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外面的風聲喧嚣,卻吹不進這座還沒有陷入沉睡的宅邸,一群很有特色的黑西裝男人在各自負責的領地巡視着,他們的手全部都放在腰側,只要有一絲可疑的風吹草動,他們就會飛快的拔出槍支,來守護這座內裏肮髒的庭院,還有裏面的人。
“你的爸爸還沒有放棄實驗嗎?”男人坐在女人的身邊,為她把空了的高腳杯用鮮紅色的液體填滿,杯壁上倒映着兩個人的臉,像是血液一般罪孽的紅。
“自從他說自己見過那個什麽莫名其妙的火焰之後就一心想要研究那個,還花了那麽多的錢買了具屍體回來。”貝麗卡晃了晃酒杯,興致缺缺的和他多說了幾句內心中早就放置不下的唠叨,“人怎麽會冒出什麽火焰,而且還可以治療他的疾病?我看他是惜命才出現了這種幻覺。”
“他生病了?”男人疑惑,一直以來都是以強硬吝啬之名在他們的圈子裏面聞名的男人居然也有害怕疾病的一天,這就像是一頭鱷魚懼怕衰老一樣,讓他覺得聽着有點新鮮。
“沒有錯,畢竟上了年紀的老頭子一個了,而且年輕的時候亂搞,還有過很嚴重的槍傷,”貝麗卡摸了摸瑪爾塔的大腿,然後她的手被男人一把攥住,放在嘴唇上輕吻,她妩媚地笑了笑,接着說道,“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麽,回來之後非說有一種火焰能夠治愈人體細胞,還是金黃色的,只要得到了這種火焰,他就可以延緩衰老,治愈身體。”
“蠢蛋一樣,”女人不耐煩地撇撇嘴,“誰知道是不是又被哪裏來的外國騙子給騙了,身為一個黑手黨,居然相信這種天方夜譚的話。如果真的有這種東西的話,就沒有人會生病,沒有人會死了。”
她站起身,将窗簾拉好,然後脫下了外杉,露出裏面的黑色胸衣。
“人不就是這樣嗎?當他畏懼死亡的時候,總是會去找些心裏寄托,我覺得老頭子就是這樣。”
她看着走到她身前,将手放在她的身上癡迷撫摸的男人,眼神中滿是對自己身材的自信,對于接下來的将要上演的餘興節目也越發期待了。
“他居然還從不知道哪個地方買了一具屍體回來當成寶貝供在那裏,為了找尋什麽莫名其妙的火焰用那麽多人來做實驗,再這樣下去,山後面真的就快成墳場了。不過今天這幾個人我倒是發現他格外的滿意,居然沒有将他們關起來,看起來他是很重視了。”
男人聽了她的話,擡起頭,深藍色眼睛被欲望填滿,卻還是順着女人的心思說道:“他想做的事情,成功了的話,我們也是受益人,失敗了的話,我們就從你的妹妹手裏奪過繼承權,她只要好好的嫁人聯姻就可以了。”
一想到愛麗莎的那個未婚夫,貝麗卡又來了精神多說了幾句:“像我們這種家族,聯姻不足為奇,愛麗莎卻愚蠢到真的愛上了那個男人,我瞧不起将絲絨擺在明面上的利威亞,可是我更鄙視連個絲絨都處理不好的愛麗莎。”
她推開男人的身子,随意地批了件外套,卻根本就什麽都遮不住。
“她這種人,若不是父親想要借助她的未婚夫的勢力,哪裏配和我争繼承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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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在綱吉門口的傭人聽不見裏面的說話聲,因為這裏的隔音做的很好,她已經按照吩咐将藥混在了擺放在茶幾上的紅茶裏面,想必幾個人應該都已經喝過了,因為她聽到了茶杯落地的聲音。
她剛試圖進去,就被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來到她的旁邊的愛麗莎吓的一驚。
“二小姐!”糟糕了,她過于關注裏面,而忘記了二小姐也住在這一層了。
愛麗莎看了看她平靜的很正常的樣子,并沒有表現出疑問,而是沖她點了下頭,說道:“父親吩咐我來看一下他尊貴的客人,這裏不需要你了,回去姐姐身邊吧。”
傭人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一瞬間的失衡,卻還是低頭恭敬地應道:“是,二小姐。”
