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聞言, 屈勇志的爹手裏的鞭子停下,疑惑道:“不是你膽子大了,去動程府的貴客,和程歡有什麽關系?”

鋪子被封了,還是用的老百姓最不能接受的名義,算是徹底完蛋了。就連屈家, 若是洗不清這個罪名, 只怕也要被人人喊打。所以屈勇志的爹才這般下手狠絕,解氣也是為了給程府一個交代。

這個兒子, 他是打算放棄了的。

可這會兒聽屈勇志一說, 他爹到底是燃起了幾分心軟, 放下了鞭子。

屈勇志雖然纨绔,可從沒受過這委屈,他嗚嗚哭着,拿袖子擦了一把眼淚。

“爹, 這事又不是我一個人幹的, 程歡也摻和進來了,不然我哪敢動程家的客人?是他跟我說,那人不讨他爹喜歡,被趕了出來, 只能租在外面!”

屈勇志痛得要死, 心裏也發狠。直接把給他錯誤消息的程歡打成了自己的同黨,反正程歡和他見面的事查得出來,而且當日那個引見的, 也因為怕被程歡記恨徹底倒向了自己。屈勇志就不信,那人會不順着自己的話說。

而且他也沒騙他爹,只是颠倒了一下話,聽起來截然不同了而已。這是說話的技巧。

“你沒騙老子?”屈勇志他爹有些不信地問道。

“沒有啊,爹!我怎麽會騙你,我一向老實,從不亂來的啊!”

“你想清楚,騙老子一句,你就別想看到明天的太陽了,族長哪裏我可交代不過去。”

屈勇志心中暗恨,剛剛打我那個勁,分明就是要打死我。如今把程歡攀扯起來,能多活一會是一會。

再者,程歡給了消息,肯定會讓姓景的和程家起了間隙,屆時屈家想做點什麽可不就容易了,他的命說不定也能保住了。

屈勇志這會兒前所未有的聰明,咬死了程歡:“爹,程歡要是沒摻和進來,我天打五雷劈!只是那小子狡猾,在我後面撿便宜呢!”

******

府衙裏一片陰雲密布。

程謂暴怒,敢在漢南府動他的人,是不把他放在眼裏啊。

方師爺站在下方,彙報道:“大人,屈家的鋪子封了,他們可真是給臉不要臉。”

主辱臣死,動程謂的臉面,就是動方師爺賴以為生的大靠山。方師爺心裏打着主意,就是挑撥離間,讓其他幾家占些便宜,這回也要把屈家搞下來。

而下邊坐着的程歡則是有些心虛,他擡頭瞥了眼程謂:“爹……不止于為了一個外人,大動幹戈吧?”

程謂哼一聲:“你小孩子不懂,這是在打我的臉呢!就和你在外邊,有人動你一樣,是在狠狠地打你爹的臉。”

程歡的目光移到程謂臉上,心裏揣測着要是自己打上一巴掌,下場會如何?

他爹可不寵他,他的日子只是什麽都不缺,寵溺是算不上的。他要真敢打他爹一巴掌,後果肯定是好幾顆牙要給一巴掌扇掉。

光是想着,程歡臉上就隐隐作痛。

不知道為什麽,程歡心裏忽然有點兒不舒服,他正想起身用茅廁遁,下邊的衙役就帶着人過來了。

屈勇志的爹跟在屈家家主後邊,目光涼飕飕地掃過程歡。小兔崽子,拿他兒子的命做盾,夠狠啊!他沒什麽大本事,可小東西也別想幹幹淨淨地跑了!

屈家的家主冷着面:“程大人,你封鋪子就封鋪子,用這種名頭過分了吧?”

程謂坐着,巋然不動,他擡起眼皮子,冷笑一聲:“呵——,我看是我程謂太好說話,讓你們上趕着争着搶着來打我的臉了。”

屈勇志的爹上前一步:“程大人,我兒子是糊塗,可你兒子也摻了一手啊!要不是你兒子的手伸了進來,騙了我兒子,還拿他使喚,我兒子可沒那麽大的膽子動你的人!”

程歡聽得心驚肉跳,心中大罵:屈勇志小人害我!

程謂的目光轉向程歡,看得程歡整個人都懵了。

吸了一口氣,程歡才看着自己爹,挽救道:“爹,我是見過屈勇志,這事也查得出來,我承認!”

“可我沒和屈勇志勾搭在一起,你相信我!”程歡一雙圓溜溜的眼裏流露出驚恐的神色,像只受驚的胖兔子。

程謂皺起了眉頭,整個人也有些懵。

自己兒子也摻和進去了……

他對屈家下手狠準快,是因為屈家打他的臉,也是因為想打破平靜,有點兒借着景行之的事鬧大的想法。

可自己的兒子摻和進來了,你讓他怎麽鬧大。而且屈家會上門,只怕是把那日看着程歡和屈勇志見面的人也掌控起來了。

程謂信程歡沒摻和進去害人,可程謂從程歡見屈勇志這事上猜到了程歡不喜歡景行之,他心想肯定是許中棋是被景行之發現的,所以程歡這孩子把人給牽連了。

但就算程歡沒做多少,這會兒屈家敢上門,程歡就是有理也沒了,事情說不清楚了!

