!

“奧,嗯……很厲害……”雲哲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

“行了,說正事,煊兒是怎麽回事?他傷的這麽嚴重嗎幾天都不見好轉?”

雲哲低頭心虛的說道,“是……傷在心髒……”

“那你呢?”

“我?一點小傷罷了,不礙事。”

“不,我是說,你心裏的傷。”

雲哲一怔,眼神裏流露出了不符合年齡的悲恸。

“好了,都告訴我吧,其實這三年我也猜的七七八八了,你的死肯定跟他有關,否則他也不會這三年消瘦成這樣,沒有一天不醉。”

消瘦?對啊,可能是以前太久沒看到過澤煊了,連他是胖是瘦都不知道了,這次回來更是完全沒有在意。

他醉酒自己是知道一些的,在丞相府的時候已經聽說了,澤煊三年不上朝,每天就是醉的一塌糊塗,對什麽事都不管不顧,好在有丞相勢力維護他,雖然杯水車薪,但是目前朝廷沒有太大的動蕩。畢竟南風俊遲遲未動手,反而在幫他管理着宣國的一切大小事物,在他的管理下宣國雖然不富裕但也不至于衰敗。

袁東零看他陷入沉思不說話,于是又繼續說道,“雖然我看不見你的表情,可是你在我府上的表現和語氣,讓我隐約覺得,你心裏有恨,對他的恨。”

雲哲繼續沉默。

“孩子,別傷害自己了,也放過他。”

“我不想放過他!”雲哲的聲音提高了許多,但還是冷靜的态度。

“是因為他背叛了你嗎!!!”

雲哲別過頭去,咬緊了嘴唇,不再說話。

沉默了許久,袁東零确定他不會再說話,只好接着說道,“那你知道,你母親,皇後她當年做了什麽嗎?”

雲哲內心微微觸動,脫口而出,“母後她怎麽了?”

“你當真一點都不知情?你那麽聰明,宣貴妃怎麽進的冷宮,我不信你一點點都不懷疑是自己母親做的!”

“是。”雲哲突然說道,“我一開始是不相信是母後做的,可是後來總覺得事有蹊跷,畢竟澤煊那麽相信她的母親,而且宣貴妃的為人我也略知一二,應該不會做這種事情,于是我就去調查了一下……”

“你調查出了什麽?”

“沒有。”他淡淡說道,“母後不讓我插手,她答應我一年後就去向皇上求情放宣貴妃出來,條件是這一年我都不能跟澤煊有任何來往,更不能插手這件事,可是她越是這樣,我就越覺得肯定跟她有關系。”

“你的直覺是對的,我也調查了。”袁東零繼續說道,“其實皇後的手法很簡單,南風朔本來就看上了宣貴妃的容貌,內心一直惦念着她,但宣貴妃毫不知情,于是那天晚上皇後在他們倆的酒杯裏下了藥,又分別約他們倆去了後花園,然後又故意帶着所有人去撞見他們倆的事。光這些還不夠,皇後還準備了一手南風俊,因為只有親人的指證才是最致命的,事後他把所有知情人滅了口,她甚至還想殺了南風俊。”

“殺了……南風俊?”雲哲詫異,“那他為何……?”

雲哲突然想到當年南風家滅門之後,南風俊雖然沒死,但因為他當時擾亂刑場,被差點打死還被關了好久,放出來之後就再沒消息了。

“我不知道南風俊是不是故意的,他被關入大牢的确是躲過了皇後的滅口,後來他出來之後皇後已經沒太在意了,他就躲過了一劫,況且他出來之後失蹤了,直到一年之後才重新回到南風家。”

一年之後?雲哲對這個時間很是在意,因為一年之後,宣貴妃還沒等到母後的求情,就死在了冷宮。

看雲哲沒說話,袁東零又道“他回來之後好像變了一個人,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少年,只用了幾年的世間,就蛻變成了一個翻雲覆雨的朝臣。”

“那宣貴妃的死呢?難道不是南風俊做的?!”

“如果是他做的,澤煊會選擇跟他站在一起嗎?”

“那肯定不是我母後做的,我拿我所有的一切擔保!!”雲哲第一次這麽肯定,因為他相信自己的直覺,一個已經被打入冷宮的棄妃,對母後根本沒有威脅。母後若是想要她死一開始就直接害死她了,何必花那麽大功夫先打入冷宮,再等一年才害死她,還騙自己說會去替宣貴妃求情?

袁東零低頭,幽幽的嘆了口氣說道,“可是煊兒當時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而且他認定了就是皇後。”

“他……”

在宣貴妃死後,皇後就沒再管過他和澤煊的事情了,可是那之後的他依舊沒再跟澤煊和好如初。

主要是,澤煊已經不願意見他了。

不見就不見,已經抛卻的感情,再也不可能撿回來。

“他不見你,是因為他不僅懷疑皇後,還懷疑你。”袁東零知道他們倆當時的關系早已分崩離析,他繼續說道,“阿箬你要知道一個人長時間處在陰郁黑暗的境地,精神和心理一定會扭曲,我當時忙也沒有顧上去安慰他,而你……哎……”

我?雲哲愣住了,意思就是,假如他當時再堅持一下,放下一切顏面和過往的不快去安慰澤煊,跟他把事情說明白,這一切的悲劇都不會發生?

“可是,事已至此,說什麽都晚了。”雲哲看向遠方,目光卻沒有焦距。怪不得最後在暮雲殿澤煊誣陷他的時候,提到了“背叛。”

他以為是澤煊背叛了自己,原來在他心裏,是自己背叛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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