然後她就消失在了走廊的另一端,趕緊回去給貝麗卡小姐通風報信了。
愛麗莎其實并沒有接到父親的囑托,她只是看到一直跟随在姐姐身邊的貼身女傭在傍晚出現在這裏覺得可疑而已,再想到今天接到的姐姐最近的新寵模特也偷偷的來到了這裏的消息,聯系上客人們俊美的面容,對自己的姐姐有着充分了解的她幾乎是立刻就知道了對方的打算。
可是不行啊,如果只是普通的客人也就算了,這可是爸爸也有囑托過她要認真對待的客人,若是出了什麽差池,會影響到爸爸的偉大的計劃的。
不禁有些擔心的女孩子敲了敲門,在得到了允許之後開門走了進去。
“各位尊貴的客人,晚上好,我是愛麗莎·伊尼茲,”女孩子在幾個人面前姿态優雅地行了禮。
綱吉他們也站起來禮尚往來地做了自我介紹。
愛麗莎看起來還沒有成年的樣子,一米六多一點的身高,大大的棕色眼睛還有深棕色的頭發,顏色比綱吉的還要深一些,乍一看上去,兩個人倒是有幾分相像。
落座之後的少女,在第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還沒有來得及清理的茶杯碎片,鼻翼微動,她已經聞出來了裏面有着他們家族生産出來的某種藥劑的淡淡氣味,這種味道混在有着濃郁香氣的紅茶之中,若不是她極為熟悉,根本就注意不到。
這種藥劑是宴會上助興使用的,不過目前為止除了送往關系不錯的家族以外,就只有她的姐姐會用了。
已經知道了姐姐打的什麽主意的愛麗莎皺了皺眉,她沒有想到貝麗卡居然有了那麽多的情人依舊不滿足,竟然真的膽大包天地将主意打到了父親的實驗體上。
不過看幾個人的樣子卻更像是打翻了茶杯,并沒有将它喝下去。
她的心思百轉,但是表面上卻還是從容又優雅地和幾個少年說着話,看不出任何端倪。
“愛麗莎居然已經是一個大學生了,完全看不出來呢,”金發少年已經将外國人本就有的身高優勢計算在其中了,所以沒有想到看起來就像一個初中生一樣嬌笑可愛的少女和自己一般大了。
“因為身體的原因,所以……”愛麗莎的話沒有說完全,給了其他人自己想象的空間。
她的身體是因為配合了爸爸的實驗卻失敗了的原因,所以外表才會停留在十五歲不再變化,但是她的身體機能卻像是六十歲的人一樣,已經開始老化,這些她的父親都知道,卻依舊沒有放棄自己本來就漏洞百出的沒有絲毫意義的實驗,堅信自己可以研究出延緩衰老的秘訣,執迷不悟。
愛麗莎愛着自己的爸爸,所以願意為了他想要做的事情貢獻自己,可是看着爸爸這樣沉迷于這種不可能的實驗中而不再關心自己,還是會覺得寂寞。
黃濑涼太自覺自己戳到了別人的痛點,雖然當事人并沒有怪罪自己的意思,但那是因為人家修養好,所以才不去計較。
“抱歉……是我多嘴了,”金發少年道歉。
“沒有關系,不是什麽不能說的事,”外人只會覺得是她自己的身體不好,又怎麽會想到其他的原因,所以她并不介意,尤其是這些人是爸爸所看好的,所以她就更加不會怪罪他們了。
愛麗莎看着剛才坐在爸爸手邊位置上的褐發少年,少年有着一張很顯嫩的東方人的面孔,法語說的也并不流暢,身材看起來沒有多餘的脂肪,有些瘦弱,看着她的目光帶着對陌生人所獨有的好奇還有對于淑女所有的避讓,并不會讓人覺得冒犯。
眼睛比常人還要大一點點,這讓他看起來更加年輕,衣着沒有什麽特點,并不如那位金發少年時尚,卻也能夠凸顯自己的身材優勢。
至于最後一位,她剛才差點就忽略掉的藍發少年,看起來就要不起眼多了,因為本身發色淺淡,再加上她對東方人的長相不是很敏感的關系,總是會不自覺得将他忽略,要不是她時刻提醒着自己這裏有三個人,恐怕早就把他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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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麗莎那個賤人!”已經知道好事被破壞的貝麗卡生氣的扇了來告訴她此事的傭人一巴掌,清脆的聲響在這個很大的房間裏面似乎被放大,“又是她!要不是她天天跟在父親的屁股後面唯命是從,哪裏會得到那麽多的好處。現在居然還來和我作對!”