程謂恨鐵不成鋼,看着程歡的眼中滿是失望。

在程謂心裏,程歡太不知大局了。為了牽連的怒氣能發洩到無辜的人身上,居然和屈家的人攪和在一塊,這事他以前可說過不止一兩次。

程謂失望地收回目光,給出自己的态度:“是這小子不争氣,可肯定不是他主張的,而且方老大人那邊我也得安撫。所以鋪子照封,名頭換一個。”

“方老大人?”屈家家主皺起眉頭,他就是個糟老頭兒,不混官場,不過總覺得這個名字熟。

程謂借來虎旗,道:“方啓晨,方老大人,兩任帝師。你家那個小子想要動的,是他的小弟子!”

屈勇志的爹面色還如常,屈家家主的神色卻是一變,恨不得回去自己上手把屈勇志給打死。

姓方的那個老妖精,當起官都是傳說,能使好對付的嗎?和皇帝關系那麽好,年年皇上還賞東西,這些小年輕是找死啊!

屈家家主沒混過朝堂,可也是過來人,知道曾經是誰的天下。他這個年紀,更是知道糟老頭兒的恐怖。

屈家家主思索一瞬,瞥了眼面色煞白的程歡,正視着上方端坐的程謂:“程大人,封鋪子的事成,就當我們的賠罪禮,捎帶着屈勇志那個不知死活的小子,我們屈家也下了狠手,至少半年不能下地,我們還會拘着三年不讓他出門,如此可行?”

屈家家主的态度,卑微得連他身後人都有些看不過去。找上門來的時候,他們屈家可是氣勢如虹的!

程謂卻不意外,點點頭:“行,我會寫信……”

“且慢!”屈家家主打斷程謂,“我屈家做了不該做的,給出了态度,可名頭不能全由我們背,所以您拿出個處理貴公子的章程來!”

封鋪子的封鋪子,打孩子的打孩子,虧都是屈家吃了,這要是想深些,可不都是屈家的錯了?屈家家主可不吃這個虧。

程謂被将了一軍,思慮一瞬道:“我會送他去程家老家,兩年不露面。”程家老家在邊疆,苦寒之地。

屈家家主點點頭,對于這次交鋒滿意了。程歡可是程謂唯一的兒子,而屈勇志只是家族不起眼的小輩罷了,賠上三個最好的鋪子他們臉面上也沒多虧。

屈家人滿意離開。

程歡懵了一陣才意識到程謂要送到老家去的人是他自己!他跪在地上,委屈地哭喊道:“爹,我不去老家!那裏都是一群蠻人,哪能進學?!爹你想罰我,送我去官學也好啊!”

“官學?你倒是想去,可人家景行之就不去京城了,我怕你繼續瘋。你如今這副小家子氣,去喝喝北風,回頭長了見識再說回來的事。一直不長進,你就一直在那待着!”

程謂看着程歡,氣不打一處來。

好好的局面,就被這個沒遠見的毀了,還是那麽蹩腳的原因,說出去都怕丢人!

程歡被程謂的話說得想哭,他紅着眼,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那個姓景的害了我娘,我憑什麽還得躲着他!憑什麽他就命好,什麽事都不做,你們就上趕着護着!我不去,我就不去老家那鳥不拉屎的地方!”

“你去不去?”

“不去!我不去!你打死我,我也不去!”

“呵,老子就是沒打你,你才不知道好歹。”

程謂對着這個唯一的兒子又氣又惱,心裏猛地驚覺自己養的孩子都不行。心裏浮現“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老話,程謂一向執筆的手伸了出來,吩咐道:“來人啊,拿鞭子過來!”

在程歡一臉驚恐中,他承受的比屈勇志遭受的溫柔多了,不過他一向細皮嫩肉,從沒這樣挨打,委屈得恨不得一頭把自己撞死,哭得宛如天要塌了。

程謂一邊打,一邊教育孩子:“你個沒腦子的,被那個叫屈勇志算計你知道不知道!”

“你要見人,幹嘛非得去別人的地方,去自己的地盤不行嗎?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和那些土豪世家的人攪和到一起!”

“你去見了人,就算沒摻和進去,這事你也有份!你別以為那點小心眼,能騙過誰!耍什麽小聰明!”

程歡一邊哭,一邊聽,聽着聽着就回過味來了。他被屈勇志坑了,程歡大哭道:“嗚嗚,爹!是屈勇志那小人害我!我根本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說啊!而且屈勇志只說給他點顏色看看,說不敢下狠手的!”

不想程謂聽了更惱:“他說什麽你信什麽,你老子說的話你怎麽不長點記性!”

帶着點少年氣的哭喊聲在府衙裏響徹,景行之坐在工房裏,隐隐約約聽到哭聲,好奇地問:“這誰家孩子啊,哭得好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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