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二十九 上
姬行涯将身上的銀錢全都給了紅櫻,與她話別。回去時便見那被秋若晴以琴音振斷經脈、渾身冷汗倒在地上虛弱得很的箬欽。
姬行涯一驚,他連忙扶起箬欽再看了看一旁仍是呆傻傻的孟津,沒想到竟是瘋了。這瘋得有些突兀,後來回想一下姬行涯隐隐記起箬欽似是在宮懿與他說話之際偷偷地給往呆住的孟津嘴裏塞了什麽藥。莫不是能即時使人癡傻的藥?
“這!”
姬行涯尚記得箬欽待他之好,見箬欽無緣由受了這般的苦頭正要與宮懿争執,卻聽宮懿冷冷淡淡地道:“你把他和那個傻子送出去吧。”
姬行涯一怔:“不殺了?”
宮懿不回答,徑自離開了大堂,留下秋若晴抱着自個兒的琴一臉惋惜地瞧着這一殘一傻。
“不殺了,這漂亮的交換了個情報,再以自個兒的性命相交,傻的那個便不殺了。堡主對重情義的多少給點活路,所以只要我将他弄殘廢,也不趕盡殺絕。”
姬行涯瞥了眼呼吸稍微的箬欽,覺得有些難言,想問箬欽這麽做有什麽意義,可想想又算是明白了。
“箬欽,你可還好?我帶你去安頓……”
“不用。”箬欽強撐着回答,聲音還是有些虛弱,“閣主……就在城外等着。宮堡主留情,請那位秋姑娘用內力振斷我經脈,沒有外傷,內傷……也不礙事,歇息兩日便好的。”
“父親他來了?……他來了,卻不肯見我……”
姬行涯苦笑着,心想姬鴻漸這次是動了真怒了。
“閣主氣……只氣小公子不信他、不跟他回去,實際還是關心小公子的。”
姬行涯想是嗎?他想希望是。
未再多說,姬行涯忙小心翼翼地将箬欽背到自己背上,心已是飛去了城外。他想趕緊過去,好聲好氣地給姬鴻漸賠不是……
從邀星堡出城外其實所費時間不多,只是孟津癡傻着,還需得引着他出城這才多花了些時間。
姬行涯問了箬欽是不是給孟津吃了什麽,箬欽倒是沒有掩瞞,只說那是姬鴻漸給他的,只要孟津有心向善,藥性便會解除,順帶感嘆了一番姬鴻漸的醫術。
姬行涯暗暗聽着,心裏卻笑世上哪有那麽神奇的藥。尋常的藥要教人變得癡傻簡單,倒是後一個條件不易達成。
外人不知姬家涉的什麽法術,可姬行涯卻知道。他接觸孟津時從孟津身上感覺到了一點姬鴻漸的氣,若沒有猜錯,只怕這藥不單單是普通的藥這麽簡單,恐怕姬鴻漸還以法術在裏面弄了什麽禁制。
本當是姬鴻漸會恨透了孟津的,可此一舉卻實是出乎姬行涯意料之外。
城外枯樹下,一輛頗貴氣的馬車停在那兒,馬車前頭是個無名閣裏的馬夫,馬車邊上站着個小厮。甫一見到姬行涯便朝着姬行涯作揖道:“小公子。”
姬鴻漸不在外頭,那大抵是在馬車裏頭了。
姬行涯尋思着,道:“父親呢?”
“閣主在馬車裏。”
前頭驅馬的馬夫下到地,與那小厮一道小心地将箬欽擡上馬車,然後再是那癡傻了的孟津。
姬行涯猶豫着,正想上馬車與姬鴻漸說話,卻是姬鴻漸先聲奪人:“馬車載的是歸途人,你若是不回我無名閣的,不必上了。”
“……父親還在生我的氣?我、我……”
姬行涯忽地有些急了,他想了幾世若是那人記得前世的事情那會待他多好,可如今姬鴻漸記得了,卻又待他這般冷淡,實是從未有過的。
“你若不打算回去,便不用多說。”
話落了,識相的小厮朝着姬行涯微微行禮,上到馬車,馬夫也坐去了前頭,随時候着姬鴻漸一聲命令。
“父親是打算再不理我了?”
糾纏幾年,再要回到幼時般被那人不理不睬的,姬行涯心裏難受得緊。
姬鴻漸:“……”
“于父親而言,幾年時間不過一瞬,讓我再多待幾年又有何妨?現在邀星堡如斯境地,我如何走得?”
“人世百年于我們不過一瞬,幾年光陰自然是連一瞬都算不上。”姬鴻漸在馬車內說着,聲音冷冷淡淡,“幾年複幾年,你守完上一代又要顧上這一代,世世代代無窮盡也,你要守幾代。無名閣與邀星堡,你自己選,無人逼你。”
姬行涯咬唇,左右為難:“我若願意跟父親回去,父親可願治好師弟?”
“要我治他,只兩條路:一是用那互補的法子,我渡氣給他護他經脈;二是為他施針下藥,可如此一來便會武功盡失。你選罷。”
顧淳的武功是世代相傳,上一代渡與下一代的偏門速成功夫,也正是因為這樣不同尋常武功是在身體裏紮了根的。
前者可保宮懿武功,可且不說宮懿肯不肯與姬鴻漸做那檔子事情,姬行涯卻不願将姬鴻漸推給別人。後者沒這壞處,可邀星堡正在生死關頭,若是宮懿沒了武功,若真發生什麽事情如何成事?
姬行涯左右為難,要開口說前者卻心裏泛酸,要說後者卻又不得不顧慮大局。
好半晌……
“你不願走,也罷。駕車。”
無名閣裏的人誰人敢不聽姬鴻漸的話,當即馬夫駕一聲,喝着前頭的兩匹馬便是駕動了馬車。
姬行涯一驚,他連忙追在馬車後頭連連喊了幾聲父親,然那人不理,馬車絕塵而去只留他一個人跑着跑着慢慢停下,背影盡是落寞。
他有點委屈,又忍不住地想起當日箬欽的話。
——小公子若是完全信閣主,便不會來問他了。
他想,若是那時他不問那便好了。姬鴻漸即便日日催問他,至少不會對他心灰意冷動了怒……