她一腳踢翻了裝飾用的大花瓶:“她越是這樣,我越要她好看!”她咬着指甲思考着怎麽懲罰這個不聽話的妹妹。
瑪爾塔拉着她的手,讓她坐在床上:“明天他的未婚夫就會來了,讓他看見愛麗莎和其他人有糾纏的話,想必心情也不會好吧,那以後愛麗莎嫁過去聯姻,想要得到他的感情就難了。”
沒有錯,聯姻的雙方私底下各玩各的不會有什麽弊端,但若是擺到明面上不給對方面子的話,那就是不遵守游戲規則了。
貝麗卡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既然吃不到那個小模特,那就好好享受眼前這個,她準備的藥既然便宜了愛麗莎,那就要讓這個效果發揮到最大化,能夠影響到愛麗莎在利威亞這個未婚夫心中的地位的話,就等于父親的如意算盤打錯了,那麽她能夠得到的家族權力就可以變大,說到底,吃虧的并不是她。
此時的貝麗卡并不知道自己的計劃根本就沒有實現,黃濑涼太因為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幾個人忙着治療他的燙傷,然後愛麗莎進去之後命令女傭換下了茶壺,誰都沒有喝下裏面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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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年齡相仿的關系,在同齡人社交方面游刃有餘的金發少年除了在最開始因為自己的好奇心而引來了一時的尴尬,但是很快就讓整個氣氛又一次調動了起來,黑子哲也體貼的性格還有綱吉溫和的言語,都讓從來沒有享受過這種青春氛圍的少女覺得新鮮又溫暖。
明明一開始還是矜持又有着距離感的少女,在黃濑涼太起頭的卡牌游戲中很快就和幾個人打成了一片,尤其是黃濑涼太對于游戲這方面很有研究,深入淺出地為她講解一番之後,本來對這方面一竅不通的少女憑借着自己的高智商很快就将綱吉殺個片甲不留,徒留下綱吉一個人流着寬面條淚,眼巴巴地看着藍發少年扛起了他們這一隊的重任,最終卻還是慘敗金發少年與褐發少女那一對。
“耶!”想要和少女擊掌的黃濑卻沒有等到回應,少女愣愣的看着他伸過來的手,不知道他是要做什麽。
黃濑涼太說道:“這是勝利者才有的榮耀,把手伸出來啊愛麗莎。”
少女被金發少年帶着節奏完成了她從來沒有做過的動作,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這個動作完成之後,看着對面輸給他們的人,她竟然覺得覺得自己的成就感更高了一層。
雖然綱吉這一隊靠着黑子哲也勉強贏了幾局,但是總的來說還是輸的有點慘。
在這種幼稚卻有趣的游戲中幾個人拉近了距離,因為不涉及到金錢,所以他們采取的是貼紙條的懲戒方式,玩的不亦樂乎的愛麗莎直到自己的貼身女傭敲門提醒少女已經到了就寝時間了,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負責收拾殘局的少年們倒是對這個一進門就看着難以接近的少女有了一個很好的印象。
黃濑涼太說道:“本來以為是和她的姐姐一樣盛氣淩人的大小姐,想不到居然和普通的同齡女孩子沒有什麽差別啊,愛玩又愛笑。”
黑子哲也點點頭,贊成了他的話:“以為不是會玩這種東西的人呢。”
“黃濑見過另外一個女生嗎?”綱吉聽黃濑涼太說到那個大小姐盛氣淩人,便想到了兩個人是不是早在這之前就見過面了,要不然黃濑怎麽會随便這麽評價一個人。
“啊,沒錯,”這并不是什麽難以啓齒的事,金發少年一面整理桌面一邊回答到,“就是昨晚的宴會上見到的,她看着我的眼神……嘛,反正挺讓人讨厭的,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她。”
藍發少年第一時間就聽出了黃濑涼太沒有說出口的話是什麽,想來這就是上野先生曾經囑咐過他的原因,可是褐發少年卻是摸了摸頭發,沒有聽懂。
注意到他的表情的金發少年輕笑一聲:“就是對我有點其他興趣吧。不過放心吧小綱吉,我才不會便宜她呢。”
并不知道若是剛才沒有綱吉的莽撞,喝了茶的他不僅不知道會不會便宜那個女人,甚至還會連累到在座的另外兩個少年的黃濑涼太憑借着自己的運氣成功逃過一劫。
