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鏡之影》如火如荼的拍攝中,進展總體順利,唯獨徐保牧在第五天時,因為忍受不了頻繁NG和導演的批評,直接撂攤子走人了。

林渝遙給他打過一次電話,丫正在參加演出,背景音震耳欲聾,徐保牧的聲音被遮蓋的斷斷續續:“我這裏……爽……再說……沒我戲份……”

完全沒聽清他到底說了些什麽,耳朵還被炸的陣陣耳鳴。但對方語氣保持着一貫的流裏流氣,估計心情尚好。

陳學民倒是悠悠哉哉,走了個演員也不見急躁,直接把徐保牧的戲份都往後調,在片場通知了幾句話,就算了事。

“少爺脾氣,可能還沒适應拍戲的過程……”林渝遙跟在旁邊想為徐保牧說幾句話。

當然,他心裏也清楚其實這話很多餘,徐保牧是投資方那邊塞進來的人,哪怕作天作地,劇組也不會真的趕走他。

陳學民為人和善,這時卻少見的嗤笑一聲:“随他吧。”

林渝遙再不便多言。

拍攝第七天,是一場外景戲。二零零二年的盛夏,尹尚希在一場活動裏認識了鄭海,一個模仿歌手、一個職業替身,都是活在光下的影子,幾乎是一見如故的成為了朋友。

尹尚希性格開朗、熱情洋溢,他拉着才認識的鄭海準備去逛音像制品店。

下午兩點的公交車裏熱的像蒸籠,沒幾個人願意呆在裏面,尹尚希和鄭海坐在後排。

夾在滾滾熱浪的風從大開的窗戶裏吹進來。尹尚希耷拉着腦袋抱怨:「什麽時候我才能擺脫坐公交,這種天氣就應該待在冷氣充足的保姆車裏。或者就算是坐公交,也不該是這樣。」

他左右看了看一臉漠然的乘客們:「誰也不認識我……」

鄭海坐在旁邊安靜的聽着他碎碎念。

“咔——”

随着場記這一聲響,林渝遙和顧尋結束了拍攝。

電影裏是燥熱的盛夏,拍攝時卻只是初夏,風和陽光從窗戶湧進來,撲在身上,惹得人懶散不已、昏昏欲睡。

“等會兒換個角度再拍一遍,先休息十分鐘。”陳學民下達指令。

林渝遙和顧尋坐在原地,化妝師給他倆補妝。

momo這段時間跟他們混熟了,此時大咧咧道:“林哥是不是困了?看你沒什麽精神。”

“嗯,有點,這太陽曬得人太舒服了。”林渝遙閉上眼睛,任她作弄。

“我包裏有薄荷糖,一會兒讓思敏過去拿點兒。”momo說道。

“謝謝。”林渝遙笑道。

顧尋坐在他旁邊,補完妝後自然的去撈林渝遙的腦袋,手腕施力,将他的頭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肩膀借你打個盹。”顧尋語調上揚,仿佛是再自然不過的戀愛日常。

momo和同事正在收拾化妝品,見狀調侃道:“不要随地秀恩愛啊,太傷我們這些大齡恨嫁女青年的心了!”

林渝遙陪着做戲,把腦袋擱在顧尋肩膀上,神色輕松道:“讓顧哥給你介紹,他認識特別多單身優質男士。”

“行啊,喜歡什麽樣的?我這兒各類型的都有。”顧尋手臂搭在林渝遙,接話道。

“長得帥,性格得好,溫柔體貼,但又不是中央空調的那種暖男……”momo掰着手指說起來,“參考對象呢,就是林哥這樣的,我看不如顧哥你割愛?”