覺得時間有些晚的黑子哲也決定不耽誤綱吉的睡眠時間,拉着滿臉寫着不想離開的某個金毛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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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習慣熬夜的少年已經感覺到了困倦,将自己收拾好以後就迫不及待的躺在了床上,沒有一分鐘就進入了夢鄉。
透明的沙質窗簾并沒有将入侵這裏的光線全部拒之在外,陽臺靠在床的左邊,大大的落地窗反射着月光的光芒。
一只扇着翅膀的貓頭鷹悄無聲息地落在陽臺的圍欄上,并沒有驚動在下面巡邏的人員,像是完全融于黑暗一般。
它先是抖了抖翅膀,然後就一步步地靠近了落地窗,朝裏面看。
少年的面容被遮擋在黑暗中,蓋着薄被,雙手都放在了被子的外面,胸膛那裏有着微微的起伏,看起來睡的很香甜。
只一瞬間,貓頭鷹就消失了身影,然後在熟睡的少年床邊,出現了一個身着黑色長款風衣的修長身影。
“kufufufufu,還是這麽沒有防備啊,彭格列。”
少年後面的長發被梳成一縷垂在身後,幾乎到大腿的長度。
嘴巴上說着嘲諷的話,但是坐到少年床邊的動作卻很輕,并沒有吵醒他。
帶着皮質手套的右手隔空放在少年的面容之上,然後緩緩的垂落,像是穿過了透明的空氣,撫摸着他的臉頰,卻又在馬上就要觸碰到少年額間發絲的時候收了回來。
他靜靜的坐在這裏看着少年的面龐,這個房間裏面只能夠聽到少年因為熟睡而被稍稍拉長的呼吸聲,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有短短的幾分鐘。
曾經生活在同一個城市,只要短短半個小時就能夠見面的人,對于現在被嚴格監視起來的他來說,卻變的遙不可及。
若是放棄守護者的身份,他就沒有資格留在少年的身邊,可是若是不放棄,他依舊沒有辦法站在他的身邊,Arcobaleno已經明令禁止他們與這個人的見面,若是違背的話,面臨的将是更加嚴密的監視與控制。
詛咒什麽的他并不害怕,對于在地獄走過一圈的他來說,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麽會讓他忌憚與躲避了,但即便是這樣的他,卻也害怕會因為自己的一時不查而殺了這個對自己毫無防備的人,他之所以乖乖聽了Arcobaleno的吩咐,不過是因為有着自己的想法。
現在的彭格列像是一個被金子堆砌的牢籠,他們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可是更多的人卻看不到這個事實,只着眼于牢籠上方廣闊的天空,然後告訴所有人,他們是自由的。
他曾經心甘情願地被囚禁在這個偉大又罪孽的地方,為了少年所給予的光芒從地獄走到人間,彭格列這幾個字,對于他來說,已經染上了沢田綱吉的色彩。
他沒有閉上眼睛,慢慢的傾身,雙唇覆在少年的額頭上,他聽不見外面夜風吹動枝葉的聲響,聽不到自己內心鼓動的聲音,他沒有繼續,就這麽安靜的維持着這個動作,寧靜的小小一方天地中,耳邊似乎響起了少年十四歲時對他說過的話。
【六道骸,你願意……成為我的霧守嗎?】
說這話的時候,還沒有張開的稚嫩面容上面,那雙暖褐色的眼睛堅定卻又帶着些許怯懦的看着自己。
哪怕是在這種莊嚴的場合,少年還是沒有辦法做到Arcobaleno所教導的那樣不動聲色,所有的情緒都透過那雙眼睛洩露給他,他在心裏嗤笑着沢田綱吉這個人不管過去多久都不像一個合格的黑手黨,卻敢将那麽多的猛獸收于座下為他效力,若是哪天反噬,Arcobaleno都救不了他。
可是在嘲笑他不自量力的同時,緊緊握住霧守戒指不願交付他人的,卻也是自己。
這麽想來,更加可悲的是明明已經看透一切卻不願意承認的自己,他高估了自己自己控制感情的能力,在最初發現自己深陷這個名為沢田綱吉的沼澤中的時候,他曾經想動手殺了這個無辜的少年,但是都不忍心,直到現在,他已經離不開,逃不掉了。
他擡起身,看着一無所知的少年,想起了已經很久都沒有看到過的那雙眼睛。
“沢田綱吉,在夢中喚我的名字吧。”
耳飾閃過銀色的光,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黑暗裏面。
“然後,把我帶去你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