“搞了半天是想挖我牆角,”顧尋笑罵她,“等會兒我得跟劇務說,要換個化妝師。”

“別……我錯了顧哥,我還靠這份工作糊口呢!”momo趕緊求饒。

閑聊了一小會兒又進入拍攝。公交車上的畫面拍了一遍後轉戰老舊音像店。

尹尚希像一尾游魚,熟悉的穿梭在狹窄的過道裏,挑選着面前花花綠綠的CD。

「你有聽過這個嗎?」尹尚希舉起一個封面詭谲的CD給鄭海看,鄭海搖了搖頭,他沒聽過什麽音樂,對這些一無所知。

這時音像店忽然響起了當紅流行歌手邱彥的歌。尹尚希本來開心的神色立即暗淡下來,拽着鄭海出了店門。

「真煩,哪裏都能聽到他的歌。」沒走幾步路,街邊的發廊裏也傳來邱彥的歌聲。

鄭海眼神迷茫,似乎不明白他為何煩躁。

「總有一天,我會成為一個比他更出名的歌手的,鄭海,總有一天,我會的。」尹尚希堅定的說道。

他因為聲線和邱彥相似,所以一出道就被定義為三流模仿類歌手,一直活在邱彥的陰影下。

鏡頭拉近,給了尹尚希一個眼神的特寫——既決然又飽含怨恨。

“咔——”

“林渝遙過來一下。”陳學民喊道。

林渝遙摩挲了下自己的胳膊,他穿着短袖,這會兒感到有些冷。

“雖然這場戲顧尋是主角,但你在旁邊不是演個背景板,你能明白嗎?不會說話,沒有臺詞,可不意味着你什麽都不需要演。”陳學民把他叫過來,說剛才那場戲的不足。

林渝遙點頭:“抱歉陳導。”

陳學民拍拍他的肩膀:“這是雙男主戲,顧尋的角色跳躍性比較強,很抓人眼球。鄭海則是比較平,但你不能讓觀衆注意不到你,不能讓顧尋把你整個人都蓋過去。”

林渝遙專心聽着教訓。

“這場戲等會再來一遍,辛苦大家了。”導演下達指令。

外面太陽刺眼,陳學民率先往音像店裏走。

“渝遙,進來轉轉。”

林渝遙跟着進去,顧尋也在裏面。這家店是劇組找到的真實的店面,借用了一天來拍戲。

店面很小,藏在大街小巷裏,古舊而令人懷念。

“我小時候,學校附近也有一家這種音像店,經常放了學去租DVD碟片來看。”林渝遙摸着一張片子,說道。

“那時候都看什麽片子?”陳學民感興趣的問。

“嗯……塔可夫斯基的《潛行者》之類的。”

“能看懂嗎?你那時候幾歲?”旁邊的副導演好奇。

“十來歲的時候,随便借的,看了幾分鐘就想睡覺。”林渝遙自己想起來這事也覺得好笑,“那時候借張碟,一天五毛錢,對小孩子來講很貴了。省完早飯,錢也不夠,就去偷拿我媽放在枕頭底下的零錢。所以每次借到這種片子,都會很生氣,覺得浪費了錢。”

“哈哈,那是很虧本了。後來有被你媽逮到幹了壞事嗎?”一個攝影師問道。

“發現了……還挨了頓打。”林渝遙眼神閃躲了下,回答道。

顧尋走到他旁邊,伸手按了下他的後腰:“對啊,打的可慘了,這裏還留着疤呢。”

一群人擠在狹小的音像店裏哈哈大笑,男孩子皮實,小時候因為幹了一兩件壞事而挨打,是再平常不過的。

林渝遙跟着他們笑,卻慢慢垂下了眼睛,被顧尋按着的地方有塊陳年累月未褪去的疤痕。他們關系親密的時候,顧尋追問過是怎麽來的。

林渝遙的解釋便是如此:偷拿母親的錢去租碟子看,被發現了,打的。

這是實話,卻又不是實話。

在這樣一個令人懷念的音像店裏,在衆人的哄鬧大笑裏,他記憶複蘇,恍然回憶起了很多年前,這塊皮膚被煙頭燙上去時灼人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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